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你别怕,娘带你去讨公道。”老妇人满脸沟壑,衣服洗的发白,拉着许氏往巷子里走。
许氏不肯,低声哀求道:“娘,我们惹不起卫氏,她背后有陈小将军撑腰,不如算了吧。”
“算什么算,娘把你嫁给宁昭远,是让你跟着他吃苦的?宁家的钱肯定不少,要是要来你掌管,你侄子侄女们也就不用挨饿受冻了。”
“她们一屋子的女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勾当的,肯定和那小将军不干不净。卫氏若不肯把钱交出来,我就抱着你父兄的牌位去陈家面前哭,把事情捅到陈夫人面前,把她们都撵走。”
许氏犹豫,“她们不像是那种女人。”
那天的场景记忆犹新,她跪在门外,看到的少女气质不俗,衣着华丽精致,不像是那种女人。
而且她和自己说话时,分明是极为平淡的语气,却叫人不寒而栗,十分惧怕,比肃阳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看起来更令人高不可攀。
“管她是不是,卫氏侵占夫家财产难道不是事实,这肃阳城难道还没有王法了?”
姜闻音撑着下巴听完戏,见母女二人正往巷子里去,便索性撩开帘子喊住她们,“宁夫人,不用进去了,我们在这里。”
许氏回头,突然便愣住了。
刚议论过的正主就在身后,也不知道听去多少,这场景委实尴尬,姜闻音估计她现在正无措着。
“姜姑娘……”宁昭远大概和许氏提过姜闻音。
姜闻音笑吟吟道:“宁夫人找我姐姐有事?”
许氏嚅嚅:“没什么事。”
“怎么可能没事?”许氏的娘一把把女儿拉到身后,声音尖锐刺耳,“你姐姐拿了我女婿的家财,什么时候还回来?”
周围的行人纷纷看过来,但又很快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刚看那马车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后面还跟着带大刀的护卫,小心热闹没看成,小命先没了。
姜闻音笑容微敛,刚要开口,就听到后面的马车上传来卫娘子的声音,“宁家的东西我一样没动,都留在南州宅子里,你们要的话去取便是。”
“你说没动就没动,谁相信啊!”许氏的娘扫了一眼面前的马车,嘀咕道:“这么大的阵仗,还住着那么大的宅子,也不知道悄悄用掉宁家多少银子。”
卫娘子皱眉,“这些都是我妹妹的。”
“你妹妹一个未嫁姑娘,不清不白地住在外面,家里父兄都不管?我看就算不是宁家的钱,也肯定来路不正。”
确实来路不正,姜闻音心想。如果没猜错的话,姜沉羽给她的钱都是从襄州劫来的税银。
卫娘子面带薄怒,“我敬你是长辈,才好言相待,还望许夫人慎言。”
“慎言什么,你把钱先给我们再说。”
见卫娘子被噎住,姜闻音摇摇头,这是秀才遇上兵了,和这种泼妇有什么道理好讲。
“我姐姐有个地方说错了,我纠正一下。”她掀着帘子,主动开口道:“她虽然与宁昭远和离,但宁瑜是宁昭远的嫡长子,按律得继承宁家七成家产。”
“放屁!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凭什么继承宁家家产?”许氏的娘跳脚道。
而且还是七成!剩下那点打发乞丐呢。
姜闻音笑而不语,只是说:“我早与宁夫人说过,别来招惹我们,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呢?许夫人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我清誉,造谣生事,按律当斩。另外宁昭远停妻另娶,也是要坐牢的。”
她唤来徐琰,吩咐道:“许夫人怀疑我和陈小将军有私,那就把人捉了送去府衙,交给肃阳守备处置。”
交给守备,那是真的要吃牢饭的。
许氏的娘顿时气势不足道:“你……你吓唬谁呢?”
“娘,是真的。”许氏带着哭腔,扯着她娘跪下,“姜姑娘,求求你放过我娘和宁郎,我们知错了,再也不来打扰卫姐姐。”
望见徐琰带人大步朝自己走来,许氏的娘吓得瘫在地上,挥舞着双手说:“你们不能抓我,还有没有王法了!”
姜闻音猜测,她应该是撒泼成性,没人能治得了,养成一副胡搅蛮缠的性子,觉得大户人家都要面子,且以为自己是陈棠的外室之类,不敢被陈家知道,所以才敢上门。
没想到自己真叫人把她送去见官,她这才怕了。
姜闻音放下帘子,让人继续赶车。
待马车进到宅子,卫娘子从马车上下来问:“阿莹,你真准备把人送到府衙去?”
姜闻音边走边说:“我就是吓唬吓唬人,让人在牢里待上几天,吃到苦头后再放出来,省得一直来扰你清静。”
停妻另娶听着吓人,但这罪名只针对当官的,对于普通百姓,其实根本没有约束力。
而造谣生事确实按律当斩,但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可能一概而论。
卫娘子迟疑道:“姜家难道也与守备是旧识?”
之前介绍陈棠时,姜闻音说他是姜家旧识,卫娘子便也信了。
姜闻音愣了愣说:“自然是还得麻烦陈小将军。”
其实守备也是姜沉羽的人,但她一事不烦二主,就索性继续麻烦陈棠了。
她们这边才提到守备,没想到第二日便有人上门送帖子。
守备夫人过寿,请她去赴宴。
第96章
肃阳守备叫何从文,名字是他祖父所取,据说是希望他长大读书做官,不负何家书香门第的盛名。
可惜这位何守备生来叛逆,不爱读书爱习武,年纪轻轻就考了个武状元回去,气的何老太爷拿鞭子抽他。
何守备已不惑之年,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曾与陆家私交极好。
当年皇帝以陆皇后过寿的名义,把陆家人骗回长安后,不分男女老幼,皆斩首示众。
除过留在冀州的旧部,其余和陆家私交好的也纷纷受牵连。
何守备很有先见之明,早早将父母妻儿接到肃阳,才免于被皇帝清算。
但这十几年来,他从不回长安述职,便是吏部的调令,也没将他从肃阳挪走。
陈棠父子来了肃阳后,他就跟着陈棠父子干,一起效忠拥有陆家一半血脉的姜沉羽,也就是她“美人姐姐”。
简而言之,何守备是自己人。
何夫人没有恶意,下帖子的目的很单纯,就是请她去做客。
这些都是接到帖子后,寒月主动告诉姜闻音的,还顺便介绍了何家的基本成员。
当然,她还不晓得姜闻音已经知道姜沉羽的真实身份,上面那些是姜闻音根据她的话自己理解的。
“小姜姑娘若不想去,拒了也没关系。”寒月轻声说。
姜闻音趴在美人榻上,摆弄了会儿何家的帖子,抬头说:“刚好没事,去趟也可以。”
就当是替“美人姐姐”社交了,她可真是个贴心的好妹妹。
何夫人寿宴在五日后,在卫娘子的建议下,备了份不宜出错的寿礼。
大概是提前打听过,帖子里还邀请了卫娘子和裴夫人。
卫娘子应下,而裴夫人则以怀孕不方便为由婉拒,姜闻音便留下寒霜照顾她,小院的护卫也留下一半,与陈棠留下的护卫一起保护她的安危。
寿宴这日,守备府宾客如云。
姜闻音和卫娘子的马车不起眼,但随行护卫扎眼,被何守备的长子何沅一眼认出,客气地迎进府中,并请自家夫人玉氏照顾。
玉氏先领着姜闻音和卫娘子去了何夫人那里,一番客气见礼后,何夫人拉着姜闻音的手不放,笑眯眯地说:“我家芜儿和小姜姑娘年纪相仿,那丫头野的很,小姜姑娘若不嫌弃,平日无聊的时候,可以让她陪你在肃阳四处走走。”
姜闻音不习惯这份热情,便先点头应下,“到时候可要叨扰三姑娘了。”
何芜是何夫人幼女,性子天真烂漫,眉眼弯弯道:“我比小姜姑娘小上几天,就唤你小姜姐姐可好?”
小姜姑娘,小姜姐姐,怎样都逃脱不了一个小字。
姜闻音略微惆怅,接受了这个称呼。
何夫人给了个水色不错的玉镯做见面礼,便让何芜带她先去年轻姑娘那边,“我们年纪大了,聊的东西你们也不感兴趣,不如先去后面园子玩耍,院子里有株绿萼这几日开花了,小姑娘们都在后面看花。”
姜闻音有些汗颜,自己准备的寿礼还没这玉镯值钱。
卫娘子和宁瑜留下,有玉氏作陪,倒不会因为人生地不熟而感觉拘束不自在。
“小姜姐姐,你先吃点糕点垫肚子,距我娘寿宴还要好久。”被何芜拉着来到园子里的凉亭里,姜闻音看到里面已经备好点心茶水,有几样还是长安的点心。
“我娘说你是长安人,怕你吃不惯肃阳的点心,便让府里的厨子做了些长安的点心,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何家确实对她很友善,客气周到又不显疏离,特意让何芜陪着自己,却不过分高调,宣扬自己的身份。
姜闻音捏了块樱桃毕罗吃,点头称赞:“甜糯可口,味道十分地道,何夫人费心了。”
这个季节早过了吃樱桃的时候。
何芜高兴地笑:“这樱桃是我今年春做的樱桃酱,刚好用来做这点心。”
姜闻音又指着一碟龙须酥说:“这个极难做,在长安也少见有人会做。”
龙须酥实际是糖,由一根糖拉成十万根头发丝似的糖丝,再裹上各种坚果碎,外表雪白,吃起来香甜酥脆。
何芜有些小得意,“这是我在书上看到的,拉着家里的厨子试了几个月做出来的。”
她显然很喜欢吃,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是如何让厨子把这龙须酥做出来的。
姜闻音不停地点头,表示自己回去也让寒月试试,寒月会武功,学起来肯定很快。
两人就着龙须酥聊起来,又聊到其他点心和食物,最后极力邀请姜闻音试试她新研究的点心一辣椒糖糕。
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常点心。
姜闻音委婉拒绝,想不到这位何三姑娘还是位黑暗料理专家。
“林姐姐,你今日来得怎么这样迟,我还以为林伯母不让你出门了。”
二人正说着话,一阵喧闹声响起,几个年轻姑娘拥着一个身材纤弱,样貌清丽的绿衣女子进了园子。
“我母亲本不让我来,但架不住我央求,才放我出来。”绿衣女子声音柔和,给人一种温柔似水的感觉。
“林姐姐快要去鹤壁了,林伯母不让你出门也正常,听说那位公子模样极为俊美,还未成亲,以林姐姐的人品相貌,定会极得那位公子的宠爱。”
“日后咱们再见林姐姐,是不是该得称呼一句娘娘?”
“别这样说……”绿衣女子显然害羞了。
姜闻音很诧异,这些都是未婚姑娘,聊的话题都那么劲爆,不是说大户人家都很注意教养儿女,不允许未婚姑娘谈论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