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宁卿看着将锣鼓敲得虎虎生风的唐百衣,艰难地抬起袖摆掩面,觉得老脸都掉光了。
他一代鬼谷首徒,堂堂大理国师,就算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有各种生计手段,哪里会沦落到当街卖艺要饭?
君宁卿欲哭无泪,恨不得不认识敲着锣鼓扯开嗓门的唐百衣。
“徒弟啊,为师看还是……”
“不!师父!”唐百衣眼睛晶亮,坚定的话语斩钉截铁落下,“师门训诫时刻要牢记!就算爬在泥坑里,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必须振作!惜命!”
君宁卿手凌空僵住,他看着眼底明亮,神采飞扬的唐百衣,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呵,训诫是他写的。
振作的鸡汤也是他灌的。
现在,唐百衣有点打鸡血过头,他该怎么办?
论有个暴躁亢奋的自强女徒,当师父的该如何自保。——摘自《国师泣血抄》
很快,在唐百衣的卖力吆喝下,原本空空落落的神武大街围满了三圈人。
虽然说人不多,但也够排场。
一众汉子有人认出这女子正是下午摆摊的人,大笑道。
“小娘子,现在又想捯饬什么啊,只要小娘子肯折腾,小爷肯定给赏钱!”
“你们不知道,这小娘子厉害着呢,能做出爆衣的饭,哎,你们看看你们行不行?”
“小娘子,今天还表演爆衣么?嗯?今天莫非是小娘子你亲自爆衣?”
很快,众人下作的目光反复流连在唐百衣身上。
虽然自己身材丰腴,但在宽松布袍的遮掩下,还是什么都瞧不出,宽松大条的长袍将身体遮得像男人似的。
众人嬉闹调笑了一阵后,发现唐百衣穿得还真没什么可圈可点的爆点,想来身材也是干瘪平庸,顿时有点无趣地瘪瘪嘴,作势要散场。
“别走啊!”唐百衣一看人都要哄笑离开回家吃饭,有点着急,“今天,给各位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
前脚刚抬起,作势要走的众人一听胸口碎大石,纷纷轰然嘲笑开。
“胸口碎大石?这是多少年前的卖艺人干的了?”
“现在还演胸口碎大石?你这是给谁看呢,打发咱们没见过世面?”
“太老套了吧,换一个换一个!”
唐百衣见众人熙熙攘攘地嘲讽开,有些犯难。
自己现在手中没现成的道具,只有不要钱的巨石,和一个棒槌,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散了,散了!回家吃饭去!”就在众人挥挥手,很无趣地扭头就要走时,唐百衣一个箭步躺倒,连忙对着君宁卿招手。
“师父,赶紧的。”
按照两人原本的商量,唐百衣躺倒,凭借紧绷鼓起的肌肉来抵御巨石。而君宁卿要做的只是往自己身上垒石头,再狠狠捶上一棒槌就可以。
为了营造夸张的卖艺效果,唐百衣特地从老远的地方搬来好几块巨型青石!
硕大的青石,一块又一块,两个人环臂才能围起。
众人一见到唐百衣一个弱女子躺倒,顿时有了点兴致,纷纷驻足,看看到底这卖艺卖个什么名堂。
“师父,快砸啊!”唐百衣躺成一条直线,身体紧绷拼命给一边站着的君宁卿使眼色,让他赶紧搬起石头放在自己身上,然后,抡起棒槌拼死砸下。
然而,君宁卿闲闲淡淡抱臂站在一边,什么也没做。
“师父?师父?”唐百衣挤眉弄眼,终于使唤动了这位大神。
君宁卿乜了眼躺平在地,像一条不能翻身的咸鱼一般的唐百衣,径直走上前。
唐百衣狐疑地定睛看了看。
师父这是做什么?
君宁卿二话不说,一下子平躺在唐百衣身侧,如同另一条咸鱼一般,拍了拍紧致的腹部,嗓音温润又沉稳。
“孽徒,放上来。”
一时间,空气有些安静。
唐百衣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望着束手就擒般走上刑场任人宰割的君宁卿。
刚才师父还百般不乐意,好像让他一同卖艺很丢脸似的。而且,师父这小身板,哪里就承受得了那么大块的巨石了?
“师父,我来,你去捶。”
“不用,为师来。”
“师父,真的,你身体不行的,我来顶着。”
“不用,为师可以。”
两人推推搡搡间,不少看乐子的人群围拢过来,吃瓜群众不是对卖艺感兴趣,而是很新奇这对当街吵吵嚷嚷的师徒。
就在君宁卿躺平,阖上眼,勾勾手,使唤唐百衣去搬巨石压在他胸膛的时候,唐百衣倏地转过脸被人群中一晃而过的一道残影吸引。
“小贼!哪里跑!”
一个小贼偷偷摸摸上前,准备对自己放了一地的要饭碗动手!唐百衣赫然认出,这人不就是先前摸了自己钱囊的扒手么!
只要抓到这小偷,自己哪里还需要卖艺要饭,直接将他摸空,想要多少银子就能有多少银子。
“混蛋!站住!”唐百衣一溜烟撇下独自仰天躺倒在地的君宁卿,拔腿就追,冲入人群中没了影。
顿时,空空阔阔的场地,只剩下君宁卿一个人。
周围人“嗨呀”两声失望地就要散场。
君宁卿还没起来,突然人群中走出一个高大男子。
“继续?”清冷的嗓音寒凉无波。
君宁卿仰天冷冷望着身侧走上前来的男子,点了点头。
“当然,阁下请。”
远远追赶扒手的唐百衣并不知道,在自己走后,卖艺场上热闹到如火如荼,水火不容的两名白衣青年,斗到难解难分。
“还麻烦阁下去搬一块石头,压上来。”君宁卿眉眼淡漠,示意了一下场边。
沐珩轻松举起一块两个成年人合抱才能围拢的巨青石,像是托举鸡蛋一般抬在君宁卿胸膛前,没有落下。
周遭围观的人,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瞳孔紧缩。
“娘希匹!这么大的石头!那得有多重啊!”
“这小哥看起来斯斯文文也没几两肉,他真的不会被压死?”
君宁卿眼神示意,点了点头。
“嘭——”
硕大的巨石,轰然压下,将那白衣小身板压了个扁。
顿时,人群紧张到哗然!
不少看客纷纷捂住嘴,惊恐地眯眼盯住被巨石倾覆压住的君宁卿,错愕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小哥,不会,已经死了吧。”
沐珩勾起嘴角,抄起粗重的棒槌看了看,嫌弃棒槌太过无用后,他以手为刃,高高扬起。
锋利的手刃灌进霸道凌厉的内劲,如同尖利骇人的重刀,在夕阳余晖的照映下晕着渗人的光辉。
周围人屏气凝神,背脊窜起一股凉气,噤若寒蝉。
这年轻人,是要在光天化日下,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