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慈还在等着锅里自己放下去的虾滑被烫熟,黑黝黝的眼里倒映出滚烫翻滚的火锅汤,不过在谢问寒给夹牛肉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唔”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挟进了嘴里,慢吞吞吃完,鲜美滋味全化在舌尖的时候才说道:“谢谢。”
谢问寒目光很温柔,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些,也不好说是微笑还是什么,但谁都看得出谢哥心情很好。
其他人:“……”
原来谢哥会给人挟菜啊!
不过疑惑也只留存了几秒,在两个年龄相近的男性之间发生挟菜这种行为似乎显得过分亲近了,尤其一方是天之骄子的薛神,一方是贯来冷淡的谢哥。不过几个少爷们迅速为谢问寒的行为找到了理由:看人家薛神吃的斯斯文文的,又不和他们一样抢块肉能打起来,在吃火锅这种群体战斗中太吃亏了。谢哥肯定是怕招待不周,薛神吃得不尽兴,所以才多照料一些。
合理。
有了这个前提,众人就很淡定了。
哪怕看到谢问寒几乎都只为了薛慈布菜,要么给擦杯子,要么给倒果汁,还细心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溅在薛慈桌边的一点红油擦干净,哪怕擦着擦着就换了张湿巾给薛慈擦手的时候,都觉得十分自然。
谢哥真是体贴啊。
让薛神宾至如归。
至于薛慈偶尔也会给谢问寒布菜——比如眼疾手快捞上来虾滑会分给谢问寒一半,众人都觉得毫无异样,这就是礼尚往来嘛。
等那几十叠肉都被清空大半后,谢问寒给薛慈倒完半杯果汁,递到他眼前,才像想起来什么,随意自然地说:“对了,既然今天大家都见过了,我正式介绍一下,这是薛慈,我……”
“我们谢哥永远的好兄弟!”苏薄突然站起来,豪气干云,义薄云天地为人美心善的薛慈撑腰,以可乐代酒,举起杯子的时候好悬没把气泡晃出来,“谢哥的好兄弟,就是我们的好兄弟!薛神,不——以后就喊薛哥了!哎呀,还怪荣幸。”
薛慈疑惑了三秒:“?”
他看着苏薄已经走过来和他碰杯了,人也怪有礼貌的,还把杯子往下压。有点迷茫地和他碰了一下,喝了口刚榨出来放了碎冰的西瓜汁:“唔。”
谢问寒:“……”
其他人也多机灵啊,见苏薄这都表上忠心了,也纷纷站起来:“薛哥好。”
“谢哥兄弟就是我们兄弟——”
“认完这个哥感觉自己又出息了!”
谢问寒被这一波折打断,几乎快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目光冰冷的落到了正喉结滚动吨吨喝可乐的苏薄身上,唇角都抿得快成一条线了,被强压着硬是和薛慈拜了个把子……他人都能气圆了。站起来厉声道:“停!”
其他人一时愣住了,没见过谢问寒声音这么大、表情这么严肃的时候。
毕竟谢问寒平时说话,哪怕只是很平淡的一项命令,其他人也会以百分百的谨慎与认真对待,他并不需要以加强口吻中的语气来让其他人听令于他。所以在哪怕很危急的时候,这群少爷们都很少见过谢哥疾言厉色的表态。这时候被叫停,心中就是沉了一下,有些慌地想,出什么大事了?
一时包厢内无比寂静,只能听见火锅翻滚的声音,还有并不算太好的隔音导致的墙壁走廊外传来的吆喝声。
有人筷子拿在手间已经僵住了,满脸严肃。苏薄也将可乐放了下来,小心打了个嗝。唯独薛慈看着谢问寒满脸厉色,眉心微微蹙起,又拿起果汁小心喝了一口。
薛慈看了一眼杯底,只剩一点很细微的果肉了。
他的唇瓣因牛油红锅的威力被染得殷红,因为辣度涌上来抿了抿唇。
谢问寒看他一眼,很自然迅速地又给薛慈添了大半杯果汁,其他人眼睁睁看着谢哥的动作,眼睛好像又在等待中瞪大了一些。放下果汁杯的谢问寒又恢复了先前山雨欲来不怒自威的气场,好像刚才的插曲没有发生,他平静而正式地介绍道:“薛慈,我男朋友。”
其他人:“???”
苏薄:“………………”
“你们可以叫嫂子。当然,叫薛哥也是可以的。”在语气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问寒目光很平淡地掠过了苏薄。
那当真是相当平静快速的一眼,一触即转,连一点痕迹都捕捉不到。但一贯对危机钝感的苏薄一下子连头发都竖得笔直,感觉到了经由自己身上擦过的寒气。
这一番刺激可比走进包厢看到薛慈只是单纯和谢问寒坐一起要来的惊心动魄多了。这群年轻的公子哥们脸上空白了很久,估计有人从那句话后就没来得及反应谢问寒后面的话,嗓音打着颤问:“男朋友的意思是男性朋友吗?”
谢问寒:“是我爱人。”
这个词再怎么也不会被发展出更多的歧义了,何况谢问寒一向是个幽默细胞平板不爱开玩笑的人。这时候又有人颤巍巍地敬酒了……倒的啤酒,态度很恭敬,他嘴里还是说着“薛哥敬你一杯”,但是在场人都感觉到这个“薛哥”的指代意味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被充满着敬仰、崇拜、稀奇的各色目光注视着,仿佛如同国宝现身一样被紧紧围观的薛慈俨然成为了所有的焦点,他好像也没什么因为被紧迫注视而感到不好意思的样子,在那些好奇目光中确定了谢问寒的说法正确,而非是加深了“谢哥你是不是绑架了薛神”的怀疑,略一点头:“嗯。这餐请大家是……”
薛慈看向谢问寒,微微笑了一下:“脱单饭。”
薛慈本来就生得很好看,这么一笑起来,唇瓣微弯,一挑如春华尽放,温情烂漫,其他看着他的人都下意识红了下脸,恋恋不舍地挪开目光。
谢问寒:“……”
他脸微微黑了:“吃饱了没?饱了散了。”
散当然还是没散成的,结束了这一顿火锅,其他几个人起哄还要庆祝,一行人去了家保密性不错的ktv。
选这地方其实也有点小心思,万一能听薛哥唱歌不是赚翻——不过他们是不敢说出来免得被谢哥记恨的。于是在玩嗨了后一群人抢麦抢得昏天黑地,包厢内满是鬼哭狼嚎声,以至于谢问寒让人送来耳塞,给薛慈戴上再去给他剥水果。
平时估计也是抢麦大军中一员的苏薄这会安静如叽缩角落里,借酒消愁,一边很苦闷地想着要不要道歉、怎么道歉、给谢哥先道歉还是薛哥先道歉的时候,他抬头看到坐在光影交界处,微偏过头在和谢问寒说话的薛慈,忽然愣了愣。薛慈皮肤极为白皙,即便坐沙发上,是很放松的姿态,但是从侧身来看,他依旧脊梁伸展得笔直清癯,仿佛天生含着一股风骨般,这幕和记忆中某个画面突如其来地对上号了。
“卧槽。”
苏薄觉得自己简直见鬼了。
他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第93章 一千种灭口方法
苏薄和薛慈其实不是第一次见面。
这是当然的。薛慈其实还记得苏薄,这个年轻男孩子阳光英俊,有酒窝,说话的时候语速会越来越快,眉毛微挑,唇边带笑,满身少年朝气。
但苏薄不记得薛慈了。
坦诚说,薛慈这样长相的人大概见一次就不会忘了,所以苏薄能忘记他是件很稀奇的事——真正的理由是,当时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人是薛慈。
那时候薛慈戴着黑色口罩,把面容遮盖的严严实实,是最平常的白衣黑长裤搭配,衣着是私人订制,设计朴素低调的让人完全猜不出价格后面能跟着几个零。也就薛慈身形修长漂亮,硬生生穿成了一道漂亮的风景线。
他们初次碰面的时候都还刚入学,薛慈来华大报道,还没人知道他就是那位芯片专业第一,能把第二名来回吊打个几回合的神人。苏薄也经过一年的突击和其他方面的卓越贡献,堪堪考上华大和他谢哥同专业同寝,几个上岸成功的年轻人大张旗鼓庆祝一通。
苏薄是单纯跟着谢哥和一群兄弟们来“赏味”吃饭,而薛慈是帮他被渣男欺骗的师妹撑腰,两波人同时相聚在时季菜一绝的“赏味”中,同层没见面。
碰面的契机是薛慈在洗手间门口等师妹,正来回被两波人纠缠,而出来放水的苏薄不经意在洗手间听了个墙角。
当时就很激动。
后来他暗搓搓八卦,还被谢哥按着回去跟薛慈道歉——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让他印象深刻,以至于在那一幕间记忆闪回的事,其实是谢哥当时对这件事投予的高度关注,以及他当时见到薛慈和他“女朋友”后的表情。
当时谢哥的表情太恐怖了,还让他反复复述细节,然后脸色越来越阴。
那副表情用好兄弟的话来形容,就是房子塌了。而苏薄自己理解,就是老婆被抢了。他们商讨一番,都下意识以为谢哥大概是喜欢那个名花有主的女孩子,那能不上火。
并且苏薄他们情真意切地考虑过要不要帮挖墙角,把薛慈撬走,因为薛慈看着风流桃花很多的样子。
让女孩子恢复单身,让谢哥追求爱情——计划夭折于他们没找到薛慈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是他们的华大师姐。
后来谢哥再没什么动作,苏薄觉得可能当时谢哥只是有好感而已,没到惊天动地也要挖来当大嫂的程度,所以也一并跟着忘了。
但现在,在刚刚的惊鸿一瞥间,那清癯修长身形,和薛慈微垂下的鸦黑的羽睫,突然就在苏薄心里惊天动地的对上了号——原来是他。原来是那天他在赏味里碰见,道歉过的男孩子。原来是让当时的谢哥变了脸色,醋味能翻天的原因之一。
那瞬间苏薄内心电闪雷鸣,思路百转千回,他那看的不多的狗血电视剧或者文学作品在那瞬间同时发挥作用,又回忆起在那之后,谢哥开始频繁接触薛慈,这让苏薄有点艰难地想到:
夭寿。
所以谢哥是因为喜欢那个女孩,所以想撬薛神墙角,好趁虚而入,结果弄假成真——
还是一开始就盯上了薛神,思想意志和道德意识双重薄弱,然后做了男小三呢?
好纠结。
苏薄忧心忡忡,脑海中充满了狗血大戏,不知不觉接了身边兄弟们鬼哭狼嚎中递过来的酒,借酒消愁喝得有点多了。
想了很久,苏薄心里还是有偏向的。宁愿是第二种,也不要是更狗血的第一种。第二种他愿意承担男小三兄弟的骂名,第一种是要走虐恋情深的套路的嘛……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了。
其实现在的点远远还没到这群世家少爷们真正狂欢的时间,但无奈谢问寒现在像个作息固定的老干部,并且还严格监督着薛慈睡眠充足不熬夜,所以时间一到,谢问寒根本没给正鬼吼的朋友们一个缓冲的时间,准时的和十二点到了就得离开舞会的灰姑娘似的,特严厉冷淡地说道:“我和阿慈回去了。你们继续。”
正飙高音的那位停了下来,眨巴着眼看向谢问寒:“谢哥这就回去啊?”
“有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们这还没和薛哥增进一下感情……”
在一众议论中,谢问寒迅速逮到了某句危险发言,微微蹙眉,很危险地询问:“你们要什么增进感情?”
醋味能当即脱胎成醋工厂初建,其他人一噎,内心小声吐槽。
只好含泪和薛哥挥泪作别。
刘留看见整个包厢当中,唯一喝得有点神志不清的苏薄,看他那副怂样不禁有些好笑,一边把他掺起来,说谢哥和薛哥要走了,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回家睡觉算了。一边和谢问寒道:“苏薄就是比较没脑子嘴上没把门,谢哥你别和他计较啊,这一晚上把他吓得心惊胆战都喝闷酒了。”
要平时谢问寒估计反应能相当冷淡,但是这时候薛慈看过来了。
少年人微微偏头看他,肤色在微弱灯光下显得和在月色笼罩下一样,相当的白皙而冷淡。但是那双黑瞳却像蕴着一点点温软的笑意,薛慈唇瓣也是微微向上挑起来的,看上去心情不错。谢问寒刹那间心能软得不成样子,他心脏发出了相当沉重、确切的跳动声,清晰的可以计数,但是谢问寒又知道,除了自己,不会再有人听到这样异常又迫切的响动。
“计较什么?”薛慈听见他们的话,笑起来,“谢问寒哪里有那么小气。”
“嗯。”谢问寒当即就回应了薛慈,并且从那刻起苏薄今天犯过的蠢幸运的一笔勾销。
谢问寒甚至相当尽到了朋友的义务,看见苏薄也是醉的都睡着了,顺便送他一程回校外住所。
开车的是白家的司机,薛慈和谢问寒坐一排,苏薄被安排在第二排,系上了安全带,以便他不会在醉酒间从车座滚到地上,以头抢地。
白家司机车技不错,开车其实很稳,没什么颠簸。苏薄一路上都没醒来。
直到抵达苏薄在校外买的公寓,谢问寒架起了人还晕着的苏薄,并且婉拒薛慈帮忙的时候,苏薄在这拉扯间醒了。
醒了,但又没完全醒。
他迷蒙间往旁边看了一看,然后辨认出了身边的人是谢问寒,但却没发现薛慈就走在另一旁。突然抽噎了一下:“谢哥。”
谢问寒没理这个醉鬼。
苏薄脑海中无数魔幻剧情交织,最后汇聚成了自己最担忧的那个念头,抽抽噎噎地说:“你要和薛神好好过日子啊。”
谢问寒被他仿佛长辈嘱托新人夫妻的语气略微震撼了一下,偏头冷淡地望着他:“……”
苏薄本来就反应比较迟钝,现在喝醉了就更是了。他见谢问寒不理他,内心充斥着悲情,忍不住道:“我知道了,谢哥,你当初其实是喜欢薛神女朋友对吧?”
薛慈微微怔住了,奇怪地看过来。黑黝黝的眼睛望着苏薄,几秒后又落到了谢问寒的身上,侧头冒出了一个:“?”
而谢问寒也没料到苏薄这句突然蹦出的虎狼之词,被打的措手不及,一时沉默,失去了捂嘴的最好时机。而苏薄见谢问寒不言,内心也充满了“谢哥居然不辩解那应该是真的了”的悲伤,一把反扣住谢问寒的手,激情发言,“那时候你一脸失魂落魄,应该自己也没注意到。但是我是你的好兄弟,我怎么能发现不了呢?……所以谢哥,你最开始是因为想拆cp接近的薛神吗?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你后面的心动是真的!这件事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尤其是不会告诉薛神的!”
谢问寒:“……?!”他一时被苏薄的悍跳发言惊得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任由苏薄说了一气都没想到要扼住他的嘴。思维迟钝地反应了很久,才在惊人死寂中准备气定神闲地解释:“苏薄喝醉了,他……”
他说的都是醉话,毫无逻辑可言。
但没等谢问寒说完,薛慈已经从他的混乱发言当中,对应上了关键信息,轻声问:“他说的是燕蔓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