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由青到紫,好不精彩。
单九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肚皮:“怎样?说句好听的,本尊就出去找点奶给你吃?”
她本是逗趣,结果这手一拍下去,小孩儿的脸刷地就白了。肉眼可见地面白如纸,红艳艳的嘴唇也在一瞬间血色褪尽了。
单九笑脸一僵,她只是轻轻拍了一下,不会这么痛吧?
“怎么?不想说好听的,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单九以为小孩儿装模作样,但看小孩身子抽搐了一瞬,冷汗开始汩汩地往外冒。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将孩子放到地上。
不知是谁捆的,这两块布将小孩儿捆得严严实实。以为捆得太紧了孩子难受,她赶紧解开襁褓。这一打开,方发觉不对。襁褓里全是血,血水将布料里侧染得猩红。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闻着味儿,单九都要以为这孩子的血流尽了。小孩儿一动不动地躺着,手脚以扭曲的姿势摆放在身体的两侧。手腕脚腕青紫的勒痕,看样子是被什么东西烧伤。没穿衣裳,身上就裹了一件大人的外袍。曝露在外的皮肤上青青紫紫,全是伤痕。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时候也没了逗弄小孩的心思,单九将外袍脱下来,平铺在石头上。
匆匆从宗门出来,她身上穿得还是那身嫁衣。嫁衣是沈家送来的,听说沈蕴之特地为单九准备的,沈家耗费了不少灵石和功夫才制作完成。当初单九收到之时有多珍惜,如今也不过被当做一块抹布铺在地上。单九把伤痕累累的小娃娃放上去。
然而有幸躺在单九嫁衣上的魔主大人却没觉得有那么荣幸了。
他怒睁着一双黑中带红的眼,死死盯着掐他咯吱窝的单九。魔主大人自诞生起,叱咤魔灵两界几百年,从未受到如此戏弄!而此时他身上的衣物被扒得干干净净,赤条条一小只平躺在石头上。单九这女人从他的脖子摸到了脚尖,简直是不知羞耻!
眼中杀机一闪,他预备给这粗鲁无知的女人一次血的教训!
正当他暗中蓄力,突然一股灵气缓缓注入了体.内。
那灵气仿佛一股清泉,迅速抚平了他经脉中火烧火燎的疼痛,并迅速遏制了他身体的溃败。
周辑倏地一愣,抬起眼帘。鸦羽似的浓睫之下眸子黑中带红,透着一股妖异。不仔细看是不会觉察,他此时定定地看着单九,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诧异。
自从不慎被人偷袭走火入魔,他的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地从内部溃败。这段日子,周辑尝试过无数种法子挽救。奈何不管是魔气还是灵气,对他的伤势都是无效的。为延缓溃败的速度,他不得不蜕化到幼年时期。蹉跎了半年之久,居然眼前这个女子的灵气对他有用!
黑红的眸子一黯,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审视起眼前的女子。
女子凤眼琼鼻,眼神清正温和,皮相无疑是清艳的。穿着单薄的亵衣,外衫脱了,满头乌发潦草地披在肩上。皮相虽然不错,但打扮着实潦草。周辑的目光不由向她的手瞥去,虎口有茧,武器应当是刀或剑。不出意外,是剑宗出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周辑垂下眼帘,迅速收敛起面上的戾气。
单九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灵力在他体.内游走一圈后,神色凝重地收了手。
全身的经脉尽断,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像是被人强行从内里震碎。小臂骨折,两只手腕骨也被捏得粉碎。两条腿看似完整,但膝盖以下骨头断裂。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可想而知多疼。就算是她,当初被沈蕴之拍断了胸腹的经脉都忍不住叫痛。这孩子居然一声不吭地忍了两天一夜,单九不由有些心惊。不得不说,小小年纪能有这般心性,委实不错。
“罢了,”单九叹了口气,用灵气替他暂时舒缓了疼痛。这孩子的伤,天底下只有单九能治。单九修复经脉的功法是她独创,整个灵界只此一家,“怎么恰巧就遇上了我……”
这会儿小孩倒是不嚷着要杀人了。他垂着眼帘,安静地任由单九摆弄。
还是那句话,人长得好就是讨巧。小孩儿乖乖巧巧的,反倒激起了她的恻隐之心。五百年坚决不收徒弟的老黄花闺女看他可怜兮兮的,破天荒地想收养他。
“这么说来,你跟我还有点像……”
单九捏了捏小孩儿脸颊肉,有些不甘心。几日前才跟华裳裳抢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突然之间就走上了中老年养崽之路也是令人郁卒,她嘀嘀咕咕的:“我当初也是浑身经脉尽断,手筋脚筋被挑断。若非师父碰巧遇上,抱回宗门悉心教养,怕是早就化成白骨了……”
周辑睁着乌溜溜地眼睛与她对视,一声不吭。
“……今日你被母亲抛弃在此地,又恰巧被我给碰上。”单九摩挲着下巴,有些嫌弃:“我本身是不太想收徒弟的,但天意如此,也不能拒绝。”
周辑眉头一跳,等着她后面的话。
“当然,你可以拒绝……”
话未说完,魔主面无表情道:“我拒绝。”
“拒绝无效,”单九挑眉,“本尊五百年第一次收徒,是你想拒绝就能拒绝的?”
周辑:“……”
“好了,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单九说干就干,一锤定音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瑶光仙尊的徒弟了。对了,徒弟你叫什么名儿?”
“……”
“不说?”单九皱眉,点点头,“那行,我亲自给你取……”
“子御。”
……这不就乖了嘛,单九笑了。
单九义正言辞地单方面宣布收周辑为徒,但真正的拜师不可能这般潦草。只是目前这么重的伤,小孩儿一时半会儿没法救。要行拜师,也只能等他能站起来再说。
单九有些懊恼自己如此之糙,不仅兜里没有外伤药,她连干净的衣裳都没有。瞥了一眼被扔在一边的黑袍子,那上面都是血迹。想着这孩子的伤口还在流血,衣裳那么脏定会造成感染。以这孩子如今破破烂烂的身体,指不定高烧一宿人就没了,于是抬起手解自己的亵衣给他。
魔主大人看得眼皮子直抽,奈何脖子以下根本不能动,只能闭上了眼睛。
单九余光瞥见了,顿时就不爽了。
“非礼勿视。”
单九听这话就笑了:“屁点儿大的小奶娃,你自己还光屁股呢,还非礼勿视!”
魔主噎住:“……”本尊光屁股拜谁所赐?
单九却不管,她用亵衣将小孩儿一裹。捡起地上的外袍随意穿上,抱着小孩儿就往外飞去。周辑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她的外袍是一件嫁衣。
是不是嫁衣,这本与他无关。魔主大人关心的是这人飞的方向不对,前方似乎是北州地界。
北州的林家有他的仇人,并非他怕遇到。而是他如今这个模样,若是被发现,不好脱身。只是他的担忧也没法说,说了,单九也不会听。
两人在城内走走停停,这女人不知在看什么,东张西望。
忍了忍,魔主大人还是出口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话一出口,抱着他的单九诡异一笑,突然就停在了一户人家后院。
飞身跳下墙壁,院子里还有人在。然而她丝毫不顾,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那户人家的牛圈前。魔主余光瞥着四周,不清楚这人想做什么。就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捏住,然后脑袋转向了牛棚。
单九指着前方一只身形壮硕奶水充足的母牛,高兴道:“看见没,它是你以后的衣食父母了。”
魔主:“……”
………
锦州,沈家天玑苑。
沈蕴之稳住了华裳裳的伤势,立即启程赶往天衍宗。
这些时日,为了稳住徒弟的伤势,沈蕴之很是费了一些功夫。不过好在华裳裳的体质这些年被他洗涤得不错,伤口恢复也算可以。
修炼无岁月,眨眼就十几日过去。平常这几日自然不算什么,只是这回事情闹得有些过了火。单九那日头也不回地从沈家离开,沈蕴之说不上来怎么,心中却有些不安。
虽为修真世家,沈家却还保持着凡尘世家的做派。此时沈云之的马车赶到主峰,如往日那般走,却被拦在了落花院之外。
落花院是单九的住处,名字有些酸腐。是当初建成之时沈蕴之随口给取的。五百年来,沈蕴之是想进便进,想出便出的。这还是他头一回被门童拦下来。心中不悦,但却知自己有错在先,不好强闯。沈蕴之只能按捺住脾气道:“传信进去,就说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更名为《穿成师徒恋的圣母女配》了,呜呜呜呜,实在是太冷了,给我一点关怀啊胖友们!!
第五章
落花院虽然名字诗情画意,其实不过一个光秃秃的荒草园子。
院子的主人沉迷于修炼多年,也没招收过弟子,这院子从建成起便一直荒废着,从未打理过。沈蕴之负手立在院门前,静静地等。那满院子未经修剪的草木枝繁叶茂,越过院墙重重地垂下来。这野蛮疯长的模样,就像院落的主人,不修边幅却充满蓬勃的生命力。
等了片刻,不见看门的弟子进去禀告,沈蕴之眉头蹙起来:“怎么不进去传信?”
平素很是殷勤的弟子此时恨不得白眼都翻到天上去。
他往日巴结,不过是因为仙尊喜欢姓沈的。结果这姓沈的不识好歹,大婚之日抛下他们仙尊非要去救那烦人精徒弟。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仙尊成了天下笑柄!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人为了离开,一掌劈在仙尊身上,下手毫不留情。
“仙尊不在,”弟子把这门,“月见真君请回吧。”
门童的态度变化沈蕴之并非没感觉,只是他今日是来负荆请罪的,态度自然得摆正。
沈蕴之舒展了眉头,淡声道:“本君今日前来,是为大婚之日的唐突之举道歉,也是为重商与你家仙尊的成亲事宜。你不必刻意与本君为难,本君既然来了,必然是诚心诚意道歉。”
本以为他这一番软话说出口,看门弟子的态度会软化。谁知弟子更不耐烦:“都说了仙尊不在。”
沈蕴之脸瞬间沉下来。
守门弟子顿时一僵,咽了一口口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沈蕴之毕竟是化神期的大能,真要论,修为比单九还高出一截。再者,他不仅是沈家家主,也是跟掌门同辈份的天衍宗师叔祖。跺一跺脚,整个灵界都得掂量掂量。此时放下身段与他一个小小守门弟子说话,已经算是屈尊降贵。
此时见他发怒,守门弟子不敢放肆:“……回禀沈师叔祖,我们仙尊确实不在院中。自大婚当日被羽西真人带走以后便再没回来过,弟子当真不知仙尊的去处。”
沈蕴之放开神识迅速覆盖落了花院。片刻后睁开眼睛,他眉头拧得打结。
确实不在。
“等你们仙尊回来,告诉她本君来过了。”既然单九不在,再多纠缠也无意义。负荆请罪之事,还得单九回来当面再谈。
留下一道传信符,沈蕴之便转身回了马车。
事实上,那日大婚之日仓促离开,落的不仅仅是单九的脸面。单九乃天衍宗掌门落缘剑尊的师妹,五百岁便步入大乘后期的瑶光仙尊,对外也算得上天衍宗的门面。落她的脸面,等同于落天衍宗的脸。那日各派道友齐聚天衍宗,众目睽睽之下那般行事,天衍宗一众自然也成了笑柄。
沈蕴之叹了口气,放下帘子:“去天启峰。”
赶马车的道童一甩鞭子,拉车的妖兽四蹄腾空飞天,飞向天启峰。
天启峰在天机峰的不远处,就隔着一道山脉。沈蕴之到天启峰时,刚巧碰上骆玉敏从外面回来。骆玉敏一看沈家的马车,拔出腰间软鞭便一鞭子狠狠挥出去。
鞭子噼啪一声脆响,马车应声而碎。
只见空中一道白影闪过,马车之中的沈蕴之飞身躲过,飘飘然落到了地上。
“你还敢来!”
沈蕴之一身月牙广袖,玉冠乌发,还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肩膀落下斑驳的光影。他侧身站在树下,神情疏淡,平淡得仿佛无事发生。骆玉敏见状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银牙一咬,她手腕使力又一击冲着他的脑袋甩去。
沈蕴之知她心中恼火,此时任由她出气,只躲不攻。
两人就这般一个狠辣的攻击,一个身影飘忽地闪躲。眼看着天启峰这一片树木七零八落,倒塌一片。院落中传来一声厉喝:“都给我住手!要打滚出去打!”
打得正欢的两人同时住了手,黑着脸的落缘剑尊从门里走出来。他几步走到两人近前,瞪了一眼杀红眼的骆玉敏。骆玉敏冷冷一哼,余光见沈蕴之居然毫发无伤,顿时脸一阵青一阵红。有心想给他一个教训,但在掌门严厉的等时下,只能心有不甘地收起了鞭子。
扫了一眼满地狼藉,掌门转头看向沈蕴之,态度格外冷淡:“你来这作甚?”
沈蕴之一愣,虽然也是沈家人,自幼与师兄弟们聚少离多。但因师从同门,与天衍宗的师兄弟们一直以来关系还算亲密。几百年的相伴往来,众人皆知他寡言少语的脾性,素来对他都颇为照顾。这还是头一次,掌门师兄对他如此冷淡。
敛了敛心神,沈蕴之忙上前说明了来由:“蕴之今日前来,是来给宗门一个交代的。”
其实不比沈蕴之说,在场几人闭着眼睛都清楚他缘何而来。大婚之日闹出那么大的笑话,谁的心里都不好受。骆玉敏冷哼:“做都做了,现在才来装模作样有何用?真是有够恶心人的!”
沈蕴之也不恼,当下撩了袍子便当着掌门的面跪下来:“蕴之自知有错,请掌门责罚。”
他膝盖着地的瞬间,骆玉敏与掌门神色齐齐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