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磨骨声响,他的意识逐渐清醒,但身体却动不了。
等它打磨好一根骨头,声音会暂时停止,唐励尧的脖子就会开始发凉。
是它掐住了他的脖子,从喉结位置撕开他的皮肉,“刺啦!”一声,简单的就像脱下一件有拉链的衣服。
然后用那根精心打磨好的骨头,替换掉他原本的骨头。
撕裂的痛感刺激着唐励尧僵硬的身体,换骨的折磨迫使他在激烈的挣扎中彻底醒来。
次次如此。
但今晚不太一样,换骨怪迟到了。一场梦快要大结局,唐励尧耳边才开始出现“嚓嚓”磨骨声。
而且在准备撕他皮肉的时候忽然消失,隔一会儿,又重新开始磨骨,再消失……
好像玩游戏时出现了bug,不断读档重来。
最终读档失败,换骨怪没再出现,唐励尧极其难得的一觉睡到自然醒。
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中午。
唐励尧心情大好,觉得自己没事了。
原本也没觉得有多大事儿,重复着同一个噩梦而已。除了每天得多睡几次、输液补充营养剂之外,还好。
精气神都还好。
温秘书却十分谨慎,非得将他“囚禁”在这家疗养院里,用仪器监控着他的睡眠,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适时地叫醒他。
因为他噩梦里的换骨怪,每次只换掉他一根骨头。
正常成年人一共有206根骨头,将他一身骨头全部换完以后,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怎么样,今天睡饱了吧?”温秘书躺在一侧的按摩椅子上休息,看上去极为疲惫。
唐励尧眉飞色舞地讲起噩梦里不断读档的事。
温秘书说:“那邪祟害怕顾小姐,只要她出现在你周围一千米左右的地方,它就不敢出来祸害你。”
“顾小姐?”唐励尧愣了愣,“我的救命恩人,奇迹小姐?”
“是的。”温秘书扔了份文件夹过去,“可难为了顾小姐,夜里配合我试了十几遍,早上才休息。这会儿正在隔壁房间,你小声点儿。”
唐励尧朝墙壁望了一眼,才打开手里的文件,是一份聘用合同。
乙方那栏写着“顾缠”,职务是他私人助理:“所以她是这方面的大师?”
“不知道。”温秘书看不懂,顾缠自己搞不懂,惆怅地说,“走一步算一步吧,先将她请到你身边再说。你拖不得,你爷爷那里也拖不得。”
唐励尧自言自语:“是不是太巧了……”
温秘书:“你在嘀咕什么?”
“温叔,你觉不觉得好巧?”唐励尧下床走去温秘书旁边,盘腿坐在飘窗上,“你瞧,奇迹小姐本身充满神秘,她刚来榕州,我就险些被邪祟害死,她恰好献血救了我。现在,我又被换骨怪缠上,请了一堆行家都压不住,却唯独怕她……”
“行了,你闭嘴吧。”温秘书平时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待谁都温和,唯独对唐励尧特别不客气。
唐励尧的父母是家族联姻,生了崽子完成任务以后,两口子就开始各忙各的,将孩子扔给唐老爷子。
唐老爷子更是大忙人,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温秘书在照顾唐励尧。
从小管到大,当爹又当妈。
再说唐励尧对谁都不客气,独独对他特别尊敬,再不满也不会和他顶嘴:“您先听我分析……”
温秘书厉喝:“你超车挑衅,碰到了硬茬子,这也和人家顾小姐有关系?”
“我没有……!”唐励尧捧着心口简直要晕过去,“究竟要我解释多少遍,您才肯信我啊?!”
他压根儿没有超车挑衅好吗?
那辆越野车原本一直是在他后方的,不知怎的,突然提速撞上来!
万幸的是他特别爱惜自己,日常出门骑行,也会穿着特别定制的、赛场规格的摩托车护具四件套,才没受太重的伤。
紧接着,车上那五个人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从车载工具箱里拿出锤子、扳手,冲上来就想要他的命!
而在搏斗中,唐励尧发现他们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
他夺走他们的扳手,将他们的骨头敲碎了好几根,这些人不仅一声不吭,连面部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就像几个机器人,不会累,不知疼,不要命。
这不是撞邪了这是什么?
可惜事发路段没有监控,他口说无凭,那五个人在医院醒来后大概是怕担责任,一口咬定是他先超车,不停变道挑衅,还竖中指骂人,他们一时昏了头才撞上去的。
虽然越野车提前关闭了行车记录仪比较可疑,但他们都是外省过来旅游的,有律师有老师,身份上毫无疑点。
没有任何理由杀害他。
相比之下,唐励尧和他的小团体则是劣迹斑斑。
连一手将他养大的温秘书都不相信他,何况警察。
“算了,不解释了。”唐励尧心力交瘁的摆了下手,不再自取其辱。
他没有怀疑顾缠的意思,就是觉得巧合有点多。
“那不是巧合,是你爷爷吃斋念佛为你求来的化险为夷。”手机短信铃声响了,温秘书伸手进口袋,“还有高僧开过光的祖传灵物,赐给你的好运。”
唐励尧双手合十:“是是是。”
但他心里认为最该感谢的是自己。
要不是他从小痴迷武术,基本功够扎实,根本不用急救,当场就去世了。
被撞伤之后1v5,还是对方五个先倒下,这战绩够他吹一辈子。
即使没救回来,他也不枉此生了。
“顾小姐睡醒了,现在要回家收拾行李。”温秘书取过外套,“走,跟我出去道个谢。”
“现在?现在不行。”唐励尧用手按了按睡久了支棱起来的头发,从飘窗下来,往浴室走,“我不能这样见人啊。”
得先泡澡,敷面膜,再做个发型。
怕被温秘书数落他事儿逼,他煞有介事的说:“要见救命恩人,不能草率。”
反正晚上顾缠还会回来,温秘书不再坚持:“顾小姐不是真的助理,纯粹是保护你的安全,你别太作。”
……
趁着有车,顾缠先去一趟咖啡店将现在的工作辞掉。
没有合同约束,店里也不缺人手,店长见她又是坐着豪车来的,特别热情爽快的给她结了工资。
她目前还在实习期,一个月工资两千八,每天都要忙到晚上九点多。
做唐励尧的私人助理,是按年薪计算的,合同书拿出来时,她竟然一眼看不出来是多少钱,得数一数几位数才敢确定。
会签这份合同,纵然有好几个原因,将这一大笔钱赚到手绝对排在第一位。
她欠顾严很多钱,房租、伙食费,还有之前生病去医院的医疗费。
刚来榕州的前两个月,她不适应城市生活,融入不了社会,找不到工作,衣食住行全靠顾严。
但顾严不是白给的,花他一毛钱都要记在便利贴上,算上利息,贴满她卧室三面墙。
顾严脸上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对她的抵触,想她早点搬出去,怕她这个扫把星连大哥都克。
所以回家的路上,顾缠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直到家门口也没拿定主意。
兄妹俩住在一栋两层高的老式自建楼房里,一楼拿来开了间便利店,说是杂货铺子更为恰当。
二楼则是一套两居室的住房,统共四十多平方,卫生间挂着一张布帘,连扇门都没有,确实不适合男女同住,哪怕是亲兄妹。
旧楼是他们爷爷留下来的,算起来也有顾缠的份儿。
但顾严却说他俩从小分了家,由他继承爷爷的遗产,她继承外婆的遗产。
顾缠完全不反驳,心想你往后可别后悔。
虽然是偏远山村,但她和外婆住的可是雕梁画栋的“豪宅”,三进三出,有三十几间房。
近些年发展原生态旅游,不少开发商将主意打到了白蛾子山,总有人上门来谈生意,想出高价买下她们的宅子,她和外婆舍不得卖掉罢了。
收拾些简单的行李,顾缠下来铺子里:“哥,我给你的转账收到没?”
顾严正坐在收银台后看杂志,他穿着高领毛衫,头戴一顶棒球帽,帽檐压的非常低,遮住大半张脸。
昏黄的灯光下,外人不太容易看清他脸上像树根盘亘模样的疤痕。
他不说话,算是应了。
顾缠说:“我换了一份新的工作,条件不错,就是得搬过去住。不过你别担心,那里很正规,是唐……”
顾严打断:“我担心了?”
顾缠无趣地“哦”了一声:“那你不好奇我做什么工作能拿这么多钱?”
顾严不耐烦:“和我有关系吗?”
不怕我学坏么?顾缠默默在心里问。但他八成会说,坏人遇到她也是坏人倒霉。
算了,现在一切都还没有搞清楚,顾缠决定先不告诉他了,省的被他抓住把柄——“瞧见了吗,你果然是个怪物!”
“那我先走了,还有些东西没拿完,过几天再拿。”
走之前,想起自己为凑整数多转了七块钱给他,便顺手拿了两袋标价三块钱的面包,和一包一块钱的餐巾纸。
拉着行李箱,顾缠用嘴撕开面包袋子,垂着眼边吃边走。
路过昨晚好心为她照路的老奶奶家时,下意识的抬起头瞧了瞧。
被黄昏笼罩着的破旧楼房二层,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还是老样子,手拿绷子,做着针线活。
顾缠被面包噎的皱了下眉,回想起外婆五十几岁的时候,穿针都得喊她来帮忙。
这老人家起码八十多了,也不戴老花镜,视力可真够好的。
……
回到山上的疗养院时,别墅门口依然有人接她。距离太远顾缠看不清是谁,只知道不会是温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