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可以坐火车回,他们一家子就没有去汽车站。
正如孟无涯所说,坐火车不过一个多小时,还不用从镇上回市里。
他们近十点上车,十一点半就到了。
四年过去了,火车站修建了起来,不过可能这个时期还只是运货,虽然有不少工作人员,但跟他们一起从火车上下来的,还有不少。
沈玲龙看了几回,一些附近厂里的人,应该是办了事儿从市里回来,还有一些风尘仆仆,不晓得从哪儿来。
他们神态带着急切。
像是要去见什么许久未见的人,重要的人。
大福小声哔哔,“这些人搞什么啊?摸不着方向,偷偷摸摸的,搞得跟对头似的。”
陈池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不会说话?”
虽说现在男孩子们都成了个少年,个子也长了不少,但对陈池一个个还是真的怕。
按照大福私底下跟殷拾叨叨的,是真打不赢,要打得赢了他肯定不老老实实挨打。
大福老实巴交的给自己封了嘴。
其他孩子被杀鸡儆猴了,也不敢叨叨一声。
倒是沈玲龙,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些人,确实有点儿奇怪啊,大老远跑过来……咱们四年没回来,这边难不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池摇头,“不晓得,先回去,见了大队长他们,应该会知道情况。”
沈玲龙带你了点头,跟陈池两个走前头,回家去。
跟着后头的大福,无比心酸,“我跟娘问的都没差啊,爹竟然打我,对娘确实解释!”
殷拾嫌弃看了一眼大福,觉得这傻小子此刻不配当自己兄弟。
“废话,儿子有这么多,媳妇儿就沈姨一个,不区别对待才叫奇怪。”
大福:“……”
一家子人浩浩荡荡,比较其他人的漫无目的,他们方向清明的多。
导致于有个扶着老婆子的年轻人忍不住跑来问:“这位同志,你们这是过来接人,是晓得方向吗?”
接人?
沈玲龙愣了一下。
没等她想个明白,陈池说:“我们是回家。”
年轻人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啊,对不住啊,我以为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人,也是跟我们一样,过来接家里的长辈的。”
“接家里的长辈?”沈玲龙脑子里灵光一闪,似抓到了什么东西,“你们是接以前被送到这边来,受劳动教育的人?”
年轻人表情有点儿僵硬,干巴巴道:“啊,嗯,对,不晓得两位知不知道……嗯,这个生产大队,那个学校怎么走?”
沈玲龙顿了一下,要说以前的学校她自然是知道的。
就在刚才火车站附近呗。
可现在……沈玲龙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学校似乎没了。
“抱歉啊,”沈玲龙遗憾道,“我们也有很几年没回来了,不清楚地方,你们过来接人,不清楚地点吗?”
年轻人说:“就是说下了火车以后,就这个大队里的小学。”
沈玲龙张了张嘴,偏头跟陈池小声说了句,“以前不是说建火车站,小学跟镇上的合并吗?”
陈池摇头,他也是离开了四年,哪儿清楚这个啊!
比较沈玲龙经常往这边寄信,寄东西,他根本没寄过,更别说了解这边的情况了。
沈玲龙看了一眼不远处,期待着,等着的老太太,她想了一下说:“要不这样,你们跟我一道回去,在路上看见谁了,我帮您问问?”
年轻喜形于色,连声给沈玲龙道谢。
他将老太太扶了过来,“这是我奶奶,这回我们过来,就是给找我爷爷的,我爷爷姓邓,不晓得你们认得不?”
沈玲龙一愣:“姓邓?”
年轻人以为他认识,高高兴兴说:“对呢!叫邓先云,以前就是搞画画的,国画那种,听说上头让不少人都可以回去了,我爷爷也快了,但是奶奶想的厉害,联系上了以后,就赶过来了……”
“小福,过来,”沈玲龙招来了小福,问他,“还记得你邓爷爷不?”
小福一愣,“记得啊,咋了。”
这孩子刚还在后头检查沈爱夏背书呢,没听见年轻人和沈玲龙两人的对话,他被冷不丁问起邓爷爷,虽说那时候年纪小,但是小福还是记得的。
看着年轻人欣喜若狂的表情,沈玲龙说:“那你赶忙的,先往前头去,问问小学转到哪儿去了,搞清楚你邓爷爷在哪儿,然后过来给这个哥哥领路。”
小福听了看向年轻人,年轻人颇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但他眼睛里却带着期待。
“成,”小福没拒绝,他还是记得以前那个邓爷爷教他画画的事儿,“那我先过去了,爱夏,让爱华哥继续给你点。”
沈爱夏愁眉苦脸,小圆脸瞧着可难过了,哦了一声后,将书本交给了沈爱华,告诉今天要被点哪些内容。
看着沈爱夏那倒霉样儿,沈爱华和大姐儿以及刘繁三个,没忍住,轻笑了起来。
他们领着人快到家的时候,小福就跑回来了。
他跟年轻人说:“走,跟我走,邓爷爷好像病了,快点儿——”
年轻人和老婆子一听急了,急急忙忙跟着小福后头赶。
“生病了?”沈玲龙听着也有些担心,以前见着邓先云就已经有些年纪了,不过那时候身体还算不错吧?怎么这个时候病了?
她本来也想过去瞧瞧,但想到自个其实跟那边的人不太熟悉,当初把人弄到学校里去,完全是因为想给伏家人一个不错的地儿,不用受苦了。
后来她也蛮少去那边了,倒是家里几个孩子去的比较多。
再则现在人家里人过来了,加上都要回去了,现在过去,有点儿像攀关系。
沈玲龙想了想,翻出带回来的一些水果,让孩子们拎着带过去。
算是孩子们以前做过学生的一番心意。
让孩子们离开后,沈玲龙则是和陈池两个拿着一些行李回去。
没曾想,家里锁着的院子们,竟然是掩着的,一推就开了。
沈玲龙和陈池一愣,有人?
陈池拧着眉头,将沈玲龙护在身后,“我进去看看。”
他取了自个脖子上的围巾,绑在手上,想着等会儿真有什么歹徒,也能勉勉强强对付。
沈玲龙没进去,她等着外头,看见陈池轻手轻脚的进去,大概是打算进到打开着的堂屋里去,没想到一个人端着一盆污水从里头走出来了。
要不是陈池反应过来,大概是要撞到。
“二姐?”杵在门口的沈玲龙惊呼出声。
闪到一边的陈池也是愣了一下,他们没有谁会想到是沈红豆。
沈红豆也没想到,她嘴张了张,老久没发出声音。
沈玲龙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没胖没瘦,不像疯疯癫癫那时候了,这会儿收拾的整整齐齐,穿着围裙,头上绑着头巾,手里端着一盆污水。
一瞧,像是在打扫卫生的。
沈玲龙眯起了眼睛,“你……”
沈红豆连忙解释,“玲龙,我,我就是来给你打扫一下房子,我没想到……算了,我现在就走。”
她将装了污水的盆慢慢放下。
苦笑一声后,连围裙,头巾都没脱下来,笑得比哭还难看,匆匆从这间屋子里离开了。
经过沈玲龙的时候,沈玲龙还听见了她哽咽的声音。
即便如此,沈玲龙也没开口留下她。
看着她走了以后,沈玲龙走进了屋,看了陈池一眼:“你干站着做什么?外头一堆儿东西放着呢,不拿进来?”
沈玲龙将沈红豆之前放下的水盆端起,将污水倒在了屋里那颗大树下,随后盆一放,让陈池打水洗干净。
她自个则是进了屋。
这屋,没什么变化。
也不晓得沈红豆什么时候过来的,大部分位置都打扫了,后院的被子什么的,都晒起来了,早春,还带着寒意的太阳照下来,沈玲龙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从未离开过。
这个家,经过四年的岁月,似乎没有丝毫变化。
停站在后院,沈玲龙沉默不语。
“要不要,我再去把人喊回来?”陈池以为沈玲龙后悔刚才没叫住沈红豆的。
“喊谁?”沈玲龙转头看过来,有些迷茫。
陈池当她在强忍,“二姐。”
沈玲龙笑了。
她说:“用不着,她帮忙打扫卫生了,我挺感谢的,但一码归一码,等明天去沈家大队祭拜的时候,送点东西,当作普通乡亲对待就行了,其他的我没法摒弃前嫌。”
当初那个孩子,虽说沈玲龙一开始也并不准备要,但后来一段时间,是真正期待过那个孩子降临。
从鬼门关走过一趟,没计较已然是用以前的交情抵了。
陈池向来尊重沈玲龙,再说了他其实也不怎么愿意再和沈红豆有什么来往。
毕竟差点儿要了她媳妇儿的命。
如今这些弥补,又有什么用呢?
沈玲龙挽起袖子,接了沈红豆干了一半儿的活,继续打扫家里卫生。
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梁婶儿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玲龙,玲龙啊!是你回来了吗?”
沈玲龙将抹布甩给了陈池,迎了出去,和梁婶儿笑呵呵的打了招呼,且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刚回来,对不住啊梁婶儿,一杯水都没法给你喝。”
不知道是近些年过的不错,还是如何,梁婶儿精神头很好,还长胖儿了些。
她爽利的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你这才回来……哎,干脆的,去我家吃饭喝水?”
沈玲龙一愣:“不用不用,这儿还没收拾完呢!”
梁婶儿道:“走走,这有啥好收拾的,你那个姐姐啊,每隔一段时间就回来收拾一回,不脏的……大朗啊,你也收拾收拾,到我家去,年还没过完呢,都还没开始做事儿,刚巧了,你梁叔儿也在,到家里去吃饭喝酒。”
热情难却,沈玲龙只好跟了过去。
边走还边在说:“吃饭真的不用了,我带回来了一堆孩子,不好麻烦。”
梁婶儿说:“我可不就是看见了你家那群小孩才晓得你回来了!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咋个还麻烦了?一起吃,一起吃,吃顿饭还是吃的起。”
无奈之下,沈玲龙只好应下。
且转头跟陈池说:“要不你去寻一下他们,让他们到……”
“我跟他们说了,说了!”梁婶儿连忙说。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沈玲龙还能如何?
自然是跟着梁婶儿一块儿回去了,后头跟着陈池。
陈池也是有眼力见,拿了些带回来的水果啊,特产之类的。
就当走亲戚。
梁婶儿后头看见陈池带过来的东西,还嗔怪了几句,说请他们过来,还拿东西。
不过拿都拿过来了,倒也没说什么让再拿回去。
也不知道梁婶儿一家真把他们当作亲戚了还是怎么地,竟然还放了鞭炮。
沈玲龙哭笑不得:“梁婶儿,你这放鞭炮做什么?”
梁婶儿将沈玲龙拽到厨房,小声蒂固,“我这不是故意的吗,我给你说,就是得这样,气死陈家那个老婆子。”
沈玲龙一愣:“怎么了?”
“我刚不是说了吗?看见你家孩子了,所以才晓得你回来了,”梁婶儿说,“陈家那个老婆子也看见了,嘴贱得很,说没人欢迎你们回来,还骂你家孩子,赶紧走啥之类的话,他们家啊,自打儿子进了炼钢厂,你尾巴翘上天了,你晓得他那个小儿子不?真是见了鬼,不知道走什么好运,竟然到炼钢厂做会计去了!”
沈玲龙也不是什么不识趣的人,梁婶儿的好意,她受了,笑了笑说:“梁婶儿,谢谢你给我家撑面子。”
梁婶儿一摆手:“不谢不谢,你以前可帮了梁婶儿不少呢!”
“哪里,”沈玲龙摇头,“梁婶儿以前,也帮了我不少。”
两人相互推拒了一番,相视一笑。
有了那挂鞭炮,梁家热闹了一通,再加上孩子们跑回来以后,整个梁家充满了欢声笑语,格外热闹。
梁婶儿做饭的时候,沈玲龙过去帮忙,梁婶儿还不让,非推着她去里屋跟跟梁婶儿四年前娶的媳妇儿讲话。
这姑娘叫余瑶,好像说是五年前过来的知青,听说还读过高中,但没有傲气。
看着是个老实人,目前听说也是在大队里的小学教书。
和沈玲龙讲话的时候,细声细气的,也不知道教书的时候怎么镇得住那些妖魔鬼怪。
看着这姑娘微鼓的肚子,沈玲龙笑着问这是第几胎了。
余瑶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第三胎,前头两个,一个刚怀就掉了,还有个就是外头那个闺女。”
沈玲龙瞥了外头一眼,那闺女被她爹梁勇抱着,坐在堂屋的四方桌边,和陈池以及梁叔讲话。
她笑了笑:“挺乖的,我家那几个,在院子里疯玩。”
“我刚瞧见,有两个还在背书,”余瑶说,“那才叫乖,我那个闺女,成天躲着,就是不看书,也不知道随了谁,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
沈玲龙顿了顿,总觉得这个余瑶话里有话。
沉默须臾,沈玲龙说:“长大了就知道了嘛,现在年纪小,三岁有没?没吧?这么小得年纪,哪儿知道要看书啊。”
余瑶盯着沈玲龙,似欲言又止。
沈玲龙一愣,莞尔:“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这么盯着我,有点儿……有点儿奇怪呢。”
“我听说,你们以前都在市里?”余瑶问,“你们家小孩,读书都跳级,特别厉害?”
沈玲龙觉得这个余瑶莫名其妙。
这么想自个闺女读书?想从这儿打探她家孩子是怎么读书的?怎么跳级的?
正当沈玲龙有些莫名的时候,余瑶似有点儿急切的问:“那你们家有没有孩子,要、要那啥考大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