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林溪穿上衣服,一边看黄然然发过来的病例一边往前走。
“我送你。”鹿丞起身,大手将叶林溪捞过来。
他不伸手,叶林溪一定会撞在桌角。她就是那种笨笨的,偶尔还迷糊的人。
叶林溪也没拒绝,鹿丞送她开车更快。
到了医院,叶林溪小跑过去,鹿丞停好车跟在后面。叶林溪忙,只是看了眼鹿丞开始给患者做检查。
“看样子只能提前做手术,今天值班的有谁?”叶林溪合上病例。
“安澜,还有尚承锐。不过尚承锐在做手术,这时候应该下不来。”黄然然跟在叶林溪身边:“刚来一个高空坠落的患者,钢丝扎紧大动脉……”
“让安澜进来,然然你来做一助吗?”
“好。”
两个人将患者推进手术室,叶林溪跟在后面。
“包给我。”鹿丞伸手:“我等你。”
叶林溪也没废话,包放在鹿丞手里往手术室跑。
肠梗阻有一定几率引发肠癌,目前彬彬的父亲就是肠癌晚期。在这之前还做过肝移植手术,比较困难。
“叶老师。”安澜跑进来。
“二助麻烦你了。”
“跟您学习,是我的荣幸。”
一场手术下来,两次大出血都被叶林溪及时止住血。
因为肿瘤的地方比较不好处理,正常手术进行非常缓慢。在手术台上的叶林溪和在手术台下的她不一样,她果断,自信,就像拿了枪的鹿丞。
这是她的主场,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手术结束,然然,缝合。”
“好。”
叶林溪吐出一口气,摘下口罩。
说好的休假没休成,这对叶林溪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就是神经高度紧绷,现在有点困倦。
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彬彬的妈妈跑过来:“叶医生,我老公怎么样?”
“放心吧,平安。”
倒是抱着篮球的彬彬,只盯着手术室前面的灯。
没有惊喜,也没有任何难过。
叶林溪蹲下来,在彬彬前面,声音很慢:“彬彬你好,我是叶林溪,是你父亲的主刀医生。你父亲现在很好,我相信很快就能好起来。”
彬彬抱着篮球不说话,这次目光落在叶林溪身上。
叶林溪试探地将手放在彬彬的头顶上,彬彬没有尖叫,只是没有表情,像是没看到一样。
他感觉不到外界所有刺激,生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
叶林溪起身,给彬彬妈妈吃了颗定心丸:“患者什么时候醒来还不清楚,一会儿会有其他医生跟您详细说明注意事项,您可以好好休息了。”
“谢谢,谢谢叶医生。我听说您今天本来休息,为了我老公跑两次医院,您人真好。”彬彬的母亲特别感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叶林溪微微点头:“应该的。”
鹿丞只坐在一旁,等着叶林溪,不急不躁。等她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换好衣服。
叶林溪揉着眉心,手术结束,她困得不行,恨不得随便找个地方就睡了。
“可以走吗?”鹿丞起身。
“嗯……”
鹿丞的大手放在叶林溪的后颈处,叶林溪很困,走路摇摇晃晃,鹿丞这样控制方向不至于她会撞墙。
“你站这里别动,我去把车开过来。”
“嗯……”
鹿丞不放心,回头又叮嘱一遍:“哪都不许去知道吗?”
“鹿先生,我能去哪?我等你送我回家啊。”
这个回答鹿丞很满意,将叶林溪放在这里去提车。
叶林溪蹲在地上,托着自己的下巴闭上眼睛。平时比现在还要累的情况都有,叶林溪就是今天很困,打不起精神。
车子提过来,鹿丞下车打开车门。
叶小公主托着下颔,嘴巴鼓起来。她本来就小,这么蹲着更显小,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鹿丞的心底痒痒的。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就是很难受。
站在叶林溪面前,鹿丞缓缓蹲下:“叶林溪,回家了。”
听到声音,叶林溪睁开眼睛。眼中有水雾,她还迷糊着呢。
伸手放在鹿丞脑袋上,摸了两下觉得不对劲儿。
“鹿先生,您怎么和我一样高了呀?不对……你跟我一样矮了。”
“……我蹲着呢。”
“哦……”
她好像问了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哎!
叶林溪迷迷糊糊要钻进车里,鹿丞抬起手,放在车门上面,果然叶林溪自己撞了上面。
“嗯……”
撞了一下,叶林溪都没睁开眼睛。
叶林溪撞到的是鹿丞的手,不疼,然后自顾自钻进车里。
“真有你的。”鹿丞关上车门。
上了车,叶林溪拉了一下鹿丞的衣袖:“饿。”
“我买了饭,你要想吃就吃几口。”鹿丞停下车,从后面拿出一个餐盒:“要水吗?”
“嗯。”
叶林溪只吃了两口就不吃了,缩成一团睡觉。
到了楼下,叶林溪还没醒,鹿丞也不急,叶林溪没吃完的饭他自己吃掉。
等叶林溪手术他也没吃东西,就一直等到叶林溪出来。
叶林溪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鹿丞的大衣盖在她身上,他两根手指指尖夹着烟也没有抽。可能是想抽,但叶林溪在旁边就没抽。
“几点了?”叶林溪解开安全带。
“十一点。”
“啊?”叶林溪揉揉脑袋有些没睡醒,还有些惊讶:“你怎么没叫我?”
“嗯。”鹿丞从鼻腔发出个声音。
“今天谢谢鹿先生了。”叶林溪将衣服还给鹿丞。
“叶林溪。”
“嗯?”
“我会试着喜欢叶沂南。”鹿丞想了想,刚才他就一直现在像个问题。
从鹿丞口里说会喜欢一个人确实挺难,他也没喜欢过谁。说到底,甚至没有在意的人。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是死后都不会有人到他墓碑前来缅怀。
不对,说不定连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跑是荒郊野岭,鹿丞一定像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上似的,他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我还不知道什么感觉是喜欢,你还没教我呢。”
“喜欢是很简单的事情,以后会告诉您的。”
“您回去的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叶林溪合上车门。
喜欢啊……
曾经叶林溪觉得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除了呼吸就是喜欢,看顺眼了不就是喜欢。
但就连这么简简单单的事情鹿丞都不会,他丧失的感情不仅仅是喜欢,是所有能让他欢喜的东西都淡漠了。
鹿丞像是个住在封闭城堡里的人,他的四周都是铜墙铁壁,只留下一扇透明的窗户。
要非常不动声色,才能让他小心翼翼地把窗户推开一条缝。
……
别墅。
叶沂南晃动着红酒杯,这双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开心甚至不开心都感觉不到。
他是喜欢把情绪藏在这张面具下的人,不动声色,宠辱不惊。生气与否,都无法从他的神色里看出分毫。
“老大。”裴敖走过来:“这是您要的资料。”
“放那吧。”
“是。”
裴敖放下文件等着叶沂南交代任务,没有别的任务叶沂南会挥手让他下去。
“吃饭了吗?”
裴敖一愣,然后下意识回答:“没有。”
“坐。”
裴敖不敢,站那里没动。
这个字还不如让叶沂南惩罚他,他怎么敢坐在叶沂南旁边?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叶沂南略显不耐:“我让你坐下。”
裴敖赶紧坐下,坐姿端正又局促不安。
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索性就放在膝盖上面。端端正正的坐姿就是小学生被老师批评的样子,可能比那种局促还要紧张几分。
叶沂南敲了下桌面,裴敖前面也有一双碗筷,是刚才下人拿过来的。
“吃饭。”
“老大……”裴敖站起来,更是惶恐不安:“我知道错了。”
“错哪了?”叶沂南扬眉。
裴敖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
他宁愿现在叶沂南惩罚他,哪怕是鞭刑。
“让你吃饭,吃。”
裴敖依旧不动:“老大,我真的错了,我现在就去领罚。”
叶沂南放下筷子,在他旁边的人盯着自己的脚尖根本不敢把眼睛多往上抬一分。
这一桌子菜,从来都是叶沂南一个人吃,冷掉的就会扔。最好的红酒这只是刚醒过的喝,喝剩下的也都会被倒进下水道里。
他的高贵,无人敢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叶沂南皱眉,扬手:“滚。”
裴敖如释重负,赶紧跑。
在门口,裴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扶着墙,又赶紧坐电梯离开。
客厅又只剩下叶沂南一个人,他放下筷子,对着一桌子菜更看不懂他的情绪。
食不知味,叶沂南也不想吃了,将自己关进书房。
……
鹿丞休假结束就没有再来,他休假也不多,就那么几天。
鹿丞的任|务,每一次需要他参加,都很危险。他们守护的不只是一寸土地一方人民,他们守护的是整个国|家,这个国|家的所有子民。
身上肩负着的,那是希望。
m国,处于北境附近的某一个小镇。
m国本身属于热带雨林气候,鹿丞在这里进行狙|击任|务。不是第一次在一个地方纹丝未动,鹿丞习以为常。
要知道,习惯危险的处境比本身就在危险的处境还要糟糕。
祁嘉言看向鹿丞,鹿丞是他的队长,自然要听鹿丞的。说是队长,鹿丞也比祁嘉言大三岁而已。
队伍里从不看年龄,拼的是实力。
鹿丞有让人看一眼都闻风丧胆的气场,是别人学不来的凌厉。
耳机里传来沙沙的噪音,夹杂着对方说话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听起来是那样的格格不入:“目标锁定,执行任|务,over。”
听到沙哑的命令,鹿丞眯起眼睛,与此同时枪响人死。快速的好像一霎那之间,什么都来不及反应。
惊鸟四散,是树叶缓缓浮动的声音,还有声音响起之后的余音绕梁……
鹿丞侧耳,低沉而又冷静:“执行完毕,over。”
接下来,鹿丞摘掉无线耳机,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可能是鹿丞的肤色本就偏白,也可能是在这地方埋伏太久突然站起来低血糖的缘故。
总之,脸色苍白的吓人。
但颜色被迷彩遮住,很难让人察觉到脸的的变化。
“鹿队,你好厉害……”祁嘉言睁大眼睛,是没从刚才一击毙命的神射手中缓过神儿来。
这次是他和鹿丞执行任|务,在这里进行狙|击,好几天都没见到人。祁嘉言已经懈怠了,但是鹿丞纹丝没动,三天滴水未进,这是什么样子的意志力?
整个连都知道,拼狠劲儿,没人拼的过鹿丞。
祁嘉言一直不理解那些人说的狠劲儿是什么,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他们说的狠是鹿丞对自己的狠,别人不敢比。
鹿丞压着晕眩,淡淡道:“连这做不到,一队留你何用。”
祁嘉言听到这话,身体一僵:“我一定会继续努力!”
……
叶林溪正看着书,不去医院的时候她喜欢一个人在家里静静的看书。
向来不骄不躁,安静的样子活脱脱古代的大家闺秀。
听到窗户有动静,叶林溪没有回头也知道又是某个人翻窗户进来。她翻了一页书,视线落在“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几个字上面。
“鹿先生,我的家要变成您的酒店了。”叶林溪叹气,还是提供食物的酒店。
“打扰了。”鹿丞扶着玻璃。
叶林溪没有抬头,从鹿丞的声音中一点打扰到别人的歉意都没有,还是那样没有温度的冰冷。
不过叶林溪已经习惯了,这种习惯真是奇怪。
“您下回走正门可以吗?”
“有监控。”
叶林溪还没有想明白小区有没有监控跟鹿丞是否从正门走有什么关联,鹿丞晃了下身子,跌到她身上。
猝不及防,叶林溪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抬头鹿丞就已经压下来。
“哎……”
“鹿……鹿先生……”
叶林溪显然被吓到了,手里的书落在地上某一页不小心折了角。
怀里的人浑身滚烫,压在她身上就不动了。
鹿丞一米九的身高,叶林溪才一米六。她个子小力气也小,用了很大力气都没能让鹿丞从她身上下来。
“鹿先生?鹿先生?”叶林溪试探地叫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她有些着急。
“鹿先生,我抬不动您。”
鹿丞现在就像个大火炉,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很烫。叶林溪很着急,但她就是推不动鹿丞。
谁推得动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四五的鹿丞,都快两个叶林溪那么重了。
叶林溪艰难的从茶几上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叶医生,啥事?”金景轩接到叶林溪的电话有些意外,他有叶林溪的电话,就是没打过,一直存在手机里。
“鹿先生晕倒了,我抬不动他。您现在有时间,可以来一趟吗?”
“这小子没队里我就知道找你去,工作都让祁嘉言汇报……等等,他晕倒了?”
叶林溪好难过,为什么到现在金景轩才听到重点?
她快被压死了……
“我家。”
“哦哦,你家在哪?”
叶林溪停了一下,这种被压着的姿势她已经没有心情多说话:“金先生难道不知道我家的位置吗?”
金景轩一笑:“哎呀,处于礼貌问一下,你等着。”
叶林溪就这样被压在下面,鹿丞的身体太烫了,也不知道烧了多久。
鹿丞能赶到这里也算得上奇迹,要是换做普通人别说翻窗户,就是稳稳当当的走路都困难。
“鹿先生?鹿先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鹿先生,醒醒不要睡……”
身上的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头埋在叶林溪的颈窝处。
可能是知道这是叶林溪的家,意识消失在这里也是鹿丞完全放松警惕。
他知道哪里安全,在没有抵达安全领地之前都会绷紧最后一根弦。
金景轩也是翻窗户进来的,从大门进来叶林溪也没办法开门。
“我来得不是时候啊。”金景轩靠在窗户处伸个懒腰:“要不我一会儿再过来,你们继续?”
“金先生,请您快一点。”叶林溪小脸通红:“鹿先生会烧傻的。”
金景轩也不废话,拎起鹿丞扔到沙发上。
刚碰到鹿丞的肌肤,金景轩愣了一下。没想到鹿丞身上这么烫,跟个火炉没什么区别。
身上的人总算下来,叶林溪从沙发上爬起来。
粗略检查了下鹿丞的身体,身上到没什么伤口。但这天气不冷不热,鹿丞体质很好,怎么都不至于发烧。
“他这是去哪了?”
“m国那边下雨,执行狙击任务。具体任务不能说,总之在雨林里三天一动不动,大概是这么生病的。”金景轩不以为然。
“他们都这样吗?”
“特种战士都这样。”金景轩坐下来,已经对这种生病和受伤习以为常。
他们这些在刀尖舔血的人,只要不要了半条命,那都不是事儿。
到希望安逸一点,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
“我们是这个国家的盾牌,所以只能不是人。”
“四十一度五。”叶林溪看了下体温计,比预想最坏的情况还高了零点五度。
“我开了些药,一会儿鹿先生醒了您记得给他吃,还有盐水我给挂好了,一定在快要打完盐水的时候拔针,否则会回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