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的女人移情别恋了吗?以至于他一直那样痛苦,那般无法释怀?可是,照片上的女子明明大她近十岁,又怎么会?
一连串的问题闪现在唐惜弱的脑子里,没有答案。
她失神地将相册放在一旁,一时间万种思绪齐齐涌上了心头。难道这些年,他对自己千般的好,只是因为,自己有一张酷似照片中那个女子的脸?想到这里,唐惜弱竟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与痛心。被当作替代品的滋味,既酸又苦,难以下咽。
突然,她发现抽屉的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本子,封面已经有些泛黄,看上去有好多年头了。唐惜弱知道,她这样侵犯别人的隐私有多么的可耻,可是那些疑惑如果不解开,她迟早会疯掉。
那个本子告诉了她一切。一个她并不愿意接受的一切。
那个女子,叫做杨可心,那个男人,叫做余忧民,他们是唐惜弱的父亲母亲。
原来,她并不是一个孤儿,她有父母,并且他们那样优秀。可是,答案揭开的那一刻,唐惜弱却并没有感觉到快乐。她只觉得心底寒若冰霜。因为,杨修是杨可心的亲弟弟,是她的舅舅。
原来,她还有这样多的亲人。隐瞒真相的外婆,领养她的舅舅,抛弃她的父亲,薄命的母亲。她应该觉得欣慰的吧,为什么心会那样的痛。
不论结果是怎样的,她终究也还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而且,她爱上了自己的舅舅,虽然这爱,已经接近了尾声。
唐惜弱忘记自己是怎样跌跌撞撞地回到学校,也忘记自己是否将翻得乱七八糟的相册和日记收拾妥当,更加忘记了自己到底为了什么回到那个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连自己也无法接受的事实,他们都在欺骗她,十六年了,她像一个傻瓜一样生活在别人为她编织的谎言里。她只不过是一个无名无份的私生子,连那个慈祥的老人都嫌这个身份太丢脸,所以告诉她,她是一个父母在车祸中丧生的孤儿。曾经她以为没有父母也可以享受的那种幸福滋味,都在顷刻之间化作乌有。她要如何才能分辨得清,这个世界还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杨修大概是发觉有人翻动了他的日记。他来到学校想和唐惜弱谈一谈。可是唐惜弱把自己关在宿舍不肯见他。这个孩子果真与当年的姐姐一样倔强,一样固执。杨修的心也无法平静,他突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这样一个单纯无知的孩子,怎样去揭开那尘封已久的伤痕累累的往事。
“小攸,要不要吃点东西?”苗小雨手足无措地看着一整天没有说话的唐惜弱。她不知道,为什么回家之后的唐惜弱会变成这样。她没有问她怎么了,许多年的友谊让她们达成了这样的默契。有些时候,只需要身边的人静静的,静静的就好。
唐惜弱机械地摇了摇头。她的脑海中不断充斥着那些破碎的片段,关于童年,关于杨修,甚至,关于她的父母。她想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给自己一个完整的答案,可是却越拼越乱,越凑越模糊。那些原本清晰的过往,也都渐渐地在眼前变得迷离。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自从杨修将她接出福利院后,她就以为自己练就了一副钢铁心肠,可以经受住生活的任何考验,包括死亡。可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不是考验,是事实,一个摧毁一切的事实。
或许在杨修的心中,杨可心是一个罪,来自于他内心深处的罪,他想要在唐惜弱的身上,将自己犯下的罪赎回来。可是唐惜弱不要这样,凭什么上辈人的恩怨要她来承担?那个生了她却没有养过她的女人,她凭什么要替她背负这些?
离开那个所谓的家,唐惜弱有些茫然了。她自嘲地笑了笑,因为她竟然发现自己离开之后,竟然无处可去。这个世界这样的大,大到她一眼看不到尽头,然而这个世界却又这样的小,小到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一时间压在心头的感觉,就像一个沉重的上了锁的箱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然而却又无法得知,这个箱子里一共装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东西。
不知道走了多久,唐惜弱抬起头,竟然发现自己站在福利院的大门外。原来这个没有温度的地方,还会让自己留恋,至少,它是一个曾经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惜弱?”唐惜弱没有想到,她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是主任郑丽敏。
“郑,郑主任。”唐惜弱原本就忌惮郑丽敏的严肃,突然遇见她,竟然有些结巴。郑丽敏却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一把将唐惜弱搂在了怀里。
“惜弱啊,没想到你离开了几年了,还想着我们大家,还回来看我们。”郑丽敏的怀抱居然出奇地温暖,就像当年梅子拥抱她的感觉。这个曾经被她们认作奇怪的老处女的女人,此刻在唐惜弱的眼里突然变得那样温暖,那样和蔼可亲。只是她实在羞于说出,自己只是因为一时间心烦意乱,无意中走到了这个自己曾经生活了一年的地方。
“来来来,跟我进去看看大家。豆豆刚刚回来,老院长也在办公室里,你今天来得实在太巧了。”郑丽敏热情地拉着唐惜弱,仿佛她是一个远方前来参观的客人。
唐惜弱跟在郑丽敏的后面,偷偷地打量着这个年近五十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头上也悄悄地爬上了几屡白发,原本挺拔的身姿在这几年中也变得有些弯曲。成长与衰老原本就是同一个过程,在期盼长大的同时也在难以控制中老去。
唐惜弱见过了阔别几年的好朋友们,还有那些喜欢她爱护她的福利院管理人员们。一时间,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好像重新回到了这个大家庭,也好像只有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梅子最近有回来过吗?”唐惜弱突然想起梅子在她离开之前就已经离开福利院了。
大家都低下了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再看向唐惜弱期待的眼神。一片死寂。
“怎么了?”唐惜弱不解地问。
“梅子姐,她去年冬天死了。”豆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什么?”唐惜弱努力稳住自己将要跌倒的身子,退到一旁靠在一张桌子上。良久,她才微微回过神来。“她,是怎么死的?”
“她和潘东在一起,还有了身孕,可是潘东的仇家找他寻仇,在混乱中,梅子姐身中数刀,当场死亡。”豆豆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这段话。自从事情发生后,整个福利院没有一个人愿意再提起这件事,他们更愿意相信的是,梅子离开了福利院,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只是,生活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唐惜弱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福利院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否和那些昔日的好友们说再见。或许她是想回到福利院寻找久违的温暖的吧,只是没想到,找到的竟是这样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实。
梅子那样爱漂亮,那样爱干净,她怎么会死在血泊之中?她不是一个好人吗?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呢!
唐惜弱突然有些怀疑这个世界。原来一切都是骗人的,真相说变就变了,人说死便死了,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可以执着一生的?或许梅子应该开心吧,这样一个浑浊的世界,可能放荡不羁的她根本不屑于留恋。
唐惜弱突然觉得好懊恼。这些年,她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想着杨修,想着生活,想着关于自己的一切。为什么她没有回去再看看梅子,看她是否过得幸福,是否还那样爱打抱不平,是否还是那么漂亮潇洒。她必须承认,她忘记了,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好朋友。梅子一定是怨她的,曾经为了她,梅子付出了怎样的屈辱,换来她一生的清白。可是她呢,掉头便走了。原来自己,也是这样一个性情薄凉的人。上天是在惩罚她吧,她不想念她,于是便再也见不到她。
唐惜弱在街道上疾走,她想让自己麻痹,麻痹后或许就可以忘却这种种的伤心。可是那道伤痕已经烙下,又怎能轻易地抹去呢。没有人告诉她怎么办,从来都没有人。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步伐走下去,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可即便是这样,却仍避免不了那如潮水般袭来的荒凉与恐惧。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死,想到了离开这个丝毫不肯厚待她的世界。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勇敢地面对死亡呢?人们只是卑微地活下去,那怕命如草芥生如蝼蚁,也要拼命地求生。
再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唐惜弱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回到那个唯一看上去有些朝气蓬勃的地方。
“小攸,唐惜弱!”身后有人大声地喊她。唐惜弱木然地转过身去,看到苗小雨正气喘吁吁地朝她跑来。
“小雨!”唐惜弱像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冲过去狠狠地抱住了苗小雨,放声大哭。
“小攸,你怎么了?”苗小雨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任凭唐惜弱伏在自己的肩膀上。
“拜托你小雨,别问我怎么了,让我好好的哭一场。”
“儿子,别理那个老顽固,他还不是十五六岁就巴巴地整天往我家跑,帮你外公干这干那,不然的话,哼!”彭妈妈一脸陶醉地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真的?我爸居然也是个浪漫的人,真没想到!”彭楠子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儿子,你喜欢的女孩是谁?漂亮吗?”彭妈妈是一名医生,后来因为工作需要,被调到实验中学做校医,所以她对学校的事情也可以说了若指掌,对自己的儿子更是关注有加。
“我们班上一个女孩,叫唐惜弱。”从小到大彭楠子就有和妈妈说小秘密的习惯,妈妈是一个开朗乐观而且童心不泯的人,在她的眼中,永远没有对与不对,只有开心与不开心。她这种完全自我的生活方式,虽然屡屡遭到彭爸爸彭校长的批判,可是他却也完全拿娇妻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