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话的时候异常认真,颇有些“我就是前车之鉴,你千万不要步我后尘”的意思。
谢玹张了张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反倒是洛回春淡淡笑道:“秋姑娘说的极是,世上万千事物,唯有光阴不可留,所以才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若等到明朝风吹雨折,只有满地残红时,再后悔也无用。”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谢玹脸上,唇边扬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我一向觉得,最是堪折今日花,最应怜取眼前人,公子以为如何?”
谢玹眸色如霜地对上他的视线,无声道:“所言甚是。”
“咳咳……”叶知秋不晓得谢玹作何反应,只觉着当着有心病的人说这个,好像有点扎心,轻咳了两声,试图缓解一下气氛,结果找不到话来,开口便是一句:“还不知道你的心病是怎么来的?既然要治,还是得出来才能治……”
随行的下属连忙看向自家首辅大人。
谢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怪异,七分僵硬,三分微妙。
那下属意会了片刻,连忙开口道:“我公子的心上人前些时日忽然下落不明,他夜奔数城、掘地三尺仍旧遍寻不得,因此郁郁成疾,成了心病。”
第961章 这病不好治
随行的下属说这话时嗓音里带了哭腔,眼底泛起了泪光。
周遭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了谢玹,一个个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这位公子看着冷若冰霜的,没曾想还是个痴情人。
谢玹神色微僵,听见跟前的洛回春轻叹道:“原来如此,那公子的病还真不好治了。”
叶知秋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物件,摸了个空,却触动了铃铛,引得众人齐齐看了过来。
她忽然有些尴尬,连忙开口道:“雨下得这么大,都别在这站着了,赶紧把公子扶到厢房里去,我先回屋换身衣裳。”
叶知秋说着转身便走,身侧的婢女见状连忙上前扶着她回房去。
谢玹连忙松开花枝,追上前去,却被一旁的洛回春伸手拦住了。
“上门即是客,既是客人,就应当知道做客的分寸,是不是?”后者语调温和,却不容置喙。
谢玹看着他,眸色沉沉,面色却和缓了许多,微微点头,用口型说:“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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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回春笑了笑,抬手扶住了谢玹的手臂,温声道:“我领公子到厢房去。”
一旁的随行下属看着这一幕,楞了片刻,刚开口要说话,就看见谢玹微微点头应了。
做下属的也不晓得首辅大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位姓洛的公子看起来也不像省油的灯,他只能张着还没来得及合上的嘴,默默跟在了两人身后。
一旁的小厮婢女们也连忙快步上前去打开厢房的门,忙活着沏茶焚香之类的一应事宜。
洛回春扶着谢玹落座,替他把了脉,当即吩咐小厮:“去取三颗护心丹来。”
谢玹闻言,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反倒是随行的下属吓了一跳,“真要用护心丹?还一吃就吃三颗?”
如果他还没记错的话,这丹似乎是太医院的镇院之宝,只有那个叫做青七的太医才制得出来,因为极其难得所以量少而珍贵,连皇室都不轻易拿出来用。
不曾想这雨江之地竟还如此卧虎藏龙,出手还这样大方。
洛回春收手回袖,面色如常道:“公子这病来势汹汹,若是心中再郁郁难解,只怕再多的护心丹都保不住你这条命。”
谢玹垂眸,示意自己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方才在园中那般失态,如今坐在屋中,听别人说自己这病情反倒静了下来。
只是方才见了叶知秋一面,知晓她尚在人间,却伤了一双眼,这些天紧绷的心弦忽然一下子绷断了,此高热烧得的头重眼花,谢玹坐都有些坐不住,整个人昏沉沉的,已然有些意识不清。
“那要怎么治才能好?”随行的下属听得胆战心惊,看了看自家首辅大人,又看了看洛回春,急声道:“我家公子家中权倾天下,富贵滔天!花多少银子都成,要什么都可以,还请您出手相救!”
洛回春听到这话,忽然笑了一下,“这倒不必。”
谢玹头脑晕沉地有些睁不开眼,废力地想要抬头看眼前之人,视线却是模糊不清的。
连耳边的声音也变得不太清晰。
恍惚间,他听见洛回春嗓音微微带着笑说:“我想要的,你家主子已经备好了。”
谢玹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随行的下属慌慌张张地上前去扶他,“公子!公子……你怎么样?”
谁也没顾得上细想洛回春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洛回春见谢玹昏了过去,转身吩咐外间的小厮备热水药浴,又让人取银针和各种药物来,温声让那下属退到门外去,即刻便开始为谢玹施针医治。
这府里的人都是见惯了病患的,个个都手脚麻利,对这样的事见怪不怪,不多时就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叶知秋换好干净衣裳,由侍女们扶着走到这间厢房门前的时候,两名小厮刚刚扶着只着中衣的谢玹坐进倒满了药物的浴桶里。
她站在门外问:“阿回,他怎么样了?”
洛回春一边抬头让众人都退出去把门关上,一边温声回答:“刚喂了三颗护心丹,人还昏迷着,我先施针护住他的心脉,人一时半刻是不会醒了,你回屋去歇着吧。”
他说完,又想到什么一般补了一句,“待他醒了,我会让人来同你说一声的。”
“屋里怪闷的,我在这站会儿吧。”叶知秋虽然看不见,但还是转了个身,背对着屋门,面朝檐外飞雨。
洛回春也由着她,只温声吩咐婢女们,“再给秋姑娘添件外衫。”
“是,公子。”婢女们笑着应声,越发觉着自家公子和这位秋姑娘是一双璧人。
叶知秋拂了拂沾在衣袖上的落叶飞花,低声道:“我穿的够多了。”
一旁的首辅下属见状,心情不由得越发地复杂,这墨衣侯忽然变成女子就算了,这怎么还同这洛家公子处的像一家人?
首辅大人来的时候好像还没病的这样重,就是方才见着这两人之后……
他这般想着,忽然懂了其中关窍一般:首辅大人该不会被气晕的吧?
紧闭的屋门,隔开了里头的人和门外的人。
洛回春连个药童都没留下,亲自为谢玹除去白色的里衣,在袅袅热气里,取出银针扎入其背部的穴道,从头到尾几乎都没发出什么声响。
随行的下属紧张地背后冒冷汗,生怕首辅大人在这出点什么事,日后陛下问责起来,难承帝王的雷霆之怒。
叶知秋则默默地在听里头的动静,庭前雷声阵阵,暴雨不断,奇怪的是她此刻好像可以清晰地听见屋里那人闷声承受病痛袭身。
洛回春天赋异禀,虽无做个盖世名医之心,但医术极佳,施个针应当是得心应手之事。
可她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今日这遭,比针扎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疼。
头顶乌沉沉的天空,时不时有雷电轰隆隆地破开阴霾,呼啸着降临人间。
叶知秋听得有些心慌意乱,忽然在这时,听见屋里传来一声闷哼。
“他怎么了?”她想也不想地就转身推门而入。
几乎是同一时间,昏迷中的谢玹猛地喷出了一口瘀血……
第962章 顽疾可治,相思难解
叶知秋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何事,心头一惊,再次开口道:“阿回?”
随行的下属也快步跟了进来,一抬头就看见猩红的血迹落在了屏风上,星星点点地映活了上头描绘着的水墨梅花。
谢玹彻底昏睡过去,整个人都往药水里沉,洛回春眼疾手快地把人托住了,温声应道:“他郁结在心已久,方才只是吐了口血而已,死不了的。”
叶知秋有些僵硬地站在屏风后,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低声道:“那就好。”
反倒是那个随行的下属听了面色几变,人都吐血了还说的这么风轻云淡!难道死不了就不用管了吗?
只是屋里几人都无视了他。
洛回春把谢玹扶出了浴桶,这年轻公子看着矜贵文雅,力气却一点也不小,都不需要小厮婢女帮忙,就帮三公子换上了干净衣裳,把人放到了榻上。
“你在这里好生照看着你家公子。”?洛回春绕过屏风,温声同谢玹的下属说:“晚些时候药童会送汤药来,务必让他喝下。”
下属看了看昏睡榻上的首辅大人,又看了看一身红妆站在两步开外的墨衣侯,迷迷瞪瞪地行礼道:“是、是……多谢公子。”
这都是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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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多礼。”洛回春朝他点了点头,当即走到叶知秋身侧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缓缓道:“那位公子性命无虞,须得安睡一阵,待他醒来之后,我再行他法救治。你也不便在此久留,我送你回房。”
叶知秋由他扶着往外走,斜风吹雨落在脸上,凉意袭人。
洛回春送她到对面的厢房,到了门前便极有分寸的止步,抬手召婢女们来近前伺候,低声同叶知秋说了句,“府中还有客来访,我先去会一会他们。”
他说完,转身便走。
“阿回。”叶知秋忽然开口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洛回春一转身便看见她扶门而立,眉头微蹙着。
叶知秋没有立刻回答。
洛回春也不催促,只静静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叶知秋才低声问道:“他真的没事吗?”
“秋姑娘这话问的……”洛回春像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忽然笑了一下,“没事的话就不会昏过去了,若是没病,来求医做什么?”
叶知秋一时无言:“……”
洛回春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很快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说他性命无虞,也是真的。秋姑娘在此待了这么些时日,我从不曾骗过你,不是吗?”
叶知秋点点头,“我自然是信你的。”
“既然如此。”洛回春嗓音里带着笑,徐徐道:“那秋姑娘不妨同我说说,你是不是知晓方才那位公子是何方神圣?”
叶知秋闻言,扶着门框的手忽然收紧了许多,片刻后,她又松开了,恢复成自然放松的样子,语调如常道:“为何忽然这样问?”
洛回春笑道:“只是有些好奇。”
他这外祖父人称“方妙手”,声名远播,莫说是雨江州这一带,放眼整个大晏乃至大晏都是数一数二的,每日都有上门千金求医的人,叶知秋住到方府也见过不少求医问诊的病患,虽然她本性良善,多有怜弱惜残之举,但是像今日这般紧张人,让人看不出其中不同也难。
叶知秋收手回袖背到了身后,淡淡一笑,轻声说:“我如今什么都看不见,哪里能知道他是什么人。”
洛回春看着她,语调温和道:“有时候,认不得才好。”
叶知秋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