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礼,十分隆重。
直到唐百衣头上压着沉重的金玉紫雀珠冠,身穿镶有繁复暗纹的紫雀南飞流衫华裙,脚踩鎏金色锦靴,站在高耸入云的摘星台上,才发现一朝走了狗屎运是什么感觉。
翻身了!
流泪满面!
自己终于不用匍匐在泥坑里过着贱民办朝不保夕的日子,能有人罩着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摘星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清脆利落的声音。
“师父,请喝茶!”唐百衣乖巧地双膝匐地,抬起眼一脸虔诚。但因为胳膊坏了没法亲手奉茶,只能努了努摆在一边几案上的茶盅。而跪地更是让自己的伤腿舒服了许多。
君宁卿淡淡“嗯”了一声,接过玉盅,珉了一口。
高台下,隐隐约约传来祭师的高呼声,为了传音,喊得有些声嘶力竭到破音,“拜师礼成!”
唐百衣顺理成章地从君宁卿那接过一个象征国师徒弟的腰坠。
紫流苏,煞是好看。
高台下,皇宫广场上文武百官跪拜成一片。
至此,唐百衣才明白,国师对于大理国的重要性。
这几日,唐百衣都住在宫内的国师府中,借着君宁卿的光,有了个体面的身份,受到众人照应。
国师府,宫内一处简单的小院。
简单了然的装饰,一盆幽竹错落有致地摆布在院落门口。
唐百衣动了动被绑得硬邦邦的右腿,努力抬起头,想看一看。但自己自腰腹以上,被绑得和白色木乃伊似的,动都不能动弹。
“别动。”温润的嗓音。
唐百衣扯出个难看的笑,“师父,还有救不,没事,如果要截肢也告诉我,我能受得住。”
君宁卿瞥来一个眼神,没作理会。
“师父,陛下早晨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我都听不明白,咬字太有文化底蕴了。”
君宁卿闲闲淡淡,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停下,慢慢道,“出兵北上。”
“北上?”唐百衣狐疑地想了想,大理国往北,就是自己原先在的地方,那地方叫什么国来着?
君宁卿道,“为师夜观星象,出门游历,果然路过颐国碰上机缘收了徒。”说着,他瞥了一眼,闲闲淡淡,“徒弟你眼底很干净,这些事,不用过问。”
“师父是因为我眼睛干净才收我的?”
“连年战乱,两国细作何其多。你倒是为师见过最特别的人。”
君宁卿没有再说话,专注于治疗伤腿。
唐百衣顿时内心腹诽。
怕不是最特别,而是最呆吧。自己对这朝代一问三不知,两眼一抹黑,当然眼底干净了。自己连国家叫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可能脸色泛出坏心思啊。这大理国师收徒还真的挺……随性的。
“师父。”唐百衣露出乖巧的好学生模样,“我伤好了后,需要做什么?以后是不是能继承您的国师位啊。那个,奉例……会不会挺高的。”
自己说着比划了一个钱多多的手势,一脸期待。
君宁卿探手扒拉了一下面前女子的眼底,将眼眶撑得露出眼白,端详了一下红血丝,“徒弟已无大碍,休息到夏天即可痊愈。”顿了顿,他起身负手加了句,“徒弟挺闲的,这些书,熟读默背,三天后为师来考。”
顿时,唐百衣手一僵,眨了眨被掰大的眼,僵硬地目送白衣青年转身离开。
然而,君宁卿前脚刚离开没多久,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嘭”一下撞开房门,险些摔个趔趄。
“你就是国师收来的徒弟?”嘹亮的大嗓门,一个胖乎乎的少年,虎背熊腰,显然发育不错。
唐百衣抬了抬被绑到动不了的硬腿,点了点头。
少年顿时嘿嘿一笑。
“哗啦啦啦啦——”
他一把将书桌上放置的卷轴扯裂开!得逞般挑衅地盯着唐百衣将零落一地的碎纸狠狠踩踏。
“国师的徒弟?国师为什么收你这个废物做徒弟?你比得过小爷么!你有啥本事!让你背!让你背!小爷把轴都弄坏,看你怎么背!国师不收我,你也别想好过!”
唐百衣定睛看着胖少年撒气般的动作,眉毛都没皱。
“你,你为什么不生气?”胖少年终于剁痛了脚,困惑地眨了眨眼。
唐百衣抬起被绑得绷硬的胳膊捅了捅窗外,正经道,“因为,师父会再给我一卷的。”
胖少年不看还好,一看整个人如同炸毛的花猫一般,原地一蹦三尺高,哆哆嗦嗦道,“国,国师?”
窗户外,墨发搭肩,神情冷漠看着房里的脸,不正是国师君宁卿么。
胖少年边讪笑边打着哈哈,连忙后退了几步夺门而逃。
“嘭!”
木门被他匆忙间摔出嘹亮的动静。
唐百衣瞧了瞧窗户外的君宁卿,顿时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场景像不像小时候教室后门窗户外偷窥的班主任?
只是,君宁卿的眉眼更冷淡罢了。
“师父。”唐百衣笑得眉眼弯弯,“书卷坏了,所以,能不能,不考呀。”
顺水推舟,自然而然,情理之中!
君宁卿复又推门进来,叹了口气,开始研磨伏案写字,“你往后不用理会小侯爷。”顿了顿,他加了句,“如果他再来找你麻烦,推给为师。”
唐百衣应了一句,“师父,你有几个徒弟啊,那胖……小侯爷的话听上去,好像很……”自己想说很妒忌。
“大理国师历来只收一个徒弟,一脉单传,为师作为国师自然也只有你一个徒弟。”
一句话,直接把唐百衣哽住。
这待遇……这地位……这高度,也太令人舒适了!但自己怎么听这话头都觉得如果君宁卿不只是国师,就还有其他徒弟似的。
一张墨痕未干的宣纸,平放在自己榻边。
比起之前的卷轴,可是字数少多了。
不由得,自己有种因祸得福的窃喜感,巴望着小侯爷赶紧下回再来扯,多多益善!横竖旧锅新祸都能推卸到他头上。
小侯爷在自己心中,等同于万年背锅侠。
“师父?”唐百衣看着宣纸上清隽俊逸的字迹,不免有些发怔。
原本自己以为瞧不懂很复杂的古代字,更是对篆体繁体一窍不通。本想央求君宁卿从识字教起,没想到,这么一看,自己居然全部都能明白,而且连成句子也懂。
自己这身体,是识字的!而且,自己也能识字!还辨识得很好!
内心欣喜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