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常无轩死后,袁文果然如他自己所说,不再练衡山派一招一式,而是接过九爷的差事,成了衡山派的厨子。聂冲远也拿他毫无办法,甚至连顾红颜的话,袁文这次居然也不听了。
龙阳真人听了袁文那几句话,病情加重,已经卧床不起,口中却还是不断念叨那两句话。或许人到了临死之前,都会想一下他这一生的功过得失。龙阳真人此时便在想,他这一生虽然为江湖除了不少魔头,却如袁文所说,除了杀了许多人之外,没能救得一个。他除魔卫道的方式,其实本身也成了一种杀戮。
龙阳真人重病不起,眼看便要油尽灯枯,众弟子自然轮流照看。
此时,彭科彪去为龙阳真人送药。龙阳真人想安静一下,早已屏退左右,见彭科彪进来,便说道:“阿彪,你来了,陪我说会儿话。”
彭科彪说道:“师父你先喝药,喝完药我再陪你说话也不迟。”
龙阳真人果然将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师父有一事想问你,你能否如实回答我?”
彭科彪道:“弟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龙阳真人问道:“你是否偷练了茅山巫术?”
彭科彪听了心头一凉,然后跪下答道:“是。”彭科彪偷偷看了一眼,却见龙阳真人听到这个回答并没有太多反应,心中稍安。
龙阳真人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其实我早已知道了。”
彭科彪更加吃惊,心中也不由得发凉。他知道师父一生最恨的便是这些旁门左道,所以一直不敢让龙阳真人知道。他想了一下,小声问道:“是在回雁峰那晚么?”回雁峰那晚,彭科彪情急之下,使出了巫术中的定鸡术,而那晚龙阳真人早已躲在峰上等他们二人,所以他料定师父是那晚看出了自己的底细。
龙阳真人摇摇头道:“不。虽然你在那晚使用了定鸡术,但我却在更早之前便已知道你在偷练巫术。”
彭科彪再也想不起自己哪里露出过破绽,暗自庆幸。如果师父大义灭亲,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也更加觉得师父高深得紧,难以捉摸,于是战战兢兢地问道:“什么时候?”
龙阳真人答道:“就在你将你二师弟他们救上山之时。”
彭科彪去救聂冲远师徒之时,为了挡住木叶萧,使出了赶尸术,不过他还是不明白龙阳真人是如何得知的。
龙阳真人说道:“阿远回来跟我说你独身一人便多次将木叶萧挡住,我便有些不信,后来到那树林一看,发现了许多僵尸与吸血鬼的尸体,于是便料定你瞒着我在偷练邪术。”
彭科彪心中虽然害怕,却也有个疑惑,便问道:“那您为什么不杀我?”
龙阳真人反问道:“杀了你又怎样,天下练巫术的人多得去了,我又能杀得完么。木叶萧练了一辈子,我不也拿他没办法吗!”
彭科彪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话是出师父龙阳真人之口,说道:“弟子还是不明白,那您为何又苦心积虑去对付古墓天呢?”
龙阳真人看起来有几分痛心地摇摇头道:“那都是心魔在作祟,古墓天说得对,心魔才是魔。”
彭科彪突然发现,师父变了,在他临死之前终于变了。以前龙阳真人从来只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从来不向别人认错。现在却突然承认古墓天说得对,古墓天说得对,那他自己自己便错了。
强者,知错,改错,永不认错。
可是再强的人,也有变老的一天。老了,自然也就弱了,不再是强者,也就会再次认错。无论你多么风华绝代,也终有英雄迟幕的一天。
龙阳真人接着说道:“所以,你练一两门巫术没关系,最主要的是心不要变坏了。功夫是死的,人是活的。有魔的只是人,不是功夫。千万不要走错路。”
彭科彪立马点头答应道:“是,弟子一定谨记师父教诲。”
龙阳真人又说道:“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和你师弟争这掌门之位。如果你们两人手足相残,衡山派立刻便会大乱,百年积业,定然会毁于一旦。”
彭科彪本也无心争去这掌门之位,更没想得这么深远,这时听师父一说,惶然大悟,于是也答应道:“是,弟子一定不再和师弟争夺掌门之位。”
龙阳真人听说笑道:“这样就好,我就知道你最明白事理,只要你们两能共处下去,我死也瞑目了。你本为师兄,按理说我应该把掌门之位传给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传给你么?”
彭科彪摇摇头道:“不。”
龙阳真人说道:“你人太过直率,无甚机变,做事又常瞻前顾后,根本不适合去处理那些构心斗角的江湖事。”
彭科彪现在终于明白了师父的苦心,于是答应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辅佐师弟,将衡山派发扬光大。”
龙阳真人点头笑道:“这样就好。”突然龙阳真人脸上一阵抽搐,神情十分痛苦,指着彭科彪说道:“你…你…竟然对我…下蛊?”
彭科彪这时才想起,由于怀恨龙阳真人不将掌门之位传给自己,于是他便在刚才那碗药中做了些手脚。他此时见师父神情痛苦,却也已无能为力,只说道:“师父,对不起。”
龙阳真人听到这句话,手又抖了两个,突然垂了下去,绝气而亡。
一代英豪,就此作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