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诊断室里,陆宁躺在床上,手指用力抓着被角,惨白的一张脸上,冷汗涔涔。
催眠治疗已经进行到尾声,她记忆在一点点拼凑起来,哪怕是紧闭着双眼,她面上的不安仍是浓烈而清晰。
脑子里关于过往所有的一切,如同一盘影像,被按下了倒放。
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如同一点点倒退的画面,一点点往回走。
她被警察围困在山上,耳边是寒风呼啸,再是薄斯年的声音:“我骗了你,这些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等你想起来,这一切,都会令你恶心。”
她在他面前红了眼眶,求他带走她,说无论如何不会后悔。
记忆再往后退,他们在临城,在南镇。
清冷的卧室里,他温和平静的眉眼在她眼前。
他声音低而缓:“我姓宋,宋斯年。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再是古镇客栈里,前院很多的花草,冬日里开得正好的仙客来和墨兰,还有大而青绿的一棵桂花树。
他带她藏在客栈的卧室里,第一次露出惊慌不安的表情。
他在她耳边急切地低语:“阿宁,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记忆再退,变得困难了起来,如同车行到了一条泥泞不堪的道路,再往前,举步维艰。
她脑子里一阵阵的刺痛,额上近乎汗如雨下。
耳边是宋知舟的声音:“不用着急,慢慢想,慢慢来。他在医院带走了你,再乘机抵达了临城,在去的飞机上,他跟你说了什么……”
脑子里很艰涩地运转,许久后,再是新的画面冒出来。
眉目温润的男人,变得面容决绝而狠戾。
他在机舱的座椅上抱着她,从上往下看向她。
那是带给她恐惧的声音:“你应该忘掉一些不愉快的过往,他不适合你,我们一家三口,才应该好好的。”
“我们才是夫妻,才应该惺惺相惜一辈子。他宋知舟是第三者,他什么都不是,都不配。”
“第三者是你,不配的也是你,我跟宋医生,才会恩恩爱爱一辈子!”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断裂开来,她费力地张了张嘴,眉心拧成了一团,喉间干涩,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遥远的声音一点点散去,再是耳边挨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急,没事,慢慢想,睡一会再想。”
她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抓紧被子的手慢慢松开。
意识陷入昏迷,良久后再缓慢地转为半梦半醒。
模糊的视野里,她看到在医院的穿刺室里,她趴在病床上。
宋知舟坐到她身侧,将她发凉的手心,贴在了他的侧脸上。
他垂眸看着她,声音沙哑:“没事了,结束了。”
再是医院走廊上,她看到他坐在座椅上,脸埋在了掌心里。
他眼底的泪痕,还有他抱着她说的那句:“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好像就只到了这里,她来医院检查,再做骨穿确诊有无白血病。
她还没有等到结果,一切好像还只到了那一刻,她看到宋知舟坐在走廊上落泪,她过去坐到了他身旁。
可再往后呢?再往后,是怎么回事?
那个护士进来,再是她昏迷被带走,再是她被推出电梯时,听到宋知舟的声音,和他擦肩而过。
她身体被放在推床上,就那么被那个女人推走,身上堆积着厚厚的被子。
宋知舟就经过她身边,她满心都是绝望,清清楚楚听到他声音就到了她身边,再又一点点远离。
她手用力地往外伸,就差一点点了,就差一点点了,她喉间的呼吸急促而慌乱。
求求他,求求他不要走,她就在他身边,她就要被带走了。
她手拼命地往外面够,随即触碰到了他的手。
温热而干燥的掌心握住了她的手,他轻而温润的声音落到了耳边:“陆宁,是我。”
如同身体坠下悬崖,在失重飞速下落时,她突然被接住,高高悬起的一颗心,顷刻落了回去。
她猛然睁眼,从床上惊坐了起来,一张脸因为惊恐而如同被抽离了所有血色。
额上豆大的汗珠滴落,在病床洁白的被褥上晕染开来,她喉间是急促的喘息声,着急地侧头,看到宋知舟就坐在她身边。
他眉眼清晰,此刻就如同往常,伸手牵紧了她的手。
她抖着手想去触碰他的脸,有那么一刻,她感觉他会如同气泡,在她触碰到的那一瞬,再猝不及防破碎开来。
手伸过去,她眸子泛红,连带着视线也有些模糊了。
手极缓慢地靠近过去,随即他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背,将她手心贴到了他的脸上。
“不用怕,我们回来了,我就在这。”
手贴在他的脸上,温热的触感,她身体如同定格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反应。
脑子里转得极慢,如同是老旧了的计算机,反应变得迟钝。
她呆呆地看着,再猛然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靠近了过去,抬手抱住了他。
“宋医生,宋医生。”她声音哽咽而恐惧,如同是走丢了很久的孩子。
宋知舟身体僵在那里,片刻才伸手轻拍她的后背:“没事,都过去了,你回来了。”
“我好像做梦了,大概是做完骨穿太紧张了,真的做梦了。”她身体在发抖,声音颤动到有些听不真切。
那些断层的记忆,突兀却真切地占据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无法接受。
他低应:“就当是梦,梦醒了,什么都还是一样的。”
她抱紧了他,将头埋在了他胸口,良久都没再出声。
一张脸惨白而疲累,她出了满身的汗,浑身都是黏腻。
那些不该存在的记忆,却如同海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来。
她在南镇和薄斯年相拥而眠,在山上小屋里的火炉边,和他亲吻。
她身体的抖动越来越厉害,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记忆却如同弹簧,越是压制,越是清晰。
她声音发颤:“对不起,如果我那天能小心一点……”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将你一个人留在病房里。”他情绪极少有地有些难以控制,那样真切地感受到她再一次靠近了他,眸眼有些酸涩地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