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觉得有点小尴尬。好在是自己儿子, 还没太不好意思, 只为贾赦遮羞:“他没离开过京城, 又不懂兵事。那九省都是苦地方, 一时想不过来也难免。”
皇帝气乐了, 心说谁才是你亲儿子:“父皇, 您也知道这九省巡检, 到了哪里不是有人好好供着,怎么就苦到他了。”
这个真是实情。九省巡检,类于今天的纪检, 还是中央下派的纪检,地方驻军哪有不好生招待的道理?要不是如此,朝堂上也不会吵成一团了, 还不是因为这是个好差事。只有这个混蛋, 得了便宜还卖乖,皇帝觉得自己脚怎么那么痒痒想踹人呢。
太上皇这回也不再向着贾赦说话, 骂他道:“这才真是不识好歹呢。皇上这么为你着想, 你还敢来告黑状, 又该让你老丈人收拾你。”
贾赦这就叫起撞天屈来:“你们是亲父子, 自然向着自家人说话。也不想想我那个府里是什么样子。我今天走了, 明天我们那个老太太就能让老二再搬回来。后天我媳妇的管家权就得再交出去。大后天我孙女就得让老太太抱去当个宠物养起来, 又得和她姑姑一样长成木头样。我那个闺女的性子,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扳过来吗?再然后我们老太太还得让琏儿和迎春都退亲,她再给找个好拿捏与她一心的人。等我巡检回来, 我的家也就不是自己的了。”
皇帝听得嘴角直抽:“你儿子不是还在家呢吗?”
“就他那个软蛋性子。”贾赦抹黑起儿子来不遗余力:“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大点, 他得哆嗦上三天。上次要不是我琮儿,巧姐儿就让老太太抱走了。”
听他这么瞧不上贾琏,皇帝好笑地问:“那你还给他找什么实职,还让他给你二弟跑腿多好,还能从你二弟那里多捞点钱回来。”
贾赦一摇头:“这事儿你问太上皇,都说养儿一百长忧九十九,这事儿和你说不来。不对,你不是也有儿子,怎么我没怎么见过?”
眼见他自己想跑题,太上皇和皇帝都乐见其成,顺着话道:“你那时在上书房,天天让念恩缠着,还能见到别人?再说他们还没办差也没到部,宫里年节的宫宴你又不肯来,能见到才怪。”
贾赦跟着歪楼:“别说宫宴,就那菜还不如我在家吃得舒坦。那些来的人为的是脸面好看,我是不在乎脸面的人,来吃凉菜吗?”
皇帝忍不住了:“那是你品级太低,等品级高了坐在前面,看那菜是凉是热。”
太上皇要制止儿子也来不及了,只听贾赦道:“我都是一等将军了,好歹也是一品。不对,这次你根本就不是要升我的官,我本来就是一品。太上皇,你来评评理。”
皇帝这个后悔呀,就让他抱怨得了,自己何必要和他说品级的事儿。只好给人讲条件:“这回我就让贾琏在京中,和张尚书说清楚不让他加班,如何?”
贾赦不同意:“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他不加班?凭什么。”合着他现在是见不得任何人好,皇帝再说:“那让皇后下旨,不让你们老太太管你屋里的事儿如何?”
贾赦上来明白了:“为这点事儿劳动娘娘,让人说我恃宠而骄,不好。”
皇帝又道:“要不还是让你那个侄女给你们老太太捎信吧。”
贾赦怀疑元春的智商:“那你得把话和她说清楚,别到时她还以为你给她面子为她撑腰。然后老二两口子来得更快了。”皇帝保证自己这回一定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要不让自己的人代为传话都行,好歹算把人打发出宫了。
太上皇不解地问皇帝:“怎么想着让他去?”
皇帝回道:“这么些年了,都说东西是在他手里,可是谁也没见过。借着他巡检的机会,要是真有东西也该拿出来了。那些人至今儿子都还没全部收服,看他这趟能不能有所收获。”
太上皇点点头,又道:“他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贾府那里你派人看好了,别等人回来再来告你的状。”
皇帝称是:“要是他真能把东西找回来,将人收拢了,就是再给他个国公又如何。”
太上皇一乐:“如今这江山你说了算。”又问道:“张家怎么说?”张家清流领袖,不是说出来好听的,要知道史笔如刀,执史笔的人,都是清流一脉。
皇帝道:“当时我就是和张清商量的。张清想的多是他那个外甥,这混蛋品级太低的话,他外甥不好升迁,当时就同意了。不过要是知道今天他来大明宫闹您,怕是张老太爷又得让他抄书。”
贾赦不知道那父子两个的对话,只想着自己的心思。送他出宫的是戴权的徒弟,平日最是乖觉,见他不语也不打扰,只小心的跟在后头。不想到了宫门,贾赦却又转身往回走,小太监有点不解:“贾大人还找太上皇有事?”
贾赦这才注意到跟着的人,对人一挥手:“不必跟了。我还得到养心殿去。告诉太上皇不用担心,就说我会知道轻重,不会多打扰皇上。”
听了小太监回报太上皇也是一乐:“知道轻重,要是知道轻重早就谢恩了,还用再回养心殿一趟?”
皇帝在养心殿更是头痛,对着去而复返的贾赦没好气地说:“你不是已经出宫了?”
贾赦自己找地儿坐好,皇帝只好让宫人都下去,要不一会这个混蛋说出点什么也太没面子。只听贾赦道:“我刚才在太上皇那里忘记说了,你得给念恩安排点差事了。”
皇帝一振:“你舍得?”
贾赦笑道:“不是我舍不舍得,是看你放不放心。”
皇帝倒也不恼:“要是去年还真不放心,如今你在,有什么不放心的。”
贾赦不吃这套:“不过也得等到忠平的事儿完了再说。”见皇帝点头又道:“我今天真不是故意要让太上皇放心,家里的事儿确实让人放心不下。”
皇帝觉得这人也太磨几:“不是说了我的人借你侄女的口给你家老太太传话,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贾赦却道:“我真不放心的不是我们那个老太太,她不过就是心大,却只在内宅。真不放心的是宁国府和我那个蠢货弟弟。”
皇帝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不放心宁国府,想想道:“他们不是和忠安走得近?”
贾赦道:“我那个堂兄是明白的,只是修道炼丹到底火气大些,清静无为才是老庄正道。”又问:“那个牛继业是怎么安排的?”
皇帝正想着清静无为,听了牛继业的名字半晌才说:“我让他去给那个九省巡检传旨去了。”听着虽然不大合常理,可是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贾赦一乐:“那我干脆在京里和他交接得了。”正好看个热闹。
皇帝也不想关键时刻这人不在跟前。做帝王的,就算是再信任的人也有个底线,何况贾赦手里的东西实在要紧。也就同意了:“你在也好。定了十五日后春狩。”
贾赦却笑嘻嘻地道:“明天我就到礼部卸了差事,专心等着与人交接,万事不要找我。”
皇帝骂道:“滚!”门外等侯召见的官员都听见了这一声,见出来的人是贾赦,纷纷以目示意,贾赦只把脸板得比皇帝的还平些,头也不回地出宫去了。
到了家里,又是一番天地,送贺礼的人挨挤不开。邢夫人没空与他叙话,只忙着接待来客,就是迎春也得处理内院事务,黛玉在旁边打下手。见只有巧姐儿是闲人,贾赦只让人把她抱到跟前,和她说话。
巧姐儿现在正闷,见祖父陪她玩哪有不高兴的,笑眯眯地拉着贾赦要天要地,贾赦顺嘴应着。忽然巧姐说起:“祖父,还上不上街?”倒让他想起碳笔铺子来。说来也是他事儿多人又懒,那铺子开后除了前几日还问一问,竟全都交给贾芸打理,不过年下的时候听了听帐目。
想到此问巧姐儿:“你想上街了?”
巧姐儿大力点头:“祖父老不带我出去,我伤心呢。”
贾赦大乐,让人快点给伤心的小姑娘换衣服,安排车马出门。巧姐儿听不得这声,连声问:“姑姑去不去?祖母去不去?”
贾赦说:“他们都忙着不理咱们,只剩下咱们两个做伴了,你还去不去?”巧姐儿立刻叛变:“去。让他们都忙吧,天天忙也行。”天天忙就能天天跟祖父上街了。
一路上祖孙两个笑语不断,车马渐歇,就有人来回到了。贾赦自己先下了车,又把巧姐儿抱下来,牵着人的小手站在店外看着。只见店面还是那个店面,却擦拭得一尘不染,又有伙计青衣小帽地在门口迎客,见贾赦祖孙并不入内,笑着迎上来道:“老爷不妨进店看看,我们店里卖得是当今圣上亲自赞过的碳笔,最合适初学写字的小姐少爷们用。”
见这伙计嘴乖,贾赦心里满意,对着小伙计道:“看你店里生意不错,就没有人打你铺子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