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藐视地看了秦枫一眼,冷笑说道:“我早些写完,还有一些友人在红袖坊安排了庆功宴,若是去晚了,怕要被他们罚酒好几大杯了!”
庆家副考官脸上露出淡淡笑意说道:“你以后成了上清学宫的学子,红袖坊这等烟花柳巷就不要经常出没了,对你的风评不好!”
庆家公子哥志得意满,笑了笑说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哈哈哈!”
秦枫斜眼瞥了这肥猪一眼,心里差点没笑出声来。
谁给你的自信啊?
连考诗文的题目都还不知道,就已经说赶紧出题,考完好去吃庆功宴。
这真是强悍到无与伦比的自信啊!
要知道,他的对手可是中土世界的儒圣秦枫啊!
换成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当初差点打败秦枫的墨翟,都不敢跟秦枫比诗就有十全的把握能够赢下秦枫。
秦枫真的很期待,这头肥猪一会发现自己可能吃不成庆功宴的时候,他脸上那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那名庆家的副考官正要开口出题,法正却是直接打断了他,对身边另外一名副考官说道:“蔡京,你最是置身事外,与我们两边都无甚瓜葛,你来出这一场比试诗文的题目!”
蔡京听到法正的话,这个和稀泥的副考官有些不知所措地将两手拢入大袖之中,想了片刻,龇牙咧嘴道:“要不这样吧,考个最公平的!”
他看向秦枫和庆家公子哥,用两边都不得罪的语气说道:“你们两位就写今日这场考试吧!”
听到比诗的考题居然是“今日这场考试”,庆家公子哥和秦枫都是微微一惊。
要知道,比诗出的题目,要么是物,要么是人,就算是要选事件,也多是选一些大事,比如秦枫当年在燕国的易水关大胜凯旋,比如中土世界的渑池大会等等……
这些自然都可以抒发出许多的情感来。
可是居然以如此平凡的当下事作为题目,这实在是……太难写了!
就好像要将山珍海味做好,虽然不容易,但厨师经过训练,并不难做到。
但是要将清水豆腐做出山珍海味,那非是极品之中的极品厨师,不能做到。
副考官蔡京当然知道这样的道理,所以他出这个题目的意思也很明显。
出一条大家都觉得难的考题,谁也不得罪,你们能写成什么样,各凭本事去吧!
秦枫微微皱眉,他瞥见身边胖的如一头肥猪的庆家公子哥抬起双手,双手十指交叉,开始叉起手指来了。
一叉,两叉,三叉……
秦枫倒是没有刻意去数,可居然真就在他十指交叉分开之后的第八次,也就是“八叉”的时候,这头胖子眯眼笑了起来:“有了!”
旋即,他停下手,抓起桌上的笔,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他迅笔急言,居然“唰唰唰”几笔真的写成了一首诗。
他抬起手来,骄傲地挥了挥手里的宣纸,大声道:“三位考官在上,学生已经写完了!”
居然真的是“八叉成诗”!
八叉成诗也好,当初曹子建七步成诗也罢,秦枫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但他震惊的是,居然这头肥猪能“八叉成诗”。
由此看来,还真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对手。
在法正与蔡京两人都震惊对看的瞬间,庆家的那名副考官已是面带笑意地将庆家公子哥的诗文接了过来,定睛看了一眼,不禁大笑出声。
“甚妙,甚妙!”
他又对着庆家公子哥说道:“不愧是八叉成诗,这一首诗文不仅不落窠臼,而且构思甚是精巧,要我说,莫讲是考场急就章,就是构思‘八十叉’,也写不出比这更好的诗文来了!”
他看向还没有动笔的秦枫,冷嘲道:“看来,没必要再比下去了!”
第2296章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法正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秦枫听到这话,却是不禁笑了起来:“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奇诡诗文,可以让考官大人认为世上再没有比这好的诗文了!”
庆家考官将诗文递给身边的蔡京,得意说道:“蔡大人,您来看一看此诗文,看看究竟如何!”
蔡京接过宣纸,乍看之下眉头微蹙,但旋即舒展开来,连连说了三个“妙”字。
秦枫知道这蔡姓考官最是爱做和事佬,竟能叫他连说三个“妙”字,莫非此诗当真不凡?
秦枫正想上去一看究竟,蔡京已是将诗文摊在了桌上,朝向秦枫说道:“此诗虽然名为‘考场敬作’,但构思之精巧,实乃本人生平罕见。”
秦枫瞥眼去看,只见那诗文全篇并不着一字讲考试,而是说的……新婚房帷之事。
虽说秦枫到天仙界这几日知道这里风气开放,远超俗世,但房帷之事也绝难登考试这般的大雅之堂……
以法正这般的性格脾气,应该勃然大怒才对。
蔡京也断不敢这样夸这首诗文才是,这究竟是……
秦枫留心是看那首诗,一字一字看过去。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秦枫顿时心内了然,知道了这庆家公子哥的确是有一点本事。
“他以夫妻关系比拟君臣以及朋友、师生等其他社会关系,将自己在考场上作诗献给三位考官的忐忑心情与新媳妇见公婆的心情相比。”
秦枫分析道:“但是这等心情又不好明说,所以诗文之中,新媳妇会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就是‘我画的眉毛好看吗?’,此是一箭双雕之语,意思是问三位考官,他此诗能否通过考试。”
秦枫看向那首诗文,微微点头:“哪怕只是一首闺阁里的情诗,这首诗已经是非常完整、优美动人的了,然而作者的本意,在于表达自己作为一名应试举子,在面临关系到自己前途的一场考试时所特有的不安和期待,见微知著,确实是上佳之作。”
但秦枫眉头依旧深锁。
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是秦枫不愿意承认对方的诗才高明,而是……
秦枫总觉得这诗文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正当这时,忽地庆家公子大笑了起来:“法大人,作为主考官,学生想听听您的意见。”
虽然他嘴上说的谦恭,是要“听听您的意见”,但是神态意味却哪里有半点向法正请教的意思,分明就是逼宫。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等法正说一句:“好”,他就可以进入上清学宫了。
毕竟他已经得到了三位考官之中两人的认可了。
法正看向那一首诗文,眉头舒而后皱,一如他复杂的心情。
不得不说,这位庆家的公子哥虽然品行不端,诗才确实了得。
即便法正对于他取胜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有想到,短短“八叉”时间,他居然真的写了这么好的一首考场诗。
但他作为法家人,最看不得违反法度之事,博有诗名的庆家公子哥能够做出这样的诗文合情合理,但能够做出满分的卷子,却是大大地古怪。
而且那些“陪考”的托儿更是大大的可疑。
只不过是法正没有证据而已。
他看向秦枫,用死马当活马医的语气说道:“还有一个人的诗文没有做出来,现在就宣布结果,为时尚早!”
庆家公子哥听罢,差点没笑出声来,他捂着浑圆的肚皮,看向秦枫道:“小子,说你呢!你倒是快点写诗啊,到现在一个字都没有写,你是在故意拖时间吗?”
庆家的副考官也是皮笑肉不笑地挖苦嘲讽道:“能够败于这首注定要传颂坊间的诗文之下,也不算丢人,说不定还能传为一段佳话,若是实在被这诗打击的文心溃散,一字也写不出来,不要勉强……”
他淡淡笑道:“知耻而后勇嘛!”
庆家公子哥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了,他拱手奉承道:“大人高才,好一个‘知耻而后勇’,正应此情此景啊!”
秦枫看到这庆家公子哥与庆家考官这一唱一和,如同双簧一般的表演,只觉得心内明悟一点,他忽地冷笑出声。
他明白了。
就在法正要出言为秦枫解围的时候,他惊讶得发现,秦枫提笔了。
而且下笔飞快,如有神助!
全诗四行,却只有十六个字。
也就是说,这是一首如《诗经》一般的拟古诗。
其中内容更是叫人咋舌。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这一句的大气魄,简直吞吐日月星河。
理解我的,怪罪我的,都只有万世春秋的后人。
又可以理解为是出自儒家孔圣的典故:“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仅仅这一份以孔圣自比的气魄,就不知道甩了以闺房新妇自比的庆家公子多少多少条街了。
不,这已经不能用街来衡量了,要用一个个的世界去衡量才对了。
如果说庆家公子的诗中比喻是在散仙界,秦枫的诗文则是高高在上的天仙界。
庆家公子的诗是地上草里的水蛇,秦枫的诗文已是翱翔九天的苍龙,一句诗文之中,高下立判!
庆家副考官登时惊得目瞪口呆,愣住半晌,大声厉喝道:“竖子竟敢以孔圣自比,你这是对圣人大不敬!”
他一甩衣袖,大吼道:“来人啊,将此子押下,等候夫子发落!”
可就在这时,一只大袖径直挡在了他的面前,法正一脸正气,冷冷说道:“庆大人,请问,这一场,谁是主考官?”
庆家副考官瞬间愣住,他咬牙切齿道:“此子辱没圣贤,人人得而诛之!”
法正却是语气冰冷说道:“我虽是一个法家之人,但也知道儒家孔圣志在人人效仿于他,以至人人如君子之境界,否则他也不可能开设私学,广收门徒,广兴教化了。恕我直言,我一个法家人都看不出一个读书人以孔圣自比,有何僭越之处!”
他语气一转,看向庆家考官冷冷说道:“还是说,欲加之罪,不患无辞?大帽子在你们儒家人嘴里,都可以随便扣的吗?”
庆家考官一时语塞,他狠狠地看向秦枫,可偏偏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秦枫写下的后面两句话。
“噗”地一口鲜血竟是直接被那两句话给呛了出来,喷在胸前雪白长衫之上,刺眼无比。
蔡京见状,正要去扶庆家考官,法正却是在看到那两句话,仰天大笑,一口郁结不发的怨气,畅快出尽。
他长声大笑道:“好,好一个下民易虐,上苍难欺!”
法正看向秦枫所写诗文,大声吟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下民易虐,上苍难欺!好一个上苍难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