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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然是
  他下意识想说自己当然是好徒弟,洗衣做饭暖手暖床样样精通,说得了甜言蜜语,学得了双修秘技,叫他往东他不往西,叫他喂狗他不养鸡,这种徒弟在外面打着灯笼还找不着呢,哪里还有不好的道理?
  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又是欺骗又是隐瞒,又是套路又是算计的,哪家的好徒弟像他这个样子,整天没个正形,修炼没有天赋,脑袋也不太聪明,非但不能成为顾剑寒和冷月峰的骄傲,还从各种意义上把他顶撞了个遍。
  哪里能算得上什么好徒弟?
  顾剑寒没把他逐出师门简直是菩萨心肠。
  我向师尊发誓,从今以后,我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做人,勤学苦练,努力做一个好徒弟的。
  他说话时抓着顾剑寒布满咬痕的手腕,急切又认真,生怕他不相信似的。
  顾剑寒觉得好笑。
  但闻衍知道上进了,这一点还是让他挺高兴的。
  虽然即便闻衍当一辈子的纨绔子弟,他也能好好宠着他,养着他,爱着他,可闻衍说过他想保护他,他甚至比闻衍自己还要清楚,这个人想要被需要被依赖的渴望。
  他不是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只是修真界强者为尊,不求上进,整天嘻嘻哈哈,虽然可爱,却永远丧失了保护的资格。
  等明日我身体恢复了些,便教你练剑。
  闻衍一听却紧张起来:师尊,你现在还没恢复吗?
  哪有那么快,你太高看我了。
  他正说着,便微微蹙了眉,白发从肩头滑落,散在半空被傍晚的风轻轻拂起。
  我去关窗。
  闻衍以为他被冷到了,将他长发挽至耳后,双手捧起他冰凉的脸颊心疼道。
  顾剑寒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微颤着长睫在他温暖的掌心缓缓蹭了蹭。他手上并未用力,像蝴蝶停在野犬的长吻上,将对方轻而易举地俘获。
  不冷,有些闷。
  顾剑寒冰肌雪肤,在掌心蹭动的触觉简直让闻衍瞬间溃败,他内心一阵醺醺然的沉醉,差点就要忘了今夕何夕何时何地了。
  稍微用力一点就会破碎,闻衍是这样想的,于是一动也不敢动,只盼望顾剑寒能多蹭一会儿,这样做鬼也值了。
  师尊,你太犯规了。
  闻衍幸福得差点泪流满面。
  犯规?顾剑寒蹙眉,若是说不合规矩的话,那我们早就把该犯的禁都犯了师徒相狎,上下苟合,白日宣淫,凡此种种,哪一样说出去别人不笑你我二人不知羞耻,罔顾礼义廉耻?
  你惧怕么?
  闻衍没想到他说这些事时居然这么面不改色,脸热之余,居然真的有一丝犹豫。
  那我们不说出去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此话何意?
  闻衍自以为非常懂事,非常顾全大局:只要师尊心里是爱着我的,那么就算在别人面前隐瞒下来也是没关系的。虽然阿衍有时候确实不太聪明,但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我是不会无理取闹的,师尊放心好了!
  说到最后,他甚至还哥俩好地拍了拍顾剑寒的肩膀,一副包在他身上的模样,仿佛将要做出什么巨大的让步和牺牲。
  顾剑寒被他拍得心情复杂。
  闻衍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师尊,快喝牛奶羹,你不是最喜欢喝甜牛奶了吗?我放了好多蜂蜜,你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蜂蜜哪儿来的?他吃第一口蛋糕的时候就发现了这蜜的异常,长明食肆的蜂蜜是低阶蜜,没有多少食补的功效,但这蜜化在口腔是一股十分绵长的清甜,吃下去后四肢百骸都漫延起温暖的热流,渐渐修复着久经冰系灵根摧残的病体。
  对哦,还没和师尊说!他噌地站起来,跑到榻边取下了悬挂在竹壁上的空明剑,这是渡霜的情侣剑!
  此话一出,空明还没怎么样,渡霜便铮铮地响了起来,在屋内凭空生出两股凛冽的剑气。闻衍本来也只是开个玩笑,完全没料到情侣这种词这两把剑居然能听得懂,还好他躲得快,不然指定被那剑气呼一巴掌。
  渡霜。
  顾剑寒沉声唤了一句,渡霜便安安分分地静了下来。
  渡霜对不起!我没有考虑你的意思就擅自开玩笑,真的非常不礼貌,下次再也不会了!请原谅我!
  别管它,这些年越来越不知收敛了。
  渡霜心里有苦说不出。
  顾剑寒这些年才是越来越疯魔了。它作为顾剑寒的灵骨神武,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看着他往死路上走也想过拉他一把,然而每次都因为力有所不逮而被强行镇压。
  我这就把空明挂远一点,对不住啊。
  这下空明和渡霜俱是一震。
  闻衍愣了愣,下意识朝顾剑寒望去,那对灿烂琥珀上差点直接写上了四个大字
  救救孩子!
  麻烦死了。
  顾剑寒扬手一挥,那两把剑便一把压着一把沦落到床脚搁灰。
  闻衍:
  这就是包办婚姻吗?
  你方才说的情侣剑是什么意思?
  闻衍挠挠头:就是说他们俩的关系可能和我们俩的关系差不多?
  渡霜里有渡霜九式和渡霜九重宫,空明里有空明九式和空明九重宫,九重宫里有很多东西,我借了些出来,这花蜜也是从那里面借的,对师尊调养身体很有好处。
  师尊,我想求你答应一件事。
  顾剑寒挑了挑眉:这么说的话,它们是联袂剑,和我们也不尽相同。你说从九重宫里借东西九重宫里的东西没有剑阵血契的话是拿不走的,你靠什么借呢?
  最后,你说要求我一件事。嗯让我猜猜,该不会是要我替你还债吧?
  他斜斜地倚在檀案边,雪发拂了满肩,因为身上处处是伤的缘故未着内衫,而只是松松垮垮地系着一件朱砂血外袍,修长白皙的双腿折了起来,连脚踝上都是深浅不一的咬痕。
  他没有服药或是施术消除那些痕迹,自然也有他自己的考量。那些轻微而绵长的疼痛感是那样真实,那样不容忽视,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眼前人的真心和归属,这东西成了他的剑鞘,也成了他的缰绳,他心甘情愿被它束缚,也唯有如此,他才能堪堪忍住想要伤害闻衍的心情。
  闻衍飞快地偏开眼,假装在看窗外重叠的竹影和翠峰,实际上因为脑袋一团浆糊和眼前一片模糊的缘故,什么也没看清楚。
  不可以吗?我所有东西都是给师尊拿的。
  闻衍将乾坤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在顾剑寒脚踝边一个一个地拿给他看,然而他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似的。
  我又没让你去拿。
  闻衍捧着那堆丹药瓶愣在原地,眼眶霎时就红了:可是师尊真的很需要啊,不想帮着还说不想就好了嘛,为什么要这么冷漠?师尊以为我不会伤心吗?
  顾剑寒赶紧倾身上前吻了吻他。
  师尊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蒙混
  啵。
  我才不会因为这种
  啾。
  师尊你能不能成熟一点?!闻衍捂着唇往后逃,我和你说正事儿呢!
  我也在和你做正事啊。顾剑寒不懂他,你不是也很喜欢吗?再者说,哪条经哪门道规定了只有幼稚的人才能亲吻?
  虽然如此
  我答应了。
  什么?
  给空明九重宫补上你借回来的东西。
  尽管顾剑寒也不能理解为什么闻衍那么执着于还债,空明剑认了主,那九重宫里也全是他的东西。
  罢了,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只是听着语气稍微冷了些便要哭,丢不丢人?顾剑寒指尖缓缓划过闻衍微红的眼尾,还说不闹脾气,要做好徒弟的,你看,这才过了多久,便原形毕露了。
  闻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那么难过。
  放在以前,顾剑寒拿剑架在他脖子上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和他嘻嘻哈哈。
  恋爱好可怕,他想,会让人变得不正常。
  多谢师尊。他说,快喝牛奶羹,不然就要冷了。
  他把东西塞进顾剑寒的乾坤袋里,顾剑寒看着他忙,从檀案上轻轻端起白瓷羹碗,用汤匙搅了两下,舀了一勺到他唇边。
  生气了么,给你赔罪。
  闻衍生怕他反悔似的,饿犬扑食般一大口含住了汤匙,美滋滋地抿净了其中全部的奶羹。
  那我可以继续生一会儿气吗?
  又撒娇,顾剑寒心想。
  但是他说:可以。
  饭后,闻衍洗完碗回来,发现顾剑寒散着发坐在玉镜台前静静发呆。
  他擦干净手上的水,确认没有异味之后,才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师尊是三界第一大美人,不用时时刻刻揽镜自照也好看得不得了。
  顾剑寒没搭理他,眸色还是阴郁的,似乎正陷于某个囹圄,一时竟出不来。
  闻衍也发现了他的异常。
  尽管顾剑寒隐藏得再好,他受到的伤害也丝毫不会减少。那七日他是如何过来的,想过什么,做过什么,若是他回不来又会怎样
  全都是太过残酷的事。
  只要闻衍一不在他身边,他便会重新沉溺到某种难言的阴翳之中,那些茸茸的野草和灿烂的野花在微不足道的挣扎中迅速枯萎凋亡,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他病得越来越重了。
  但他又是幸运的。
  师尊,我带你去外面走走吧,现在差不多也快到日落了,外面的景色一定很好看。
  我服侍你穿衣服!昨晚上我新学了一种系衣带的方法,系红衣特别好看,待会儿我帮你系,你可不能再凶我。
  顾剑寒不搭理他,他便擅作主张把顾剑寒抱了起来,从木柜里拿出一件明绛鹤氅和一件纯白内衫,并找出了他的亵裤和下裳,细致地帮他穿戴。
  师尊,疼不疼啊?我一咬起来就控制不住,没想到咬得这么吓人他心疼地抚了抚顾剑寒的心口,难过道,师尊要是疼了一定得记得踹我,别惯着我,否则我会被惯坏的,我不想伤害师尊。
  不疼。
  顾剑寒终于开口说话了。
  闻衍松了口气,再接再厉道:师尊,这里离冷月峰有多远啊?
  很近,你想回去了吗?
  只要能和师尊在一起,我去哪里都可以啊。
  顾剑寒忍着疼抬眸看他。
  闻衍给他系扣子的手一顿,整个人旋即俯身,亲亲热热地把他吻了个透。
  好了!他扶住顾剑寒的肩,兴致勃勃道,发就不用梳了,我们快出发吧,不然就赶不上日落了!
  他自顾自地拉着顾剑寒出了门,到了竹屋外很远的一片茸茸草地,没问顾剑寒喜不喜欢,也没问顾剑寒到底愿不愿意。在这种地方他总是显得不太成熟,非常莽撞,一点都不符合顾剑寒心上人的标准。
  然而华美灿烂的夕阳之上,闻衍的每一根发丝都被镀上了璀璨的辉煌,就像熊熊燃烧之后的余烬,或者永不熄灭的灯芯。
  他朝他笑,背后是绵延万里的烟霞。
  顾剑寒却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疯狂,吵闹,喧嚣。
  早已经不清醒地错了拍。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下章出场。
  第60章 不是男人
  在远山居待了几天之后,顾剑寒被迫和闻衍一起看完了那些奇奇怪怪的电视剧。
  那里面有人并不奇怪,普通的留影石也可以做到,但那些奇装异服和怪异语言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也托这些电视剧的福,他少了很多独自发呆的时间。冷了就钻进闻衍的怀抱里取暖,困了就窝在闻衍的怀抱里睡觉,几天下来,也算是恢复了不少,看上去不再那么阴郁低沉。
  终于有一天,他恢复了黑发青衣。
  首先发现的是闻衍。
  他正给顾剑寒梳着长发,手中白雪便瞬间化为乌黑,他惊讶地哇了一声,马上抱住顾剑寒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好消息,闻衍还是那么喜欢大惊小怪。
  师尊,师兄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闻衍一直很想问这个问题。
  但是前几天顾剑寒情绪不太稳定,他怕他又突然生气,便没有问旁人的事。
  师兄?
  顾剑寒的反应倒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你很想念他吗?
  对闻衍的爱意和独占欲,甚至给过往的血海深仇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这一点,他在那七天煎熬里便已经明白了。
  那七天他是如何度过的呢
  第一日对闻衍恨之入骨,恨不能将他挖心啖肉,想着要把他抓回来惩罚一辈子还不够,还要让他生生世世都不得逃脱。
  他说过的,要是他胆敢背叛他,他便会放干他的鲜血,再注入剧毒的凝魂蛊,保住他躯体不朽不烂,魂魄不涣不散,但无时无刻不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之中煎熬。
  可是他后悔了。
  在第三日的时候便后悔了。
  在他翻遍生死簿的卷宗,在酆都和黄泉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人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了他只是想让闻衍回来而已。
  只要他能回来,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可是他不回来。
  他浑浑噩噩地在酆都和黄泉游荡,比其它任何人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他不死心地一行行找过去,却只能看见一副副陌生而错愕的脸在他眼前飞速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