做工精致的荷花灯接连不断地穿过望梅苑,顺着湍急水流自上而下地漂入了下一个苑子中,如同盘踞在黑色玉带上的一颗颗明星。
灯盏来自山顶,夜幕中,山顶黑茫茫的一片,毫无间隔地与夜空融为了一体,乍一看这灯盏还真像是从天上来的,仿若是从银河上掉下来的星星。
苏颜不禁看呆了神——这就是天灯么?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再次骚动了起来,又有人高喊了声:“变了!灯变了!”
从某个时刻起,浅粉色的花灯忽然变成了胭脂红色,形状也比之前大了许多,还圆了不少,像极了一盏盏在水中漂着的圆灯笼。
等到“圆灯笼”漂入望梅苑中后大家才看清它的真实模样:是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这种被制作成花蕾形状的水灯似乎是有远程控制,没有像之前的荷花灯一样顺着水流流向下一个院子,而是聚集在了望梅苑的池塘中,一朵又一朵,越积越多。
在整片池面几乎要被灯盏铺满的时候,一个个红色的花蕾忽然在某个瞬间齐齐绽放开来,变成了一朵朵红色的荷花,紧接着,一颗又一颗的月白色小灯球从荷花中飞了出来,如同一颗颗星辰似的越升越高。
起初,这些小灯球排布得杂乱无章,但在升到某一个高度后,开始有规律地飞动,如同萤火虫似的在半空中辗转腾挪,一时间令人眼花缭乱,最终缓缓在半空中定格成了四个字:崽崽颜颜。
苏颜彻底看呆了眼,傻乎乎地坐在椅子上,高高地仰着下巴,红唇微微张着,甚至都忘记了眨眼。
“喜欢么?”
某人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苏颜猛然回神,扭头盯着不知在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白星梵。
他和煦一笑,抬起左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崽崽,还生气么?”
第34章 旖旎
苏颜从没被人喊过崽崽,还是用一种这么宠溺的语气,好像被当做了一个懵懂无知的三岁小孩,但她已经二十四岁了,是个标准的成年人。
按道理说,她应该会感到尴尬,可实际上,她不但不尴尬,反而很受用,或者说,根本无法抵抗这声“崽崽”,一路从耳根软到了心尖上。
但她还是羞涩地红了脸,毕竟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所以她并没有回答白星梵的问题,故作淡定地把头扭了回去,继续欣赏花灯,但红到几乎要滴血的耳珠再次出卖了她的内心。
白星梵注意到了这点,却故意轻叹口气:“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换来苏小姐的展颜一笑?”
苏颜没说话,却在心里碎碎念:都要两清了,我还对你笑什么?
白星梵无可奈何,也没再继续言语,将一把红木座椅拉到了她身边,与她并肩而坐,陪她一起看天灯。
那些灯球在半空中摆出“崽崽颜颜”四个字后又飞舞出了几个惟妙惟肖的图样,然后缓缓落回了红色荷花灯中,随后荷花载着一颗颗如夜明珠般圆润精巧的小灯球,顺着水流流出了望梅苑,再依山而下,流经“兰”“竹”“菊”四个院落中,直至山脚下。
伴随着最后一盏花灯流出院子,天灯就算是彻底“点”完了,望梅苑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掌声,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为了这场花灯表演而鼓掌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掌声十分热烈,令苏颜如梦初醒,重回现实。
她立即看向了白星梵,压低了嗓音询问:“你什么时候和章小姐商量得这件事?”
白星梵:“签合同的时候。”
苏颜:“她直接就答应了?”
白星梵:“嗯。”
苏颜抿了抿唇,有些于心不忍:“今天是她的生日呀。”
她那么喜欢白星梵,在他对她提出要在她的生日宴上为另外一个女人点天灯的请求的那一刻,她内心该有多难受呀?
但她却痛快答应了他。
要爱得多深刻多隐忍,才能选择退让和成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苏颜忽然特别心疼章若彤,也特别佩服她,同时又满心愧疚,因为是自己抢走了她的心爱之人。
“我们欠她一场生日。”因为答应了会帮她保密,所以苏颜只能这么说,“等到明年,你好好地帮她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吧,算是赔礼道歉。”
“我确实欠她一份人情,”白星梵不知道那么多内情,也从没想过那么多,他向来只把章若彤当作一位在普通朋友的基础上叠加起来的合作伙伴,“不过等到明年,一定不能是我替她准备生日礼物。”
苏颜一愣:“那是谁?难不成是我么?”
这不是诚心气人么?
白星梵微微挑眉:“不然呢?”
苏颜:“……”
白星梵又叹了口气,语调怅然:“如果是我亲自挑选的话,某个人的醋瓶怕是又要翻了。”
苏颜:“……”
我合理的怀疑你在内涵我。
她没忍住翻了个小白眼:“我才懒得理你呢。”
她的话音刚落,章若彤就朝他们走了过来,明眸皓齿,仪态万千:“感谢白总的盛情款待。”
白星梵客气一笑:“感谢章总的成人之美。”
他的感谢是真的,眸色中流露出的疏离感也是真的。
这份疏离感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在保持男女间应有的分寸感的同时,也不会令对方感到冷漠。
眼神永远不会骗人,他对苏颜的态度和对其他人的态度可谓是天差地别,章若彤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开始羡慕苏颜,甚至是嫉妒她,但她也明白,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从他这里得到这种独一无二的待遇了,不如选择成人之美。
她牵起了唇角,明朗的笑容中流露出了几分释然:“白总,咱们可以开宴了么?”
白星梵知道章若彤是在打趣自己,无奈一笑:“还是章总说得算。”
章若彤:“那可不行,您今天点了天灯,就是您做东,自然是您说得算。”
白星梵只好说道:“您这份人情我已经记下了,日后必定双倍奉还。”
章若彤这才罢休,玩笑道:“这可是您说的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决不食言。”白星梵又看向了苏颜,眼眸中带着温柔笑意,“有苏小姐替我作证。”
苏颜立即表态:“对,我一定会替你们作证!”
章若彤微微挑眉:“那可不行,苏小姐一定会偏心白总,我容易吃亏。”
苏颜:“……”
我明明是偏心你的好么?!
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谁让白星梵为她点了天灯呢?所以只能在心里生闷气。
这时,白星梵忽然说了句:“苏小姐若真是能偏心我就好了。”
苏颜:“……”
你干嘛要用这种幽幽怨怨的语气?
章若彤将胯骨轻轻靠在了桌沿上,双臂抱怀,饶有兴致地追问:“白总这是话里有话呀?苏小姐不偏心你,还能偏心谁?”
白星梵一本正经:“除了我,谁都偏心。”
苏颜:“……”
她气红了脸,没好气地瞪着他:“我凭什么要偏心你?我跟你又不熟!”
白星梵忍笑,面露无奈地看向了章若彤:“看吧,不熟。”
章若彤点了点头:“我看明白了,确实是苏小姐的不对,着实太无情了。”
苏颜:“……”
合着你们俩是在一唱一和地批判我呢?
章若彤:“我本是想邀请白总和我一起跳开场舞,又担心苏小姐会不高兴,谁知道苏小姐竟然这么无情,既然如此,”她勾起唇角,狡黠一笑:“那就罚苏小姐和白总一同为大家跳一支开场舞吧。”
苏颜懵了,还有些窘迫:“我、我不会跳舞。”
章若彤没考虑到这点,有些尴尬,刚准备开口收回这句话,谁知白星梵竟忽然说了句:“我教你。”
苏颜更懵了:“现学现卖?”
白星梵面不改色:“苏小姐是怕我教不好?”
苏颜无奈:“怕我学不会!”
白星梵笃定启唇:“一定能学会。”
苏颜:“……”
我可没你那么自信呀。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拒绝,章若彤就一锤定音了:“既然如此,二位就请吧。”她伸出手臂,指尖朝向了那座两头细长中间圆宽的石桥。
苏颜这才明白,这桥不只是过人用的,还是个水上舞台。
周围宾客看到章若彤的手势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再次鼓动起了双手,用掌声捧场。
白星梵面色坦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苏颜又抵触又窘迫,一点也不想起身,因为她已经预料到了,起身就等于丢人,她不会跳舞,也不会想丢那个人。
然而白星梵却朝她伸出了手。
定格在她身前的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十分诱人。
“别怕。”他轻轻启唇,温柔且笃定,“有我呢。”
苏颜不由失了魂,也不担心什么丢人不丢人了,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的手,把自己交给了他。
圆桥位于池塘中部,四周的灯带比院子中其他地方更为明亮。
跟随着白星梵走到圆桥中心的时候,苏颜还是控制不住地紧张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白星梵:“我是真的一点也不会。”
“放心。”白星梵抬起右手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身,“我带着你跳。”
他的声音平静、低沉,却有力度,苏颜顿时安心了不少,但谁知就在下一秒,她整个人忽然被拦腰提起。
双脚离地的那一刻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住了白星梵的脖子,好在悬空的时间并不长,他很快便将她放了下来,但她的双脚并没有踩在地上,而是踩在了他的皮鞋上。
苏颜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想往后退,然而他却用力抱紧了她,不容置疑:“别乱动。”
在这一刻,苏颜终于明白了他说得那句“我带着你跳”的真实含义,心脏骤然一缩,再次有了种被狠狠冲撞的悸动感。
感情再次濒临失控,理智的缰绳再一次地被绷紧。
她的心跳和呼吸一起紊乱,看向他的眼眸中闪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不疼么?”
她一直踩在他的双脚上。
白星梵眸色温柔:“苏小姐轻如鸿毛,又重于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