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人的轮廓。
他吓得魂飞魄散,一个重心不稳,撞了下身后靠着的案子,还来不及反应,便眼睁睁看着那案子上一只脸盆大小的铜盂晃了晃、掉下桌来。
哐当。
一声巨响回荡在房间内。
片刻后,西厢房护院瞬间亮起灯火,渐渐有人声传来。
那窗棂上的黑影早就不见了踪迹,郝白叫苦连连,顾不得收拾现场,夺门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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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房不远处的一处假山园子内,一点翠绿和一点桃红穿梭在青萝流水之间,行色匆匆。
“你刚刚听到什么声音没?”
“有吧,你先告诉我,咱们现在在哪?”
肖南回觉得脸上捂着的帕子越来越闷,这青楼顺来的东西透气性怎么这样差。
她们已经在这处院子里绕了半天,就是绕不出去。
伯劳终于忍不住,压低嗓子问道:“你不是看过图了吗?怎么还是找不到?”
她四处张望,也是无奈:“我是看过了,但是图上没有这么多破石头。”
伯劳是个急脾气,原地转来转去已经烦躁:“放屁!石头是石头,房子是房子,那还能看错?”
肖南回也火了:“黑灯瞎火的,能看清楚个鸟!我说在墙上看清楚了再进来,你就是不听!”
“现在看又不晚。”
伯劳说罢,纵身一跃便勾上假山旁的松树,几个起落已经坐在临近的屋顶上,手搭凉棚四处望着。
肖南回手脚没轻重,实在不敢冒着将瓦踩塌的危险跟上去,只能在下面干着急。
“喂,看好了没有?”
伯劳没回应,夜晚的邹府内似乎并不如想象中平静,正当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的时候,一道黑色的影子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不远处闪过,快的像是一阵烟。
伯劳愣住,连忙翻身下来。
她迎上前,正要追问,伯劳一把捂住她的嘴,用极小的声音说道:“还有别人。”
她瞪大了眼睛,下一秒便看见那道人影从假山上一掠而过。
紧接着,火把的光在不远处亮起,邹府护卫的声音隐隐传来。
“好像往那边去了。你们几个去厢房,剩下的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肖南回和伯劳对视一眼,拔腿便跑。
邹府可能确实有钱,请的护卫那都不是一般护卫,身手便是放在江湖中也是上乘,加上她们两人不熟悉地形,只觉得身后追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伯劳停下,语重心长道:“咱俩得分开,你去那边,我去这边。回头见。”
回头见?回哪见?
不等肖南回有所反应,对方已经瞬间跑到十步开外了。
这便是:主仆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狠狠瞪一眼伯劳那飞速消失、矫健的小身板,只得挑了另一条道逃命去。
之前连绵数月的雨让地面变得湿润,泥地和细沙上走过很容易便留下脚印,肖南回四处张望,挑了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路,还将脸上的帕子解了扔到另一条路上,以便给自己争取些时间。
她沿着那小路跑了片刻便看见一处杂乱的院子,四散堆着些碾子和磨,屋墙下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柴火堆,原来是邹府里下人的庖厨。
亏得今晚月光澄澈,就算没有烛火也能看清周遭事物,肖南回看见青石板的地上隐约有块方形木板盖着,应该是菜窖一类的地方。不远处护卫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她摸索着拉开那块板子,木板下果然有个空间。
她来不及多想,赶紧跳了进去。
脚一落地,她就感受到另一人温热的鼻息,心中一凛,刚要出手,鼻尖便闻到一股烂菜叶子也遮不住的熟悉味道。
月光透进来些,她抬头一看,正对上钟离竟有些惊讶的眼。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头顶上隐隐传来脚步声,肖南回也顾不得许多,将眼前的人往里推了推。
“挤一挤,谢谢。”
说完她伸手一把将头顶的木板拉下盖上,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些许月光从地板的缝隙透过来。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听着沉稳非常,像是个练家子,她屏住呼吸,钟离竟的气息也安静下来。
下一秒,头顶的木板被人一把拉开,露出一张焦急的方脸。
“主子,属下来迟了......”
肖南回挤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和有些错愕的丁未翔大眼瞪小眼。
一身黑衣的丁未翔语气不善:“你怎么在这?”
她也没好气:“这话该我问你。”
丁未翔看了一眼被她憋屈地挤到墙角的钟离竟,咬了咬牙:“因为我家主子在这。”
不远处又隐约有人声传来,听起来混乱至极,丁未翔一个纵身也跳进这菜窖里,顺手将头顶的木板关上。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三人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似乎不止一个人,分外杂乱。
那脚步声在木板的正上方停了下来,似乎隐约还有喘气声。
肖南回有些纳闷,刚刚还觉得这邹老爷府里的护卫功夫不错,怎的过了会便如此不济,跑了几步就喘成这样了。
正想着,一道声音隔着木板响起。
“这、这下可怎么办?早知道我就不跑了,我又不是贼,我跑什么呀我......”
咦,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另一个更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带着几分气急败坏:“谁让你跑了?我跑的好好的,是你非要跟着我,还穿个白衣服......”
她揉了揉脑袋,只觉得今夜的县令府不是一般的小,站起身把头顶的木板一把掀开。
月光下站着的两个人像是被吓傻的两只狍子,不正是郝白和伯劳。
肖南回面无表情地招招手:“要不要挤一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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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府里的护卫们举着火把一路狂追,那两个贼人身影却在前方凭空消失了。
领头的那个在四周照着亮查看一番,只在不远处的树枝子上捡到一只帕子。
一只翠绿色的帕子。
放在鼻尖闻一闻,一股女人的脂粉味。
“大哥,这定是那两个贼人留下的。不如交给夫人,让她定夺一番。”
领头的显然另有计较,他压低嗓子,示意其他几个人凑近些:“我看,那未必是贼人。”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不是贼人,那是何人?”
“你们说,有哪个贼人会用花姑娘的帕子来遮脸?”
其他人点点头,觉得有理。领头的便继续分析起来。
“我听说,前阵子老爷被那望尘楼里的绯烟姑娘迷得五迷三道,早早就定了两个雅座的位子,本来今晚是要去听曲的。”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这事一直瞒着大夫人来着,谁知道还没去人就倒下了。”
“那可真是邪门,莫不是中了什么妖法?”
“啊,你说刚刚那两个......会不会......?”
众人盯着那块帕子,脸上变幻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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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先打破了这股诡异的寂静,“有人带火石了吗?”
一阵淅淅索索的翻找声,化不开的黑暗里终于“啪”地亮起一个火苗。
狭小的地窖里挤了五个人,大家身形都有些狼狈,只有钟离竟一人好似仍在高山流水间,依然风度如常。
肖南回此时正坐在几颗白菜上,颇有些看不惯:“我当钟离兄何等高雅淡泊,原来也行这般鸡鸣狗盗之事。”
钟离竟还是没什么表情,像是丝毫也不介意肖南回的挖苦,一旁的丁未翔则掏出一支精巧的蜡烛,用手里的火折子点上:“我与我家主子只是凑巧路过,姚公子不要误会。”
路过?你管这个叫凑巧路过?
她被对方脸皮之厚震惊了。
一旁的郝白坐在萝卜堆上,闻言连忙插嘴道:“在下是受委托来给邹思防看病的,也请姚公子不要误会。”
烛光下,他脸上的脂粉居然不见了,露出了原本黝黑的肤色,看着倒是比之前顺眼不少。
“等下。”伯劳冷声打断,“你说你来给邹思防看病,什么病要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溜进人家房间看?”
郝白显然没有丁未翔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时有些磕巴:“在下是、是白日问诊时落了东西,方才是去找东西的。”说完似乎反应过来,迅速将矛头指向伯劳,“话说回来,你刚刚又在做什么?”
伯劳懒得搭理郝白,郝白又将目光投向肖南回,她硬着头皮挤出一个微笑,试图将这一篇赶快揭过去:“其实......”
“各位此次前来霍州,所为可是宝玉之事?”
有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让人哆嗦。
虽然他压根没说到“秘玺”两个字,但其中所指已经十分明确。
肖南回脸都憋红了,才勉强吐出几个字:“非也非也,都是误会。”
郝白的脸色也是精彩非常,感觉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最后只得无力反驳道:“是或不是,干卿底事?”
钟离竟并未抬头看这两人,只伸出一只手指轻轻试探那蜡烛上的火光。豆大的火苗在他指尖寸许摆动,留下一地影子。
“如今穆尔赫城内高手云集,哪个不是为了那传说中瞿家鉴玉之事?二位不必介怀,我们可以谈谈合作。”
有诈,绝对有诈。
她第一个反应便是如此,那郝白也是一脸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