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州衙门口叶知州那袭绯红色的官袍煞是显眼。
一瞬间,乐天感觉叶知州的身影瞬间高大了起来,脸庞上不由现出几分喜色,险些将你是人们的大救星唱出口来,与乐天相反的是另一边的黄通判,看到叶知州的到来,脸上不由现出几分阴霾。
“见过叶知府!”史勾当官快走两步,上前拱手道。
叶梦得也是做过京官的,见此人一身宫中内侍装扮,拱手还礼道:“见过中贵人!”态度不卑不亢。
“冤枉啊,叶老大人救小人一命啊!”
就在叶梦得与史勾当官见礼之际,一身镣铐的乐天开口高呼道。
见乐天叫喊,两个甲士忙将乐天摁住,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听到乐天大声叫喊,叶梦得将目光投了过来,眼中现出几分疑惑之色,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史勾当官,问道:“敢问中贵人,此人身犯何罪,要被押在哪里!”
担任皇城司提点的宦官向来品阶不高,谭稹就职时也不过是正五品,有宋一朝宦官的势力在文官面前一直处于弱势,这史勾当官也不过是区区的正七品,在叶梦得的面前又怎敢做大,忙回道:“此人是皇城司探卒近日在蔡州捕获的一个北国细作!”
乐天虽然被两个军卒牢牢摁住,却没被堵上嘴巴,听史勾当官这般说话,忙开口喊道:“叶老大人,小人不是细作,小人是平舆县押司乐天,昨日来蔡州正是奉陈县尊之命,专为为拜访老大人而来!”
乐天这般叫喊自然有着自己的目的,话说在乐天心里,叶梦得肯不肯替助自己解困,还是未知之数。只要自己攀住了叶梦得这个五品知州,事情就会变的复杂起来,这个太监定然心中会有所顾忌,叶梦得想要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之事。
平舆县衙大堂上与黄通判唇枪舌战,还有重建平舆的那份城市规划书,做为一州正印的叶梦得又怎么不知道,正因为看中了乐天的才干,叶知州才有了将乐天调到身旁当差的打算。听得声音,上前来到乐天面前。
被押在大牢一日,又被上了枷锁镣铐,乐天的形像虽然有些狼狈,但与平日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
“是你……”认出了乐天,叶梦得故做惊讶道:“你如何成了北国的细作?”
叶梦得认出自己,显然就是有了替自己辩白的意思,乐天做可怜状说道:“小人来到蔡州拜望老大人,不知如何被人诬陷成了辽国的细作,更是险些受了大刑,还望老大人替小人洗脱冤情!”
叶梦得也是微惊,挑眉道:“此案事关重大,本府这几日巡视上蔡,何人敢越俎代疱设堂审问与你?”
“叶知州识的此人?”听叶梦得认的乐天,石勾当官上前问道。
叶梦得一笑,答道:“此人是平舆县衙小吏,平日做事干练,更是作的一手好诗词,在我大宋文人间颇有才名,本官正打算将这小吏调到身边使用!”
“老大人替小人做主啊!”趁势乐天又叫道:“小人自降生至今,这是头一次出了平舆来到蔡州,此前连平舆县都未踏出过半步,不知怎么就被别人诬陷,成了辽国的细作!”
听乐天说话,那田威忙上前施礼道:“二位老大人,切莫听这细作强言狡辩,此人分明是在……”
乐天为自己辩解也便罢了,连一州正印都替乐天辩解,史勾当官挑眉问道:“田威,咱家且问你,你在拘捕此人之前,可曾打听过此人的底细?”
见史勾当官这般问话,田威忙拱手回道:“小底见此人所用的洁牙用具,确是北国贵族所用之物,故而心中起疑才将此人拿下,至于此人的身份,小底正在彻查之中!”说话间,田威大凑到史勾当官在前低语了两句,那石勾当官眼中闪出几分疑虑之色。
不知道如何称呼史勾当官,乐天学叶梦得对史勾当官的称谓,有样学样的呼道:“这位中贵人,那牙刷不过是小人一时异想天开发明的,实当不得证物!”
皇城司虽然没后世锦衣卫那般臭名昭著,但行事也颇为凶悍狠辣,这也是为何田威能够凭借一柄牙刷便将乐天拿入大牢的原因。
只是眼下情况有了变化,乐天有了叶知州做为依仗,石勾当官行事时也知道凭一柄牙刷,便将乐天认定是辽国细作实在是说不过去,但田威是自己一手栽培的心腹,更是在辽国潜伏数载,应当不会误判。
对乐天的底细了解的一清二楚,叶梦得自然知乐天不是什么细作,略做思虑将话音一转:“乐天,本官且问你,本官这几日巡视上蔡不在衙中,是何人开堂审问于你?”
“回老大人的话,小人昨日傍晚在客栈被军士拿入州府大牢,是黄通判审理的小人!”乐天如实回道,又开口为自己辩解:“小人实不知道,小人发明这牙刷会与番邦人所用的洁齿之物雷同,若小人是辽国细作的话,又怎敢公然用此物来洁齿?”
说到此处时,乐天心中突然掀起报复黄通判的想法,又开口说道“再者说黄通判也曾去过平舆的,更是与小人有过过节,在这位田大人审问小人时,黄通判并未与田大人告之小人的情况,小人心中怀疑黄通判有意挟公报复,借这位田大人之手欲除小人以后快!”
这田威是皇城司的人,自己是万万不敢报复,但借皇城司之手报复一下黄通判,将责任推到黄通判的身上,还是有些可行性的。
叶知州寥寥数语虽说未直接为乐天作证,但意思上也差不多了,意识到自己因误判失职的田威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想起自己一封飞鸽传书,将顶头上司引到了蔡州,怎会轻易放过自己。
田威能够成为皇城司的亲从官,自然不是蠢笨之人,若不然也不会在守备森然的南院大王府上潜伏三年全身而退,立时从乐天的话语中得到了启发。
随即田威怒视着黄通判,喝道:“黄大人,田某人身为皇城司探事,只有查访之职并无审理之权,田某人将嫌犯拿入大牢,可黄大人在通判大堂夜审嫌犯竟不通知田某,田某在得到消息后,怕黄大人抢功,才去的通判大堂。
可在公堂上,阁下竟半句不提与嫌犯相识之事,只是一味叫嚣要严刑逼供嫌犯,若不是田某未曾应允,只怕是嫌犯承受不住酷刑逼供,被屈打成招了!”
听了田威的一番话,黄通判额头上立时冒出冷汗,又不敢开口反驳,自己实在是惹不起皇城司,只是身子颤个不停。
蔡州府衙上下一众官员又怎听不出来,田威的一番话虽说的冠冕堂皇,实则尽是推诿,同时都叹道这田威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怕被此事牵边,又怎肯开口替黄通判说话。
话音落下后,田威望了一眼乐天,眼神中多了几分感激之色。
目光扫过一众人,叶梦得道:“乐天是不是辽国细作,暂且不能定论,先且软禁府衙限制出入,待中贵人查明之后再做处置也不迟!”话音落下后,叶梦得将目光投向史勾当,又说道:“中贵人意下如何?”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乐天不是细作,叶梦得这般说话也是给了皇城司个台阶下,史勾当官又怎么不知道,就势点头道:“叶知府所言极是,咱家就在蔡州多停留几日,待案子查的清了再离开也不迟!”
田威是自己的得力属下,史勾当又爱惜羽毛,眼下摆了这么大的一个乌龙,总要弄出只替罪羊给嘉王与谭提点个交待,倘若乐天只是个寻常百姓,被石勾当官打死之后,上报下也就罢了,但偏偏乐天在大宋颇有才名,更是得叶知州的青眼,实在是动弹不得,而黄通判又是八品的朝廷命官,在朝中也是有靠山的,乱扣帽子也是不妥的,这就给史勾当官出了道难题,倒底由谁来背这个黑锅。
御去镣铐枷锁,乐天立时轻松了许多,被安置到府衙吏员居住的一处空闲官舍里,只是时刻身边有人看守,被限制了出入。
在案情没有定论之前,按惯制,也是为了避嫌,乐天这个时候是不能去见叶梦得的。
被限制在官舍里,乐天穷极无聊的呆了几日,这日忽有不速之客来到,却是那将乐天当做奸细捉起来的田威。
若不是叶梦得及时出现,自己这条性命有可能丢在此人的手里,乐天实在不想见到此人,但场面上还要做的十足,乐天将田威迎进屋里,见礼过后乐天道:“阁下来此所为何事?”
田威尴尬的笑了笑:“这几日田某派人去平舆查访先生根底,才知道之前全是田某刚愎自用而失职,险些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大宋文尊武卑,乐天的身份虽然只是一县衙小吏与县学生员,然而却颇有才名,再加上得叶知州青眼,这田威虽然是有品阶的武官,此时也不得不放下架子。
见田威这般姿态,乐天也不好计较,只好应付道:“将军事无巨细,忠于职守,实乃朝廷栋梁!”
田威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来,乐天明着吹捧自己,暗地里挖苦自己,田威也不计较,只是有些局促的说道:“今日来此,是有一事想请教先生!”
“何事?”乐天有些惊讶。
“得知先生在平舆的手段,田某也是佩服的紧!”田威反常的吹捧起了乐天来。
对田威的反常,乐天心生警惕:“将军有何事,尽管直说!”
田威神色变的凝重起来:“先生也知道,因为田某误会先生之事,不仅惊动了史勾当官,还惊动了皇城司最高层的两位人物,现下田某不知如何向上司交待,今特向先生请教来了,还望先生教教我!”
乐天摇头苦笑:“田将军却是寻错了,乐某一县衙小吏如何过问的了将军的事情!”
见乐天推辞,田威也不在意:“先生在平舆足智多谋,不仅替陈知县讨还了酒债,还借转运使冯保之手坑了黄通判的胞弟,更早的时候还因一字之差,救了霍县尉的舅兄,更曾经玩了一出漂亮的仙人跳,让那开元寺的住持和尚乖乖就范!”
说到这里,田威换上一副面孔:“若田某将这些旧事翻出来,先生免不了要受些牵累!”
乐天吃惊,这皇城司果然不是吃素的,自认为自己事情做的周密无人知晓,竟然被对方打听的一清二楚,面容不由变了颜色:“你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