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百货超市的停车场在最顶楼, 乔卿久低头刷手机,小口砸着草莓牛奶下车, 跟萧恕并排走着。
“你看点儿路。”萧恕无奈的喊她。
乔卿久头都不抬, 嘟哝着,“我有看的啊。”
信誓旦旦说自己看路的某人,两分钟后踩上地表凸起。
愣凭着自身平衡力站稳没摔倒的乔卿久悻悻收起手机, 感慨道,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由着我踩上去, 都不阻止的人。”
萧恕哽住, “……我也是真没想到, 你真半点儿路都不看。”
“你不是在旁边吗。”乔卿久理直气壮。
“我怎么没把你给卖了啊。”萧恕挑眉。
乔卿久把吸管咬的扭曲变形, 抬眸认真讲, “我超贵的。”
“嗯, 看得出来。”萧恕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朗声讲,“但恰好我什么都缺, 就是不缺钱。”
这话没法往下接, 再接下去就太暧昧了。
夏至后白昼被渐渐拖长, 青灰色天光从两侧的镂空处透进来, 他们并肩偏头看着对方。
偶有车灯闪过, 打亮谁精致的脸庞。
乔卿久动了动嘴唇, 没发出任何声音。
到点了, 车库里的照明灯忽然亮起,解掉了燃眉之急。
她揉了下自己的肚子,提议道, “我们快走两步吧, 我已经饿了。”
星期五晚上的百货超市热闹非凡,乔卿久从前没来过这家店,对商品排列路数一概不知。
其实就算知道,乔卿久也绝不可能在有人帮忙选择的情况下,挑出什么食材来。
她把选择权双手奉上交出,如果对方不要,可能还会硬塞。
萧恕推着购物车,乔卿久乖巧的跟在他旁边,校服外套被她脱下扔在车里。
穿过几条货架,味蕾被食物的气味勾起来,她被带到了萧恕熟食区。
这家超市的熟食区相当开阔,有座位,更像是个小型美食广场。
“干嘛?”乔卿久不解地看着萧恕问。
“不是说饿了?”萧恕低笑,吊儿郎当的讲,“原来是骗哥哥的啊?”
乔卿久在萧恕这里翻车数次,终于深刻认识到了这样一个道理。
随口就来的借口,基本等同于是随时落下砸脚的石头。
不过周边叫卖吆喝声不绝,有人持箸大快朵颐,在这种环境下哪怕是吃饱喝足的人也会下意识的想要再来点儿什么。
但乔卿久明显不是一般人,她笑盈盈地跟萧恕说,“那麻烦哥哥帮我选下,我应该吃点儿什么。”
萧恕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法儿都耗在乔卿久身上了,他挑了几样乔卿久看起来会喜欢的。
回头发现人没跟在自己身后了,视线扫了圈,找到人。
乔卿久找了个桌子,正低着头仔细的用纸巾擦蹭。
雄性生物的占有欲作祟释然,萧恕的视线略侧,就看见有个男孩子举着手机拍乔卿久。
啧,还真是不缺人惦记。
他迈步过去,直接挡住了男生的视线,“过来陪我等餐。”
“可我都擦一半了。”乔卿久顿停,挣扎讲。
“过来陪我等餐。”萧恕重复,口气不容置疑。
乔卿久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但她不和精神病较劲。
她轻叹,“行吧。”
男生长相凌厉,从头到脚都透着不羁,女生乖巧可人,鹿眼灵动,清澈见底。
这样带着反差的颜值搭配难免吸睛。
看过来的反倒比刚才更多了一些。
乔卿久的舞台跳的多,追光灯打下来,全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
多数事情习惯了就习以为常,她旁若无人地咬鸡翅,因为变态辣被呛的满脸通红。
说一句吹三口气。
萧恕体贴起身去给她拿了瓶冰牛奶,本意是让她顺一顺别再吃了。
结果乔卿久愣是不听劝的就着牛奶吃完了两只,萧恕越让她不行别吃了,她越咬下去。
都被她气笑了,萧恕把甜点盒子拆开挪到她面前,温声问,“乔卿久,你这是什么狗脾气。”
变态辣的确很变态,吞咽途中已经辣的够呛,后劲更是十足。
嗓子火辣辣的,乔卿久艰难张口,哑声答,“起码比你脾气好吧。”
“谁给你的勇气啊久宝。”萧恕拿起第二串鸡翅,慢条斯理的咀嚼,眼神挑衅。
或许真的是能吃辣,乔卿久觉得自己在北方人里已经算可以了,可依然被辣的难受。
萧恕连着吃下去,脸不红、水不喝,什么也不就,干吃。
他们仿佛吃的不是同一种东西。
“你停一下。”乔卿久盯着鸡翅,突然萌生出个大胆的想法。
萧恕把嘴里的肉咀嚼完轻“嗯?”表示疑惑。
她歪头,眨眼睛撒娇说,“我怀疑你吃的是蜜汁烤翅,我吃辣多,你不要骗我!”
“哪你咬一口。”萧恕把签字递过来。
乔卿久想也不想的大口咬上去,下一秒被辣出了眼泪。
她快速舀起一大勺巧克力慕斯含在嘴里,泪汪汪地看着萧恕。
萧恕顺着她咬过的痕迹咬下去,好整以暇,悠然自得。
勉强从乔卿久含糊不清的词汇里辨别出,“骗砸。”
“哥哥又没逼你吃,何来骗你之说啊。”萧恕眼尾微扬,懒声应。
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引了不路人视线,萧恕冷眼睨回去,隔空对视。
盯着乔卿久看的青年尴尬的挠挠头转过身去。
乔卿久对此一无所知,满脑子只剩下“好辣好辣好辣。”
泄愤似的往嘴里塞慕斯蛋糕,杏眼圆睁,过了两分钟才彻底缓过劲来。
她把剩下的蛋糕戳的稀巴烂,小声碎碎念,“你欺负人。”
“我欺负你,怎么了,你要欺负回来吗?”萧恕接腔,漫不经心的望着人讲。
目光落在她红艳的唇上。
妈的,想亲。
他在心里默念了几次,人家才十六,再吓跑了又要去曲楚家楼下哄人。
“萧恕。”乔卿久垂头丧气的喊他,“我们等下出去打一架吧。”
萧恕耸肩,溢出声短促的笑,“你打得过我吗?”
乔卿久轻轻拍了下桌子,嗔怒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别侮辱人嘛!”
“我建议你下次放狠话别加尾音。”萧恕抽纸巾递给她,“不然总显得哥哥欺负你了,让别人看见多不好,哥哥多无辜啊。”
乔卿久唇角抽动,感慨万千,“你说这话也不觉得亏心我的哥,比我说我自己乖还没可信度。”
“我家久宝宇宙第一乖。”萧恕如是答。
乔卿久觉得他是怕被猪油蒙了心,不肯在理他了。
萧恕点吃食发挥了他一贯的作风,宁可多,绝不可少。
因为被辣到,外加晚上本身就没什么东西的习惯,乔卿久分担的少之又少。
剩下挺多。
萧恕的手搭在椅背上,抬下巴问,“去买东西?”
“浪费可耻。”乔卿久抱臂回,“而且你应该吃饱了,好像不需要我做饭了?”
“你究竟对我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有什么误解?”萧恕反问。
他自问自答,“我拿迟辰举个例子,如果不控制,给他足够多的时间,他绝对可以吃下半头牛。”
乔卿久闭眼回忆了下迟辰的吃相,对此表示充分的认可。
她眯眼看萧恕,唇角弯弯扯出浅淡的小梨涡,像只使坏前做准备的小猫咪。
“可我吃撑了,走不动路了怎么办啊。”乔卿久娇里娇气地说,意在为难萧恕。
“久宝走不动了啊。”萧恕眸色一沉,拍了拍自己旁边的购物车,“你可以坐车里,我推你,反正你似乎没有什么想买的,估计全是我挑。”
熟食区的光线极佳,橙黄灯光打在食物上,为本就可口的食物增了色。
周围有人流移动,叫卖声、咀嚼声、聊天声交融在一起。
凑成幕生动的烟火人间。
父亲乔封职业特殊假期并不太多,母亲周音自己又没有从还是个孩子的思路中跳脱出来。
所以在其他小朋友可以坐进购物车里跟爸爸妈妈一起逛超市的年纪里,乔卿久偶尔会被保姆阿姨牵着在超市里蹒跚而行。
倒也并不是没有在宠爱里长大,起码乔封作为父亲,以一己之力倾尽了整个世界的宠爱给她,两家的老人亲戚皆对她宠爱有加,周音作为母亲缺失的某些部分早早被这些人加倍补了回来。
但她好像记忆里真的从来没有坐进过超市购物车。
其实不是没有羡慕过其他能够坐在车里的小朋友们,只是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乔卿久和保姆阿姨撒娇撒痴,要求对方把自己抱进车里去。
那不是她妈妈,她不可以麻烦人家。
“不敢坐进去吗?”萧恕清冽的声线把乔卿久从旧日思绪里扯出来。
乔卿久骤然摇头。
“那就是想坐进去。”萧恕站了起来。
骨骼分明的手紧握住购物车把手,颔首道,“那进来吧,乔卿久小朋友。”
刚刚这姑娘看见有小学生坐在购物车里的时候脚步明显顿了拍,这个动作被萧恕捕捉到了,所以他问了。
托进门就来熟食区的福,购物车里现在空空如也。
乔卿久身材纤瘦,整个人缩进车里,还留出了挺大的空间。
进去之前稍显尴尬,但完全坐下来,新奇感代替了微弱的尴尬。
毕竟后脑勺对着萧恕,看不到人,就当不存在。
“我重吗?”乔卿久抱膝,把头抵在膝盖上,软声问。
萧恕垂眼,白皙纤长的天鹅颈撞进眼底,他清嗓子答,“你有一百斤吗?”
“……”体重九十二的乔卿久陷入沉默。
萧恕在短暂的沉默里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选择闭上嘴,疯狂往购物车里加东西。
乔卿久靠着把手那边做,直接导致了萧恕无法越过她把东西放进去。
于是萧恕拿一件,乔卿久接一件,再摆到自己前面的空位。
合作无间。
中途在玲琅满目的食品货架前撞上了另一个被母亲抱进在购物车里的真.幼龄萝莉。
萝莉扎着冲天羊角辫,站在购物车里奋地冲着乔卿久挥了挥手,似是默认遇见了同类,很开心。
乔卿久莞尔也朝她挥挥手。
小萝莉给她个飞吻,可爱的不行。
孩子的母亲非常年轻,以为两人是情侣关系。
跟萧恕打趣,“我家这个三岁了,你家这个多大了?”
萧恕抬手,揉了下乔卿久的发旋,语气不自觉地温柔起来,“我家这只大一点儿,三岁半了。”
乔卿久反手去拍萧恕,仰头软糯糯的说,“你才三岁半。”
“不好意思。”萧恕轻咳,别过头,抿开笑意,“小宝贝到叛逆期了,有点儿凶。”
眼看着他还要顺杆儿跟年轻妈妈讨论“教育孩子”的问题。
乔卿久无情打断他,“哥哥我要吃巧克力,葡萄干坚果的蓝色包装那个。”
年轻妈妈眼底闪过丝震惊,不过转瞬即逝。
他们的长相过于耀眼,男生又对女孩子宠溺十足,看着想情侣之间才会有的举动。
可话说回来,十几岁这个年纪的情侣跟兄妹的确很难以肉眼区分开来。
哪有哥哥不宠妹妹的。
“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阿舟,妈妈也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呀。”年轻妈妈逗了下孩子,笑着点头推着车走开了。
乔卿久欢快的和萝莉道别,“阿舟再见哦。”
“伸手。”萧恕把乔卿久要的取下来。
她听话的摊开手掌,手里一沉,差点儿没拖住,赶紧加了只手。
萧恕直接从货柜最顶上拿了人家还没来得及拆开塑封的。
八连盒。
“你喂猪吗?”乔卿久双手捧着巧克力盒子,扭头问。
萧恕指尖敲了敲把手,“久宝,哥哥不许你说自己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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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夜晚宜人,乔卿久把焯过水的排骨推进汤锅里,喊靠在抽烟的萧恕进来剁玉米。
萧恕同学选择不困难,但下厨经验明显不足。
弃玉米段取整段玉米。
乔卿久持刀砍了两下,选择放弃。
“切几段啊?”萧恕接过刀问。
“再问自杀。”乔卿久拉着脸答。
他用力砍下去,玉米被剁开,连着菜板也跟着颤。
乔卿久被他手起刀落砍人似得操作,笑得肚子疼。
捧腹笑得肩膀抽动,半分钟才停下来,“大哥我见过做菜不行的,切菜跟你一样的真没有,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萧恕异常平静的讲,“你这种吃现成的都选不出的人,怎么好意思问我?”
“……”乔卿久立马收笑,指着门口,“从我厨房出去。”
萧恕淡淡一笑,“这是我家。”
乔卿久摸摸鼻子,端着菜板把四分五裂的玉米推进锅里,侧身越过萧恕闪出厨房。
擦身时委委屈屈的说,“欺负人。”
院里的石榴花开全了,风过满院飘香。
炉上小火慢慢煨着锅汤,乔卿久换了宽松的棉质睡裙,抱着本英语书坐在吊椅上,借着廊下昏暗的光背课文。
萧恕从杂物房找出盏底端带夹子的台灯,卡在旁边的栏杆上,把灯对准乔卿久,照的她面前光亮一片。
乔卿久循着光看过去,萧恕人松散的坐在栏杆上,手掌撑着吊椅椅背,狭长的眼眸里蕴着笑,“想荡秋千吗?”
“荡高点儿可以,低了不行。”乔卿久把英语书合死,放到腿上,用手压好才答。
话音刚落她就双脚离地悬了空,身体惯性朝后栽进了松软椅背里。
南平城近年来空气污染指数较高,肉眼能见到星空的次数屈指可数。
弯月坠在深蓝布幕里,乔卿久眯着眼睛找到了一颗黯淡的星。
她落回来,又再一次被萧恕推高,唇角不由自主的弯起弧度。
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肆无忌惮的笑,像是顽劣的幼童,不顾家长的命令,入夜依然沉溺游乐园不肯归家。
可不光没有人会呵责她。
还会有人问沉声她,“今天有开心吗?”
“开心啊。”乔卿久在萧恕看不见的角度笑靥如花。
她在又一次升高时于心里默念,“谢谢你带给我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