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晓泉见状,连忙挥手解释,完了又告诉她,白宴在自己这里只是借住,几个月后就会离开。
白宴站在后面,也不知听没听见这些话,只是时不时踢一颗脚下的石子,心情不大愉悦。
伍妤秋见状也不好教育他们些什么,毕竟年晓泉到底已经是个成年人,谈恋爱这种杨安都管不了的事情,她一个做人前辈的,更是没有资格去管。
年晓泉于是亲自将伍妤秋送上了车,感谢她赶过来替两人解围,离开时,还特地鞠了两个躬,远远的,直到出租车完全消失,她才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白宴从刚才时就显得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此刻也没有缓和多少,他跟着年晓泉往前踱着步,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问道:“跟我做情侣很丢脸?”
年晓泉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摇头如鼓,“怎么会,只是这事最好还是应该解释清楚,不然被别人知道了,对您不大好。”
‘当然对我自己也不好’——年晓泉在心里这样说。
年晓泉是个极其不喜欢与女人发生争执的性格,想到白宴身边那些形形色色的美人,她可一点没有分一杯羹的兴致。
白宴转过身,不想再看年晓泉的脸,两人沿着湖,吹了一会儿夜风,等快到小区了,他才重新开口道:“既然这段时间要住在一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话还没说完,年晓泉就急急忙忙地开口了:“没关系,我们可以对外声称是兄妹啊。”
白宴听见她这样迫切的语气,眼睛一眯,突然就笑了出来,只是那笑里带着些冷,让人不寒而栗,“兄妹欠钱,那是不是就不用急着还了。”
年小泉一听这话,立马大喊:“不行!男女朋友就男女朋友吧,能当几天白少您的假女友,这简直就是我倒了八辈子的福气。”
她这话说完,白宴没有搭腔,只是重新把脸转了过来,身体略微向前倾,眼睛也直愣愣的盯着年晓泉,突然低声喊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年晓泉。”
白宴过去不大会喊年晓泉的名字,更多时候,都是一个“喂”字代替。
此时,年晓泉被他看得脸上一热,忍不住退开半步,缩了缩脖子,便小声嘀咕起来:“怎…怎么了白少?”
白宴于是又继续把身体往她那边靠过去了一些,半挑起眉毛,问她:“我没有名字吗?”
年晓泉此时靠在湖边的石围栏上,被他问得有些莫名的心虚。
她低头看着脚尖,意识到白宴并没有就此放过自己的意思,于是手指不由自主地绕着外套的细绳卷了几个圈,眼睛往上看了一眼,好一阵后,才深吸一口气,小小地轻喊了一声:“白、白宴。”
白宴过去听过无数人喊自己的名字,但没有一个像今天这样,让他单单听见这两个字,便像是从尾椎处升起一股酥麻的错觉,他盯着眼前年小泉悄悄开合的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细长的睫毛低垂下来,脸上五官的阴影就像是被湖水也搅起了一圈一圈的波纹,然后,低着脑袋,沉沉地笑了一声。
年晓泉被他这声笑所感染,莫名的,耳根也跟着红成了一片,她觉得这湖边的风实在太过于旖旎了些,无怪乎那些年轻的少男少女总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就好像两个萍水相逢的人,也能轻易在这一片柔软的湖光夜色里,生出半分喜欢似的。
她于是赶紧转了个身,迈开步子往前走,可又舍不得刚才视线里的那一点颜色,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往旁边偷偷看了一眼。
而那头白宴的视线此时也悄悄望了过来,两人视线交错的瞬间,各自都偏过头去,耳朵上,不约而同地泛起了一点点的红。
年晓泉觉得自己这样可实在不妙,她一边在心中暗骂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收回视线,一边偷看了一遍又一边,直到第四次再看过去时,原本走在身边的人不见了,年小泉有些诧异地停下脚步,望了望四周没有发现人影,许久之后,才从身后传来了一声,“喂。”
年晓泉循着他的声音猛然回头,鼻尖忽的触碰到了眼前男人的胸口。
白宴此时伸手,把年晓泉的眼睛捂住,偷偷将刚才树上摘下来的几瓣花撒在她的发间,整个人靠过去,把人压在身后的石围栏上,低声说到:“你再看我,我可就要做些真男友该做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6章
年晓泉此时神经紧绷, 动作也开始变得有些僵硬,仿佛白宴说话时的呼吸,贴着自己耳朵上的皮肤细细擦过去了一遍, 麻得她连脚趾都下意识往里缩了一缩。
不远处, 几对情侣正骑着单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打趣的声音将年晓泉一瞬间唤醒, 她往后退开, 抬手拍拍自己的脸蛋, 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明, 迈开步子, 小跑了一段, 生气似的回答一声:“不看就不看。”
晚上回到家里,两人洗漱过后,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都有些睡不着。
屏风那头钢丝床上的白宴, 仰面看着房顶,听见年晓泉翻身的动静, 把被子往下拉开了一点, 率先开了口问道:“我看今天那个保安应该不是第一天做这种事, 这样的地方你怎么住得下去?”
年晓泉听见他的问话,把脸侧向屏风那一边,老实回答:“这边离我上专业课的培训中心近,房租也便宜。”
白宴“啧”上一声:“就因为这个?”
年晓泉点点头,默认下来。
白宴觉得她这想法实在有些不可理喻,思考之后,便皱起了眉头:“古人都有孟母三迁,你怎么就不想着为自己找个好一些的环境。”
年晓泉转过身, 望着窗户外面,笑了一声道:“环境就在这里,换去哪里都一样,你今天看到的这些,就是社会低层人民生活的常态。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金锣巷里的那些阿姨一样,总能心怀善意的对待别人的。与其改变环境,不如改变自己。”
白宴并不完全赞同她的说法,但也没有冒然反驳,想了想,便只是对着她问:“这就是你来城市里打工的原因?”
年晓泉听见他的问话微微一愣,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不是,其实一开始我来城里,就真的只是想要好好赚一点钱。”
两人的谈话无疾而终。
第二天,年晓泉起来洗了个澡,坐着公车去了月色上班,等再回来的时候,公寓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搬空。
她站在门口有些惊讶的轻呼一声,见到从浴室里走出来的白宴,张嘴便问:“家里的东西呢。”
白宴看她一眼,回答:“搬走了。”
“搬去哪儿了?”年晓泉有些焦急。
“碧湾小区,那里离你上班的地方近,周围的环境也比这里好很多。”
年晓泉当然听过这个小区,又或者说整个潭城的人没有谁会不知道这个小区——市中心的黄金地带,世界一流建筑师的获奖作品,一平方米的价格基本上是其他地方的四五倍,说一声潭城的富人区,实不为过。
年晓泉以前上班的时候坐公车倒是偶尔会路过那里,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搬进去,所以此刻听见白宴的回答,她下意识吸了吸肚子,叹起气来,难免显得有些忧郁,“那种地方一个月得多少钱啊?”
白宴毫不在意地看她一眼,沉声答道:“你放心,六万八不会少你的,我只是不想继续委屈自己住在这种地方。”
年晓泉听他这么说,脸上微微一红,想到这位大少爷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到底只能接受下来,到小区物业把自己的租户信息注销,出门跟着他上了去碧湾小区的车。
而让年晓泉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她来碧湾小区的第一天,就在电梯里遇到了她妈年玥曾经的好友乔芙蓉。
乔芙蓉跟年玥一般大,当年都是村里一枝花。只不过年玥从小被年家收养,长大后嫁给了年家的小儿子年与时,而乔芙蓉则是进城打工,做起了有钱人的情妇。
年晓泉出生的时候,据说乔芙蓉还抱过她,后来她自己也生了个女儿,回村那年一时风光无两,只是中途被那老板的正妻闹了一次,村里风言风语得厉害,她自觉丢了颜面,之后就很少再回去。
今天乔芙蓉在电梯里看见年晓泉,差点有些没认出来。她女儿闵婉今年十六岁,跟白宴也算是同校校友,此时母女两靠在一起,看着手上拿着东西的年晓泉和白宴,一时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乔芙蓉跟女儿说了会儿话,眼里便隐隐闪烁起些许光芒来,上前跟年晓泉打招呼,时不时打量身边的白宴一眼,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丝满意,很像是对待女婿的样子。
年晓泉对于这个只在儿时见过几面的阿姨,实在印象不深,加上她那些传闻让人很难生出什么好感,于是匆匆聊了几句,便各自道了再见。
没想到就这样短短的一面,第二天年晓泉的几个叔叔伯伯便接到了消息。
他们在村里逢人便说,说年晓泉拿着家里的拆迁款,在城里肆意挥霍,不仅住的是富人住的高档小区,甚至还包养了个天仙似的小白脸。
他们将此话题引申开来,认为年晓泉的奶奶和妈妈指望不上这样一个后辈,说什么都要让她们二人过到自己家里来,当然,这样一来,年晓泉家里的那十几万拆迁款也就同样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年晓泉在城里接到老太太的电话,虽然气愤,但也没忘好好跟人解释两句:“奶奶,您放心,他们说的这些事都不是真的,我这边还在复习功课,等过几个月安定下来,我就直接把你和妈妈都接到城里来。”
老太太一辈子虽然没读过书,也不识字,但对于孙女想考大学的想法却是十分的支持。
当年她培养了一个大学生的儿子,可惜他过于心高气傲,觉得家里逼他娶了年玥,愤然进城里之后,音讯寥寥。这些年她跟年玥相依为命把年晓泉拉扯大,此刻听见年晓泉的话,只觉欣慰,摇了摇头,便轻声回答:“我们不进城里,我和你妈妈在乡下都很好,进城里反而不习惯。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只是怕你在城里学坏,现在听你说没有这回事,我们就放心了。”
年晓泉听老太太这么说,连忙软着声音安抚了几句。
可没想一个星期后,村里那群人见自己的目的没达成,丝毫不气馁,换了个法子,开始偷偷打起了年晓泉婚事的主意来。
年晓泉觉得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管,考虑了一天,便跟白宴说了一声:“这个周末我会请假回一趟老家,大概会去两三天,你吃的饭菜,我到时候喊小区外面的刘阿姨按时给你送来,可以吗?”
白宴看着电脑屏幕没有说话,好一阵后,他才抬起头,回了一句:“我跟你一起去。”
年晓泉明显没有想到白宴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有些尴尬地告诉他:“我们村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虽然山清水秀,但那里的人,特别是我们年家的那些男人都是蛮不讲理的。”
白宴撩起眼睛看她一眼:“你们村子后面那块山是我们白家买下来的,准备以后做温泉山庄用,如果那地方真跟你说的一样,我或许还真要考虑考虑,是不是应该继续投资。”
年晓泉张了张嘴巴,心里想你们白家都被你那便宜小叔给架空了,哪里还轮得到你来说话考虑投资。
但这话要是真说出去实在太伤感情,就算两人无甚感情也很伤那六万八的面份。
年晓泉于是没有再跟他犟,点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坐了一个晚上的火车到达迁市,又坐两个小时大巴到了茗桥镇。
老太太接到电话,早早等在了镇一中的门口,看见年晓泉,上来抱着她,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仔细看不够似的,等白宴的脸露出来,老人家眼里的喜悦才又冷淡了下来。
跟老太太一起开着拖拉机过来接他们的,是年晓泉的堂伯年大。
年大没多少文化,娶的老婆也目不识丁,但他们二人极其能生,除了两个早早离开家的女儿,足足生了五个儿子,只要一碰上逢年过节,他就会拉着自己这几个孩子,到处讨要红包。
这一次,年晓泉家里得了十四万的拆迁款,年大一家眼红得厉害,说让年晓泉奶奶和年玥过到自己家里的事,也属他上蹿下跳嚷嚷得最欢,因为按照他的话来说,自己为老年家添了五个儿子,可谓劳苦功高,所以别家的老弱妇孺要是没了男人,想带着钱过来养老,首当其冲就应该考虑他们家。
年晓泉对于年家这些长辈,一向没有多少感情。
她坐在拖拉机上,一边听着前面年大嘴里的胡言乱语,一边暗暗发笑,直到一行人回到村里,她下车,从包里拿出二十块钱路费递给年大,这才开口说了一句:“大伯,我不会让奶奶和妈妈到你们家去的,我是她们唯一的亲人,她们的事都会由我来负责,当然,我的事,也只会由她们说了算。”
年大原本还想好好劝说两句,此时见年晓泉冥顽不灵,语气便也变得不大客气起来,“你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姑娘,你们家里的香火到你这里就算是断了,你拿着那些钱有什么用,难道要拿着我老年家的好处,去贴补你的夫家!”
他这话说完,年佑的爹跟其他几个大伯叔叔也都站出来,对这话表示了同意。
年晓泉刚想开口反驳,没想刚才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说话的老太太突然开口了,“呸,谁跟你说我们家香火断了,幺幺就是我们家的香火,她是姑娘怎么了,姑娘照样是宝贝,何况她现在出息了,是要进城里做大学生的人,以后等她身边这个男娃娃入赘生了孙子,我们家,可一点不会比你们差。
她这话说完,不光是在场的这些叔叔伯伯,就连年晓泉和白宴一时也楞了。
年晓泉偏头看向白宴,发现这位祖宗脸色果然已经变得铁青,连忙拉着自家奶奶往院里走,关上大门,把那几个闹事的叔叔伯伯全给挡在了外面,转过身来,看着自家老太太,有些头疼地问:“奶奶,您刚才说什么呢?”
老太太脑袋一扬,丝毫不见心慌,看了看身边白宴的脸,又看了看自家孙女,一脸笃定道:“你乔阿姨之前说的,你在城里包的小白脸就是他吧?”
她这话说完,白宴脸色更加铁青了。
年晓泉想要说话,老太太抬手一挥,表示不想听,看了看白宴,语气还带上了些许嫌弃:“虽然奶奶对这个孩子不算很喜欢,他这个长相,属于爱招蜂引蝶的那种,进了咱们家的门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但谁让你喜欢呢,这次你都特地带回来给我看了,我一路也观察了一下,你晕车的时候,他一直有注意给你递水,眼睛也时不时围着你转,所以,他这脸要招蜂也就招吧,只要对你好,咱们家也认了。”
她这话说完,不光是白宴,年晓泉的脸上都开始泛起了青光,磕磕巴巴的样子,别提有多难堪。
老太太眼睛左一看右一看,溜溜转了几圈,干脆坐到了白宴跟前。
白宴倒是也知道年晓泉她家老太太有垂体瘤的事,没跟这么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发脾气,只是坐在原地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老人家倒是没有在意他这点臭脸,开口直接问道:“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白宴皱了皱眉头,干巴巴的回答:“做些小生意。”
老人家哦了一声又问:“那你是大学生吗?”
白宴脸色一僵,又答:“不是。”
老人家脸色越发嫌恶了起来,“那你平时工作稳定吗?有五险一金吗?”
白宴这下连回答也没有了,干脆沉默地坐在原地,摇了摇头。
老太太此时总算是唉声叹气起来,她拉着年晓泉的手,不无心疼地说:“唉,幺幺,你要不再考虑别的看看,这孩子条件实在太一般,哪哪儿都配不上你,我看他就是图咱家那十四万拆迁款,你可得小心呐。”
年晓泉坐在原地哭笑不得,欲哭无泪道:“不是,奶奶,这点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奶奶:是吗,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