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透过镜子,看着果东。
近距离之下,那鬼的脸越发清晰。
他好像就是一具干尸,脸上的皮肤干瘪得厉害,眼眶脸颊都下凹,特别是眼眶和嘴,因为肌肉皮肤萎缩的原因,仿佛三个圆圆的洞。
果东头皮一阵发麻,让他觉得恐惧的并不是那东西的长相,而是他完全动不了这件事。
他试着利用体内的阴气冲破禁锢,但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原本只要他一个念头就会失控的封印那头的阴气,就好像也受到了影响,居然毫无动静。
这是果东千年来从未遇到过的。
果东试图发出动静,但他根本动弹不得。
果东利用眼角余光去看兔子,兔子已经察觉到不对。
知道之前发生的事,现在果东整个人又以怪异的姿势突然僵住,兔子立刻警觉。
它察觉问题,但它却不知该如何解决问题。
它撑住果东的胳膊和胸口,从果东腋下爬出来,果东刚刚洗手把它夹在了胳膊下。
它顺着果东的手臂一路爬到果东的肩膀上,它扶着果东的脑袋在果东肩头站了起来,它转动脑袋,殷红的眼环顾四周。
环顾一圈,它眼神茫然。
它侧头看看果东,用自己布做的垫垫轻轻戳戳果东的脸颊,把果东软软的脸颊上戳出个窝窝。
一边戳,它一边疑惑地打量果东。
见果东依旧没有动作,它愈发疑惑。
那颗畸形的脑袋,就在它的脑袋边。
把这一切尽收眼底,果东毛骨悚然,寒意一阵一阵的自脚底窜进头顶。
他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因为他的心脏也开始停止跳动,他的肺也渐渐不再呼吸,一同开始停止的还有他体内血液地流动。
他虽然并不是人,但是他现在穿着人皮,这人皮是他找人皮鬼花了大价钱做的,除了表面看着像人,和他的融合度也很高,它会饿、会冷、会痛甚至会长大。
人皮如果死掉,他也等于是再死了一次。
死亡果东并不陌生,但死亡的逐渐逼近,那种感觉却并不好受。
心脏逐渐停跳带来的窒息感让果东脑子嗡嗡作响,他的手也轻轻颤抖起来,他的肢体虽然并未动,他却能感觉到那种肢体末端窒息颤抖的感觉。
颤抖之后,是闷胀感,强烈到就好像整个身体都快要爆炸的闷胀感。
那种感觉太过痛苦太过强烈,以至于都影响到果东的思维,让他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果东?门外突然传来敲门还有陈然的询问声,果东已经在厕所呆了很久。
听见那声音,果东心脏狠狠跳动了下。
他以为像上次一样他马上就能动,但这次却并未这样,他依旧无法动弹。
也是这时,果东才发现镜子里他身后的门明明已经敞开,门口却传来敲门声。
你在里面干吗?陈然又问,他有些迟疑,他似乎想要进来,可是又怕弄错。
果东没有回答,他也回答不了。
你再不吭声我就要进来了。陈然语气多了几分严厉。
兔子看看果东,又看看身后的门,它从果东肩膀上跳到盥洗池上,然后一脚踹在放在盥洗池上的香皂盒上。
盒子落地发出声响的瞬间,陈然猛地踹门进来,果东?!
紧接着,果东身体里那种窒息感突兀消失,他的心脏开始跳动,他的肺开始呼吸,他的血液开始流动,他活了过来。
空气猛地灌进肺部,心脏猛地开始跳动,拉扯着血液也开始流动的感觉并不美好,让果东直接呛得整个人都大声咳嗽起来。
他一手扶着盥洗池,一手捂着胸口,他咳得撕心裂肺咳得像是要把心脏和肺都咳出来。
果东?陈然大步上前搀扶住果东,要把他带离洗手间。
一边动作,陈然一边环视洗手间。
肥皂盒掉落在地上,盒子和肥皂分离,两者都还在地上滚动,果东的兔子躺在洗手池里,除此之外洗手间空空荡荡,除了果东没有其他存在。
怎么了?听见动静,刚刚还在打闹着的莫然三人都赶了过来。
莫然一看果东那胀得满脸通红疯狂咳嗽着的模样眉头立刻皱起,陈枫眼中有惊讶和疑惑,一旁的小陈然很快反应过来连忙道:扶他去沙发。
果东被陈然半拖半抱地弄到沙发坐下时,已经从最开始的剧烈反应中逐渐缓过劲来,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就这片刻,莫然也已经进洗手间检查了遍。
他这是陈枫惊疑,他想帮忙做点什么可又无从下手,只能干看着陈然替果东顺气。
咳咳没事,我滑了一跤。果东安抚地笑笑,不想陈枫担忧。
陈枫微愣,脸色有瞬间的奇怪,但很快掩饰,没摔着吧?
小陈然看看果东又看看陈枫,似乎还是疑惑果东怎么能把自己摔成这样?
没事。果东道。
陈然和莫然对视一眼,莫然故意笑了起来,你是笨蛋吗?这都能摔
果东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陈然喜欢骂人笨蛋的习惯绝对是祖传的,他有证据。
好了没事了,你们两个赶紧滚吧!莫然看向小陈然和陈枫,那嫌弃的表情像是恨不得直接把他们两父子打包了扔出去。
小陈然赖着不走,他蹙着眉看着果东,不放心。
陈枫又看了眼果东后,回屋拿了钱包,陈然。
小陈然看看陈枫,又看看果东,他眉头紧蹙,似乎有很多话想问,但想想到底没再说什么乖乖跟着出了门。
见房门关上,听见门外传来下楼的脚步声,莫然收起脸上的嫌弃多了几分苦涩,就不能有点小孩子的样子
屋里没了人,莫然看向果东,陈然亦是如此。
到底怎么回事?陈然冷着脸问。
果东绝不是摔了一跤。
002.
果东忽略肥皂盒被兔子踹下去的事,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果东所说,陈然两人又进洗手间检查了一遍,但就如同之前,无论两人怎么检查,都什么都找不到。
香皂盒子怎么会掉?陈然帮果东把兔子从盥洗池拿了出来,他把兔子扔进果东怀里。
果东接住兔子,兔子因为掉进盥洗池,背上湿了一片,我本来是把它放在台子上坐着的,后来你敲门的时候它倒了,撞到了盒子。
陈然深深看了眼那兔子,没再说什么。
开始吧,他们今天晚上之前不会回来。莫然深吸气。
她特意把陈枫两人支出去,就是为了能找到机会把这间屋子彻底检查一遍,陈枫和小陈然两人在一起也能互相照应。
三人对视一眼,开始在屋子里搜寻。
他们搜寻的目标主要是那把长刀。
刀应该是在星期四才被放在陈然家门口,可是现在怪事却已经频发,能造成这的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刀已经在陈然家,当初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地走向,只是当初的陈然一家并没发觉,或者当初的莫然发现了只是没告诉陈枫两人。
要么,就是故事发生了改变。
陈然家不算特别大,四室两厅两卫,客房果东和陈然已经检查过几次,莫然去检查书房,陈然检查客厅,果东进了小陈然的房间。
这时候的陈然还小,八岁左右。
尚还没有经历过那些不好的事情的他,即使脾气已经和现在的陈然十分相似,也还是不可避免地带着几分孩子的稚气。
他的房间里放着许多小孩子的玩意,没来得及做完的立体手工,拼图,各种不知道用途但被收集起来装进鞋盒的小零碎。
书桌上放着不用的课本本子,书柜里是一堆课外读物,果东抱着兔子随意翻了翻,还在旧书之中找到了一本画着连环画漫画的小本子,他的画工就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不错。
看着那幼稚的笔触,果东心口沉落落,如果没经历过这些事,现在的陈然可能就只是个普通上班族,他每天上班,他可能有点自己的小爱好,画画,或者跳舞
翻到衣柜时,果东看见单独挂在衣柜里的黑色舞蹈服,又想起陈然学过跳舞这回事。
跳舞这种事和陈然完全联系不到一起,至少之前果东就从未把两者放在一起想过。
看什么?陈然进门。
果东一直想往他的房间钻,陈然早就发现。
果东指给陈然看,舞蹈服。
那舞蹈服说是舞蹈服,也只是更宽松柔软的黑色衣裤。
你学的什么舞?果东好奇。
陈然低头扒拉柜子里的衣服,要检查衣服下面有没有藏刀,一边忙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现代舞。
果东两只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想看。
陈然一点不意外,检查完柜底他继续检查上面的柜子,早就已经忘光了。
顿了顿,陈然又道:当初本来就是我妈经常说,我才去学的。
看着柜子里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衣服,陈然利索的动作减速,她小时候想学跳舞,软磨硬泡好久我外公外婆才答应。
那个年代的才艺班少之又少,属于有钱人的专属,甚至有钱都未必能拿到名额。我外公外婆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几次山,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总算在附近市找了家舞蹈班让我妈进去。
机会难得,我妈高兴坏了,虽然每周就只有两节课但她学得很认真,还经常偷偷躲起来练习。但这事不知怎么就让她学校的人知道了,学校里就有了一堆编排她的流言蜚语。
好像诋毁别人就能让自己更加高大。
那个学期学完,她后来就再没去过。
她每次一说起这件事就是一脸的遗憾,人不能为了别人嘴里的自己而活,但她明白这道理的时候已经太晚。
她经常说经常说,恋恋不忘,烦死了。我就说我去学好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
陈然把柜子关上向着门口走去,要去隔壁莫然和陈枫的房间找,后来她不在了,我和我爸搬家之后,我就再没练过。
果东嘴唇翕动,他想要安慰陈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想摸摸陈然的脑袋,就像那天夜里一样,陈然却无事人似地拉开门。
莫然不知道已经在门口站了多久,见房门被打开,她无事人似地笑着问:找到了吗?
陈然看了她一眼,摇头。
我那也没找到。莫然走向客厅。
果东跟上,三人来到客厅。
深吸一口气,莫然视线在果东和陈然脸上扫过,到现在为止,那东西就只有果东一个人看见过。
所以?陈然看去。
要么他在撒谎,要么那东西就只有他能看见。要么,那东西在故意针对他。莫然也是组织里的人,进过不少副本,基本的分析能力还是有的。
陈然看向果东。
被莫然这么一说,果东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他和陈然刀里的鬼不是第一次接触,一些细枝末节不算,光是大接触就有两次。
狗链副本时,陈然陷入癫狂之中,为了让陈然停下,他曾经抢过陈然手里的刀,也吸走过刀里和陈然体内那刀的阴气。
小山神的副本时,陈然因为被困在镜子里两天的时间,体内充满了那把刀的阴气,为了让陈然活过来,他也吸取过陈然体内那刀的阴气。
难道是因为这样,所以那东西针对他,只有他能看见?
果东觉得这确实说得通。
一旦被盯上就会想尽办法的报复,这确实像是鬼会做的事。
你有线索莫然刚开口询问,眼睛就被对面屋顶望远镜的反光照得一花。
不只是莫然,陈然和果东也被照到。
三人忍不住朝着对面屋顶看去,对面屋顶的人似乎还没发现自己的望远镜会反光,见他们看过去居然还吓了一跳。
啧。陈然拿了刀往门口走去。
你去哪?莫然问。
去教教他们到底该怎么跟踪人。陈然额头青筋跳得欢快。
约莫半小时后,陈然神清气爽地回来。
见他回来,果东和莫然立刻看了过去。
陈然臭着一张脸道:是被拉进副本的人。
在沙发前坐下,陈然又道:有个之前也进过一次副本的人把他们都聚集了起来,那人似乎觉得我们这边会有什么线索,所以就让人监视我们。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他们不会再靠近这里。
果东眨巴眨巴眼睛,陈然的意思应该是已经摁地上打过了。
陈然的办事能力果东还是相信的,毕竟一般人是真地打不赢他。
果东问:都是些什么人?
陈然狐疑地看了眼果东,果东什么时候开始对新人感兴趣了,新人。
他早已经猜到对方的身份,他本是准备无视,但对方如果一直这样盯着他们,那他就不得不考虑提前决解掉那些人,他可不想关键时候还要抽出心思防备那些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们有遇到我们的情况吗?果东问。
陈然愣了下。
下一刻,陈然忍不住揉揉鼻梁。
如果是其它副本,他肯定不会漏掉这么关键的问题,但这里和他牵扯太深,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冷静思考,哪怕他看上去再冷静。
果东难得找到机会,整个人都来了劲,他学着陈然平时骂人的模样摆出一副特别欠揍的表情,然后用陈然的语气问道:你是笨蛋吗?
听着果东这话,看着果东脸上那明显是在学他的表情,陈然额头的青筋开始突突直跳。
欠揍?
果东才不怕,没用的蟹老板。
陈然杀人的心都有了,他仿佛看见一个小小只的果东站在他脑袋上耀武扬威的模样。
噗莫然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笑了起来。
继承了她的强势,陈然从小到大就不是个会吃亏的人,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陈然在谁的面前吃亏,还是被吃得死死的那种。
陈然深呼吸,努力不让自己被果东气死,我再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