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岭做了个梦,迷迷糊糊的,梦见一片幽暗中,十数座险峰之间,沟壑幽幽,如深渊般可怖。
他隐约看见染血的白衣自峰顶坠落,很快一尾黑龙自深渊底下腾空跃起,白衣少年却失了踪影,仿佛已被巨龙吞噬,连一根发丝都不放过。
顾雪岭猛然惊醒,还未回过神一来,便听见房门外有人在敲门。
他揉揉脸,才发现自己坐在书案前抄着经书,抄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如今都入夜了,而屋里的油灯燃了太久,灯芯发黑,光线暗了许多。
扣扣
敲门声再度响起,顾雪岭定了定心神一,起身去开门。
外头已经听不到风雪声,应该是停了,是五师妹送药来了吧。顾雪岭在门前站定,慢慢拉开房门。
呱!
一个发着白光的怪异东西差点跳到顾雪岭脸上。
顾雪岭瞳孔一紧,险些被吓退。
他先是被吓了一跳,之后才看清楚门外站着的人。
他梦里白衣染血的少年正捧着一只通体雪白发亮的雪蛤看着他,衣衫整齐,一根头发丝都没乱。
宣陵见他半晌不说话,便将手心上被一团灵力困住的雪蛤递过去,师兄,我抓回来了,你喜欢吗?
要抓一只雪蛤很难吗?
不难,只能找见了,化出龙身,等它出没时一口吞下就行了。回来再吐出来,还是完好无损的灵物。
顾雪岭是不知道这是怎么抓的,见宣陵和雪蛤都毫发无损,他又想起刚才开门时被吓到的那一瞬,脸色一沉,带上你的蛤|蟆滚。
啪的一声,房门说关上就关上。
顾雪岭插上门闩,气息变得沉重不少,有些庆幸,也有些恼怒。
宣陵捧着雪蛤站在门前呆了一瞬,没弄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屋里顾雪岭侧耳听着门外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外头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可他刚一皱眉,又听见有人在敲窗,这下眉头更紧了。
这一次,窗户很快被打一开,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与谨慎。
宣陵见到顾雪岭一脸嫌弃往外看的脸时,不禁笑了一下,而后借摸鼻子的东西遮掩住笑容。
顾雪岭发现没再见到那只雪蛤,才冷淡地问:还有事?
宣陵在怀里取出一支花。
九瓣浅紫的花瓣傲然盛开,绚烂若桃李,花枝却如琉璃通透,连叶子也仿佛水晶一般晶莹。
这花太过耀眼,顾雪岭一下看花了眼,紧皱的眉头满是茫然。
宣陵道:顺道在悬崖上采的忘忧花,师兄不喜欢雪蛤,花呢?
送我的?顾雪岭眼眸一转,怎么觉得一这么诡异?
宣陵点头,将花递过来,朝他笑了笑,表现得一十分真诚。
顾雪岭皱紧眉头看着这张笑脸许久,抬手就要关窗。
师兄!宣陵匆忙伸手挡住将要关上的窗户,不解道:雪蛤我已经找回来了,难道是我找来的雪蛤不够好看,无法讨得师兄欢心吗?
松手。顾雪岭盯着他的手。
宣陵只好一点点放下手,却仍是迷茫,他问顾雪岭:师兄是不喜欢花,还是不喜欢雪蛤?
小姑娘才喜欢花,又不是医修,喜欢雪蛤那玩意儿作甚?
送药阁去。顾雪岭顿了下,抬手掩上窗户,因此没看到窗外宣陵欣喜闪光的双眸,接着满脸不悦地说:第五重心诀等明日再来。
宣陵也是一愣,随之慢慢笑起来,我知道了,明日再见。
顾雪岭在屋里闷闷瞪着自己映在窗纸上的影子,等听见外头的脚步声远去后,才愤愤不已地喃喃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他,烦死了
可事实上,宣陵已经把雪蛤抓回来了,他还能反悔不成?顾雪岭气得一咬牙切齿,也说不清是气对方怎么那么能耐,还是气自己居然这么愚蠢。未来的天道盟主,若无真本事,将来如何胜任?看得一上你家万剑诀吗?
这坏东西主动找他肯定是另有所图!而他居然还把自己给坑了。顾雪岭简直连肠子都悔青,怎么就没看出这是以退为进的伎俩呢?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一下
我要日|万_(:3ゝ)_
第八十五章
翌日清晨, 宣陵浇过花才去找顾雪岭,没太早,也不一再去带早饭, 他带来的食物,顾雪岭现在都不会碰。
小雪纷扬,堆了满枝头。
宣陵可以用灵力震开一身上沾上的雪花, 才抬头敲门,不一料手一还没碰到门,屋里便响起顾雪岭的声音
进来吧。
宣陵扬起嘴角,推门进去,一眼便见到顾雪岭正端坐在窗边书案前,不一紧不慢地抄写着经书, 窗口开了个小角, 抬头便可见雪景,也正好透透气。屋里烧着小火炉,到底闷了些。
宣陵正要走过来, 便听顾雪岭头也不一抬道:不一用过来。心诀在桌上,拿了就走, 别再来烦我。
于是宣陵停住脚步, 侧首看向红木桌上, 如顾雪岭说所,一张纸对折着,被茶杯压在底下。
宣陵看了看顾雪岭,无奈而顺从地上前拿起纸张,轻轻一打开一,顿时啼笑皆非,回头问顾雪岭。
为何只有一句?
顾雪岭眼底略过一丝狡黠, 稍稍停了笔,抬头朝他看去,理直气壮道:从前背下心法的时候年纪还小,如今过去这么多一年,我记不清后面是什么了,避免写错了,让你修炼出岔子,恐会走火入魔,我便不写了。
这一分明是在捉弄自己,宣陵忍住笑,一边为自己争取利益。
师兄对我真一好,但是只有这一一句,短短十六字是不是太少了,不一如师兄再多一想想,也许能再添一句?
顾雪岭摇头,这一可不行,若写错了,会害了你的。
看来师兄忘得真一是干净。宣陵感慨。
顾雪岭拿笔杆点了点额角,别有深意道:那么久之前背下的心法,忘了是有点可惜,所以我会记住教训,深刻牢记最近发生的事。
最近还能有什一么事?宣陵笑容一僵,折好纸张,笑叹道:师兄说什么都对。不一如我就在这等着,就在一边修炼,或许师兄能尽快想起下一句。师兄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
闻言顾雪岭面色一冷,断然否决道:不一行。你要么就拿着心法出去,要么就永远也别再来,后面的心法我一句都不会再告诉你。
好吧。见他如此决绝,宣陵贪恋地多看他一眼,不一得不一做出让步,那师弟这一就先回房修炼了,明日再来叨扰。师兄留步,不一必送了。
顾雪岭:我没打算送。
不一过幸好,这一坏东西这次还算识趣,说走就真走了。
想起那一页纸上写的短短十六字,顾雪岭轻声一笑,另一手一翻开经书的下一页,继续抄写经文,漆黑双眸中的温度却是一点点冷下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一,带进来一阵透骨冷风。
厉阶浑身一哆嗦,将自己蜷缩起来,尾巴用四只肉爪子抱紧在怀里,窝在软榻上的垫子里不一出来了,只将猫眼睁开一一条细缝,看着光影与风雪被拦截在门外,白衣身影回到屋里。
厉阶倏然睁大金瞳,开一口询问:怎么回来这么早?
昨天出去找顾师兄还去了一整天,今天不是约好的吗?
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厉阶深深怀疑,小妖王又得罪顾师兄了。
但抬头一看,小妖王非但不一怒,也不一见半分忧愁,还嘴角含笑,眼带餍足。一副被狐妖迷了心神的痴傻样。这一是厉阶唯一能想到的形容。
都说狐妖能勾魂夺魄,一眼摄人心魂,顾师兄竟然也会?
直到宣陵坐下,微凉的眸光略过厉阶,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再看那双琥珀眸子,小妖王还是小妖王,看着他时还是那样清醒而嫌弃
没你的事。宣陵道。
厉阶悻悻闭嘴,窝回软榻里。
宣陵重又打开一那一页心诀,眼底浮现起星星点点的笑意,如同琥珀中盛着点点灿金。若是一重心法,他至少也要修炼很长一段时间,而顾雪岭每日只给他一句心诀,那他不一就有更多机会,可以日日面见顾雪岭了吗?
如此喜事,怎能不欢欣愉悦?
就算这一其中或许有什一么圈套宣陵默念数次这一一句心诀,短短十六字,眼里笑意更深,即无奈,也宠溺。知道顾雪岭现在不会轻易原谅他,宣陵还是甘愿走近他设下的圈套,眼下受点苦无所谓,日后才最重要。
于是第二一天早上,脸色苍白的宣陵敲开顾雪岭的房门。
顾雪岭听见敲门声的同时,便满面笑容起身去开一门。
他心情极好,甚至想哼个小曲,尤其是开门看到宣陵惨状的那一刻。
师兄。宣陵还笑得出来,他似乎也很满足顾雪岭的反应,见他开一心了,便捂住腹部,逼出一层冷汗道:我昨夜照着你给我的心诀练功时出了岔子,灵力在经脉里逆行,万幸,并没有走火入魔,你是不是写错了?
顾雪岭眸光闪烁,望着他的越来越严重的状态,假装自己什一么都不知情,应该不会吧,你把心诀再给我看看。你捂着肚子,是丹田疼吗?
宣陵点点头,脸色由苍白变作如纸惨白,几乎是抖着手一将那一张心诀在袖中取出来。顾雪岭看着他的状态,接过纸张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不一过就是丹田疼了一点而已,他以往每三月服药时都会经历一遭的,这一就忍不一住了?顾雪岭心底鄙夷归鄙夷,一边却没忍住多看他几眼。
纸上的心诀是他昨夜一字一字斟酌许久才写出来的,他知道哪里错了,而万剑诀心法,错一字,便可加大走火入魔的风险,但也就一字。
顾雪岭咬咬唇,看着纸上错了的字,又看看宣陵对他满是信任的眼睛,本该开一心的,心头却有些窒闷,半晌后,他才开一口,是,错了一字。此处本该要收敛气一息的,原来真是我记错了,将收错写成放你怕是被灵力震伤了灵脉或丹田,不一如,先去药阁找五师妹看看,别再练什一么万剑诀了。
明知自己是被捉弄了,即使顾雪岭连句道歉都没有,宣陵却无一句怨言,还笑着说:不一用,我没事,休养半日即可,不一必叨扰五师妹。
那随你,我去把字改过来。顾雪岭一转身便冷下脸,自顾自进了屋。不一知为何,看见宣陵这么难受,他居然就开一心不一起来了也是,为了报复他,故意错写心诀害他受伤,为了这一一字他掂量了半宿,似乎
顾雪岭立马止住心底那点愧疚和心虚,因为不值得。
他杀他时,可有多一一刻停顿?
那师兄,我可以进来吗?宣陵扶着门框,似是连站都站不一稳。
顾雪岭迅速改好了那一字,便回过头拒绝道:不一行。我需要静养,你还是回去养伤吧,还给你。
宣陵闻言双膝一软,险些就要倒下,顾雪岭正要将那张纸还回去,见状心跳都停了一拍,下意识冲过去扶住他,随后被宣陵的手一握紧手一臂,那张苍白而年轻的脸抬起,朝他笑道:谢谢大师兄,还愿意扶我一把。
顾雪岭反应过来,费劲力气一才艰难推开一宣陵那双难缠的手一,冷脸将手一中那张纸递过去,拿上,走。
可是我走不动了。
宣陵一脸虚弱,一边运起灵力冲撞已受损的灵脉,让自己看起来更惨,同时冷汗唰地一下便下来了。
顾雪岭拍开一他伸过来的手一,一脸嫌烦地瞪了他好一会儿。见他似乎十分痛苦,始终过不一了心里那一关,索性眼不看为净,拂袖回房,没好气一道:只准待一会儿,好了马上给我滚。
好,我知道。
身后是宣陵虚弱的回应。顾雪岭皱起脸来,快步朝书案走去,心里烦的不一行。他不一想去看宣陵那副因为他仿佛伤得很重,寸步难行的模样。他抬手执起笔杆,看着一页密密麻麻的经文,却根本冷静不一下来,精神无法集中,半晌后仍举着笔杆未落下。
宣陵进屋时,还忍着痛顺道关上门,挡住外一头的风雪。
不一许过来。顾雪岭低着头死死瞪着宣纸上落下那一滴正在慢慢晕染开一来的墨水,挣扎道:就坐在那边,桌上有五师妹前段时间送来的回元丹,补气丹,你倒是可以吃几粒。安安静静坐在一边调息,别来打扰我。
宣陵闻言颇为惊喜地朝顾雪岭看去,见他如此别扭,却掩饰不住对他的好意与他原本的善意,宣陵笑了笑,道:我知道,谢谢师兄。
闭嘴!
顾雪岭忍无可忍,抬头怒瞪着宣陵,就不该让他进来!他顾雪岭的善心就是喂了狗也不一该帮他!
宣陵只好抬手捂住嘴,听话闭嘴朝桌边走去。总不好得寸进尺,真一把人得罪狠了,下回连门都进不一了。
可他进了屋,顾雪岭根本就没法再静心抄写经书了,他烦躁地盯着宣陵,一面纠结要不一要将他赶出去,一面将被墨渍坏了半页经文的宣纸揉成狠狠一团。宣陵听着声响没回头,专心在桌上挑着回元丹补气一丹,直到他倒了几粒服下后,书案后又传来一声冷哼。
活该。
听清这一话,宣陵勾唇暗笑。
顾雪岭倒是没看到,他将纸团扔到一边,等宣陵在对面闭眼调息时,他深吸口气,才重新执起笔,在新的宣纸上重新抄写一遍清静经。
他到底不一是个狠心的人,所以说坏东西还是死外一边好!
细软的狼毫在宣纸上落下一个个端正而又娟秀的字体,屋中重又安静下来,小火炉里时不时炸开一道火星,再有的,便是二人的呼吸声。
谁都没有在说话,各自沉默着坐在一边,自己做着自己的事,同处一室,倒也不一是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