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距离汴都有千里之遥,西北军情传到汴都,便是用战马传递最快也要用上三日的时间,而急脚递更是慢了许多。所以刘法与乐天生还,还有葫芦隘大捷的消息在一时内并不能传回汴都。
身为总领西北六路边事的童贯,并不知道跟随乐天而来的皇城司士卒己经将统安城之败的消息传到了汴都。眼下童贯正为如何向徽宗赵佶隐瞒统安城之败而大伤脑筋,更有意将战报留住不奏。
限于这个年代的通讯水平,眼下汴都对西北军情真正的进展是一无所知,而童贯对朝中情况也是不大了解,双方都在糊里糊涂中。
功是功过是过,统安城之败与熙河帅刘法有干系,但与乐天没有干系,乐天充其量就是个混资历打酱油的,而且还是被强行推到西北来的。
但在汴都人眼中看来,乐天这个打酱油的简直是楣运高照,生生的将性命丢在了西北。
与乐天有仇的没仇的,此刻都在为乐天这个打酱油的默哀,于官场上的话来说,人家乐大人是为国捐躯死的其所,于道义上来说,那些与乐天有仇的不得不假惺惺的干嚎两声,然后躲在暗处偷笑。
有读书人曾云:本朝论诗文能出乐平舆之右者无几。
总之乐天不幸殒于西北,生前为官时无论做过多少政绩,终究会被人们淡忘的,唯有乐大人作(抄)的这些诗词作品才是永垂不朽的,留与后人品鉴。这算是对乐天的盖棺论定,更引的不少读书人因乐天的逝去而掬了捧泪水。
“集英殿修撰乐天,政和八年得陛下当场考校得以戊戌登第,先后任开封府司法参军、知钱塘县事、差充杭州府事,在钱塘、杭州任上深得当地百姓爱戴,更剿匪平叛屡立功勋,后还京任集英殿修撰,宣和元年二月赴西北……”
垂拱殿中,传旨小黄门扯着嗓子在那里说乐天的生平事迹,与后世的讣告没什么两样。
要说朝中战死的武将、病死的文臣数不胜数,乐天资不深辈不高,哪里随的起这个殊荣。但不要忘了,乐天去西北是徽宗听了白时中等人吹风的结果,再加上乐天之前立的功绩,徽宗赵佶出于心中的愧疚,不得不给乐天这个殊荣。
“……以乐天之功绩,追赠为正四品正奉大夫,勋以上轻车都尉,荫一子为朝请郎。”读的口干舌燥,那个小黄门才将这篇类似于后世讣告式的东西读完。
“荫一子为正七品文散官朝请郎?”
对于乐天的追赠还有追勋等,朝中大臣之前便皆是有所耳闻,怎么临到末了又加荫一子?不少大臣都愣了,但想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朝中是凡死于战场的官员都有荫妻封子的这个惯例。
一行都是按朝廷惯例进行的,又怎会有人反对。就形式上而言,乐天这个人在大宋朝堂之上,也就算是彻底划了一个句号,今后也不再会有人提起。
就当要议下一桩事时,只见御使陈凌元出班,向上拜道:“陛下,臣有事奏?”
看到陈凌元出班,朝中一众大臣心中皆是吃惊,朝中不少人都知道乐天与陈凌元之间的关系,但就封赏而言,己经过乐天己经足够优渥的了,根本没有任何不周之处,纷纷开始猜测陈凌元出班要说些什么,
向上拜了拜,陈凌元说道:“陛下欲荫乐天一子为正七品文散官朝请郎,不知陛下是要荫乐天的哪一子?”
“这还要问,当然是荫长子了!”朝堂中有礼部官员代为回道,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
朝堂中所有人都知道乐天未娶妻便纳了六房小妾,为此事乐天还数次被御使参劾。但就是论事,没有嫡长子便以庶长子为首,这不止是朝堂上这也是华夏千百年以来的规矩。
陈御使似乎未的到那礼部官员的话一般,依旧絮叨:“陛下,据臣所知乐天有庶子两人、庶女一人,未曾出生的遗腹子尚有两个……”
“陈御使,本官说了按制本朝若无嫡长子只能荫庶长子!”那礼部官员有些不奈的打断陈御使的话。
“陛下!”似乎未听闻那礼部官员的话一般,陈凌元向上拜道:“据微臣所知,乐天两个庶子不止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人,而且还是同一时刻生人……”
“莫非是双生子?”徽宗赵佶惊讶,随即又摇了摇头:“便是双生子也是有长幼之分的!”
陈凌元忙说道:“启禀陛下,乐修撰的两个庶子并不是双生子,只是二人在同时同刻出生,便是连乐修撰也分不清大小!”
这果然是有些麻烦了!
徽宗赵佶听了也有些挠头,这荫一子荫与乐家的哪一子才好,毕竟只有一个荫封的名额,弄不好乐家后宅为因这个荫子的名额而生出龌龊的。
闻言,百官也来了兴趣,这个荫封倒是变的有趣了。
略做思虑,徽宗赵佶点头道:“既然这两个孩子分不出大小,朕便开恩再允荫封乐家一子为朝请郎!”
什么?再荫一子?
听到赵佶之言,文武百官皆是震惊了起来,这也有些太让人难以接受了罢。
常言道:文死谏,武死战。
乐大人以文臣之身为国捐躯是事实,与刘法守在峰上不降死战也是事实,朝堂内无论是敌是友,对乐天心底都感到由衷的钦佩。
但乐天的追赠、追勋都己经不低了,荫一子倒也说的过去,然荫两子却有些出格了罢?这显然超出了朝臣们底线的容忍范围,更不合礼部的规制。
“陛下可赐乐天勋号,可追赠官职,荫其一子己经是天大的恩惠,若开再荫其一子之便,日后朝中若有官员再殉职,又将如何封赠?”这时只见一位身着青袍的官员从御使班中走出奏道。
那礼部官员也是跟着奏道:“是啊!陛下,我大宋开国一五十九年来,追、赠、封、谥、荫在礼部皆有典制,若今日依陛下之意愿而打乱,日后当何处遵循?”
殿中百官闻言,相互间对视了两眼也是纷纷点头,显然同意这二人的意思。
“臣以为……”对于乐天之死,陈凌元心中是有些不甘的,之所以会说出之前的话,也是想给乐天子嗣争取些最大的利益。
“臣以为仅乐修撰之前在钱塘剿匪平逆之功绩便足可荫其一子,如今乐大人以身殉国、死节以明心志,我大宋当表彰乐修撰之气节,臣认为陛下封荫乐修撰二子官职并不任何不妥之处,况且本朝之前也有荫封两子之先例!”就在陈凌元刚刚开口之际,被尚书右丞白时中突打断,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为乐天说话。
“臣也认为乐修撰当荫两子!”随即枢密使邓洵武也是开口说道。
随即胡师文也是出班:“臣附议!”
这风向怎忽的变了,谁不知道这三人是蔡京的铁杆盟友,素来与乐天不睦。随即满朝文武反应过来,乐天之所以有西北之行,都是陛下听信了这三人之言,才使得乐天身死他国,这三人出言为乐天说话,怕是想在徽宗面前赚印像分罢。
眼下谁不知时中分成两派,王黼、郑居中算是乐天的盟友,所以对乐天的追赠、封荫自然不会出口反对的;邓洵武、白时中、胡师文三人是另一派,如今连这一派也为乐天说话了,朝中那些中间派、两面派们自然不会再出言反对。
见无人反对,徽宗赵佶目光扫过殿中群臣:“既然无人反对,乐卿子嗣的荫封便这么定了!”
然而,陈凌元却总是感觉到不妥来,白时中等人能出言为乐天子嗣争来个荫封,想来到时也能使出些阴损办法将这个荫封夺去,事实上这在大宋官场上,百多年来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对陈凌元对白时中等人的了解,以这些人的节|操,做个勾当使不清、用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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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封、荫子的圣旨临门,然而这道圣旨并没有给愁云惨雾的乐家带来什么喜悦,这几日里乐天一直处在极底低迷的气氛之中。
眼下的乐家,满院、人人尽着缟素,乐家不时传出悲慽的痛哭声。
乐天做为乐家的顶梁柱,如今人没了,只剩下一门孤寡,那空洞的追赠又算的了什么。但好在有了个荫封,有了这两个荫封,也便意味着乐家没有倒下。
悼念乐天,实在是个技术活。
朝中谁不知道乐天有六个美貌的小妾,而且个个俱是妙龄,如今一袭缟素再加上尽是哀愁,又不知是一番什么样的我见犹怜的模样。
鉴于此等情况,一众乐天生前的好友开始为悼念乐天伤起脑筋来,妇人实不宜抛头露面,自己这些人去悼念罢要避嫌,不避嫌恐怕别人要说些什么,若是让自家夫人去悼念罢,以乐天生前那个风|流名声,则更是不妥。
就在乐天生前好友驻足不前为了避嫌而犹豫不决时,乐家的丧事办的却是依旧风光,只见乐家迎来送往宾客盈门,进出之人尽披缟素,悲凄慽泣之声里许外皆可听闻。
“茂德帝姬,驾到……”
就在乐家人迎来送往之际,突然有一道不男不女的声音传来,显然是宫中的内侍。
“这个扫把星来做什么?”听得茂德帝姬驾到的消息,梅红忽的面上露出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