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扇从左到右一百八十度旋转着, 带出阵阵热风,乔卿久单手撑着桌子, 把数学卷叠在英语卷底下, 仗着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优势双向操作写作业。
“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上辈子杀人, 这辈子教英语。”支棱姐把卷子卷成桶, 重重地敲着桌子,厉声批评, “你们自己低头看看, 你们这选择题做的啊, 猪到答题卡上按个蹄印, 正确率都能比你们高一倍吧?”
桌面上摊着昨天下午突击考的两百道选择题卷, 由于错误率惊人, 同学们大气不敢出。
小心翼翼的看着支棱姐,生怕不小心被安排到后排罚站。
例外肯定有,比如说萧恕。
这位哥早上陪乔卿久吃过早餐, 体贴的让她先进门, 自己抽了根烟才进学校。
故意打了几分钟时间差。
乔卿久不知道是该讲萧恕敏感的察觉到了自己不愿意跟他走在一起, 还是该夸他心思细腻。
总之结果是她想要的, 风云人物谁乐意谁当, 她反正只想当咸鱼。
萧恕进门就趴下了, 一中校服暂时没有他的尺寸, 所以穿的还是自己的。
他面朝着乔卿久的方向睡,半张脸被埋在手臂底下,仅露出的小半张脸, 骨相精致到极点。
长睫毛在眼睑下打出小片阴影弧度, 骨骼分明的手覆在冷白后颈上,肩胛骨的轮廓被单薄t恤展露出来。任由周遭环境多复杂,同学有多胆战心惊,都阻止不了萧恕睡觉。
乔卿久觉得这位哥多余来学校,卧室的床它睡觉不香吗?
同时也有些诧异于支棱姐对萧恕的放任自流,刚才支棱姐下地转了几圈,揪出了好几个桌上放着其他科卷子的同学。
就在乔卿久准备把萧恕拍醒时,支棱姐却仿佛他是隐形人一般什么都没讲。
把萧恕略了过去,直接绕过去往前排走。
操作之双标看的乔卿久叹为观止,但是伸颈透过窗看见那栋新实验教学楼,又觉得情有可原了。
“还有没答完的,你们怎么想的啊,理科不用学的只有史地政,可不包括英语。英语永远一百五十分,全不要了是不是……上升一分,干到千人,你们准备起步落后十五万了对吧。”支棱姐终于吐槽完开始讲卷。
乔卿久的理科在二班这一群“畜生”里并没多出彩,语文跟英语是她的拉分项。
支棱姐这题出的语法陷阱极多,饶是二班人,大多正确率也只有百分之八十左右。
乔卿久只错了六道,还都在第二页,所以边摸鱼写数学边等到支棱姐讲到她错的地方再听。
人如果注意力不集中,那往往会从一心二用变成三用。
比如说此时此刻,乔卿久只是翻了个卷角的功夫,余光跟着卷角扫过萧恕的脸,就忘记移开。
支棱姐在英文和中文穿插着讲题,粉笔在黑板上摩擦,因为用力过度断裂了一截。
坐在后排的少女开始看的小心翼翼,时不时得打量四周,结果发现没有人会注意。
被盯着的萧恕睡的正酣甜,呼吸声微弱。
萧恕属于五官昳丽、轮廓深邃的类型,配上漆黑如夜的眼睛,气场凌厉十足。
但这样的睡相反而多了几丝反差,半张脸埋在手臂里面,只留出一小节侧脸跟眉眼,倒是非常温和的一面。
乔卿久经常性在课上做不属于这个科目的卷子,但是从来没有在课上浪费过这样漫长的时间。
只为了去看一个人睡觉。
“七十到八十五不讲了,谁错谁就是二傻子,自己找同桌问一问,顺便跟你同桌道个歉,你拉低了他的智商水平,对不起。来我们看八十六题,洛今来读下题干。”
这题乔卿久是错了的,她才把黑笔放下,抓起红笔,自己桌面上就出现了双手。
冷白肌肤下能看到流动的青蓝色血管。
洛今在念,“so you missed the meeting.”
乔卿久咯噔一下扭过头,对上萧恕清亮没有半分倦意的眼睛。
他撑肘偏目,漫不经心地看着乔卿久,手贴着桌面继续往前挪了两寸,在笔袋里随意抓出只笔。
薄唇轻动,没发出声音。
可乔卿久莫名其妙的读懂了他的唇语。
萧恕在问,“能写吗?”
她以为萧恕有事,主动把卷子往左移了些。
洛今还在继续。
“_____.i got there five minutes before it finisher.
a.not at all b、not exactly…… [1]”
萧恕就着边角落笔,行楷遒劲有力。
因为他写的角度是斜着的,乔卿久正着难读明白正句话。
她在萧恕写完之后转过卷纸,白皙的脸瞬间染上愠色。
萧恕写:[哥哥好看吗?别偷看了,让你光明正大的看个够。]
乔卿久气呼呼的用红笔在这行字上写下个大大的“滚。”
因为愤怒,连了笔。
萧恕又随意的框了个圆把这个滚圈起来,画上两个耳朵涂黑。
打气泡写:[我是一只红黑熊猫。]
乔卿久气笑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跟精神病计较了。
他们在卷上传话的时候支棱姐早早讲完了第七十八题,等乔卿久回过神来,跳到了八十三,她什么都没听到。
决心不搭理的那个人又忽然伸长手,在七十八旁边,用黑笔写下了一个b。
乔卿久用红笔把b划掉,小声讲,“你别闹了,我要听课的。”
“嗯。”萧恕轻哼,把笔放回她的粉红色笔袋里。
打着哈欠再次趴窝回桌上。
乔卿久定下神,重新去读那道题,发现还真的是选b。
瞎猫撞上死耗子,居然真让萧恕写对了。
****
萧恕连着表演了两天的上学睡过一上午,下午在门口等乔卿久送她去舞蹈附中,终于在第三天中午翻了车。
他循例在清狂蹭完冯洲龙做的饭,揉了几下阿柴的脑袋。
一人一狗在一中门口等到午休快结束,都没蹲到乔卿久人。
打了个语音,到自动切断都没有人接起来,萧恕才想起来在学校乔卿久应该是开静音的。
阳光过于温暖,阿柴趴在脚边睡着了,萧恕把第四支烟抽空。
都开始琢磨着在保安大爷的凝视下重新走进学校了,才收到乔卿久的消息。
倾酒:[你找我啊。]
shu.:[你今天没在学校午休就去舞蹈附中了?]
一中午休时间:十一点半到一点。
一个半小时。
而舞蹈附中为了配合学生身体健康,饭后一小时不活动,下午两点午休才结束。
除非突发奇想,否则乔大小姐不会选择倒公交车的方式。
基本上都是打车,中午不会堵,五十分钟肯定能到。
所以她从来是在一中午休结束以后才出校门。
萧恕从十二点五十跟这儿等,等到一点二十,还没见到人,自然而然的想到她先走了。
事实上乔卿久同学本人还在教室里坐着,并且已经开始上历史课了。
七、八月份是舞蹈比赛聚集期,为防止学生沉迷复习疏于练舞。
舞蹈附中的期末考试就聚集在了七月初的周五跟周六。
周五上午放假,下午开考,周六考一天。
把后顾之忧全扫干净,剩下的时间全力备赛桃李杯。
所以乔卿久今天不需要去舞蹈附中。
她没跟萧恕说,萧恕更是没问。
毕竟乔卿久连着两天在门口撞见牵狗的萧恕,
萧恕都正义凌然的表示,“你说我遛狗没撞见你就算了,撞见了不送你,显得哥哥成什么人了?我不差那点儿邮费,不是那么回事。”
所以如果没收到这条消息,乔卿久差点儿真就相信萧恕跟她是日常偶遇了。
她不是个会上课玩手机的人,哪怕是历史课。
但最近的例外似乎太多了一些,她午休没睡着,低头玩了足足半个点手机。
反反复复的点开微信对话框,左划删去了几条推送广告,才悻悻不乐的把手机塞进桌洞最深处。
历史老师声音温吞缓慢,讲课有种催眠的能力,尤其是当历史课连着午休的时,二班往往有一大半人抬不起头。
乔卿久拿着记号笔在书上画重点,又把历史人物着了个诡异的色,鬼使神差得从桌洞里掏出手机。
看到了萧恕的消息。
莫名沉闷的心情明快起来,连带着历史老师的催眠魔音都悦耳不少。
她低头笑着打字。
倾酒:[我今天不用去舞蹈附中练舞,你这个点儿不是遛狗吗?]
因为傲娇把自己送进火坑的萧恕神色晦暗。
他先仰颈看天,大团云朵追逐打闹,又低头望了眼呼呼大睡的阿柴。
敲下行。
shu.:[……我这个点儿副业遛狗,主业你司机。]
乔卿久秒回。
倾酒:[这样啊,那老板今天给你放假。]
shu.:[嗯,都听领导指示。]
****
跑车轰鸣而过,阿柴兴奋地嚎叫。
冯洲龙直接席地而坐,把手里的秒表晃了晃,仰头讲,“大圣,恕哥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比平时快几秒。”
“看出来了,恕哥今天如果一直这样跑,那估计得换个发动机了。”蒋圣叼着烟,含糊不清答,“他还是挺宝贝他这辆的,据我判断多半是感情受挫了。”
冯洲龙摸着狗头问,“那怎么办?”
“当然是等着给他换发动机了。”蒋圣看傻子似的看了冯洲龙一眼,“坏了还能不换吗?”
冯洲龙叹气,“……说真的大圣,我觉得你以后找对象别找初中生了,太禽兽了。”
蒋圣震惊答,“你怎么知道我最近泡初中生了?”
“除了初中生,那个脑子正常的女的能喜欢你?”冯洲龙翻白眼回。
“我靠,冯洲龙你大爷。”蒋圣当即掐住了冯洲龙的脖子,扭打起来。
萧恕摘掉头盔,摇头摔掉发丝的汗,大大刺刺地坐在观众席上,冷漠地旁观两个智障打架。
他用湿巾把手跟脸都擦干净,摸到手机。
看到消息后目光不由自主地温和起来。
倾酒:[你晚上有什么想吃的菜吗?仅限于我会做的。]
shu.:[晚上接你去超市买?]
回完这条萧恕去勾旁边的水,腿上手机突然一震动。
乔卿久秒回。
倾酒:[可以,反正是员工福利。]
shu.:[小朋友不好好上课,玩手机被我抓到了。]
倾酒:[你有没有生活经验啊,周五下午最后两节自习,谁会有心思学习嘛。]
shu.:[没,我只有给领导打工的经验,晚上想喝什么?还是草莓牛奶?]
倾酒:[六点放学……你晚点儿再接我?]
放学时比上学时还要备受忌惮,早上一起进门能解释为撞见的,那晚上上萧恕的车,答案是唯一的。
萧恕眉眼舒展开来,调戏着回了句:[怕被看到,哥哥接妹妹难道不是光明正大?]
倾酒:[那我不要你接了哦。]
shu.:[不跟闹了,我等你电话,反正一直都在一中附近。]
太阳西移,烧红的血色从天边开始翻涌蔓延,萧恕冲蒋圣跟冯洲龙吹了个口哨,“走了,回去再打。”
“我靠,恕哥你怎么这么快就笑了。”蒋圣摸了把脸,搭着冯洲龙的肩膀,“咱们妹妹这么好哄。”
萧恕瞥他,“别叫的那么亲热,那是我家的。”
“行行行,你家的,晚上喝酒去啊。”蒋圣讲。
“不去,没空浪。”萧恕一口回绝,“等会儿该去接人放学了。”
“卧槽。”蒋圣揉着耳朵,认真地问冯洲龙,“我听错了吗?”
冯洲龙同样恍惚,“我之前是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恕哥追人,他这真是上心,从早到晚不落下,你看看人家恕哥,再看看你,就知道为什么自己只能骗初中生网恋了。”
蒋圣大力拍他的背,“闭上你的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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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放学铃响,同学们拎起早早装好的书包,宛若出笼的兔子,撒欢的冲向校门外。
应长乐坐在现在属于萧恕的桌子上,脚踩着椅子的横杠,居高临下的看乔卿久慢吞吞的叠卷子。
“你不跟我一起走对吧。”应长乐尾音平和,不是个疑问句。
乔卿久把卷子归进卷夹,轻轻点头。
等值日生迅速的擦干净黑板离开,诺大的教室里只剩下乔卿久一个人。
灯被热心同学随手关掉了,她走到窗边,绿萝枝桠蹭过手臂,痒酥酥的。
她拨出萧恕的语音,百无聊赖地探头看出去,黑色奔驰越野由远及近驶入视线内,停了下来。
语音被接通,声音蕴着笑,“下来吧,刚好我到了。”
若是足足绕了一中四圈也算刚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