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南出院第十天,刀疤跟她说,路衡在镇子上,想要见她一面。
彼时,简南正抱小止,坐在量停下晒太阳,秋老虎迟迟未走,下午两点左右,还是暖洋洋的,而小止似乎天生畏寒,特别喜欢在院子里面晒太阳这项活动,有时候担心她着凉不肯让她出门,小宝贝还会嘟着嘴假装要哭。
“那就让他过来吧。”
她和路衡约定过,以后有事直接在电话联系,绝对不要见面,以路衡遵守约定的样子来看,如果不是出了大事,他绝对不会主动来打搅她。
路衡带着一身风尘仆仆进来,简南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抬头的时候正好和路衡投射过来的视线相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简南心底的委屈都被带了出来,若不是理智尚在,简南必定会扑过去,抱着他不管不顾地先哭上一顿。
“好久不见。”
简南请他坐下,随即低头认真摆弄桌上的白瓷茶杯,“这次来打算待多久?”
“后天就走。”
“这么着急?我们这个小镇的民风淳朴,景色宜人,你来得正是时候,可以看见满街道的落英缤纷,很多文艺青年们都爱来这里拍照,你其实可以多待几天,到处走走,逛逛。”
简南拼命地自说自话,想要转移自己的主意,但事实证明,在路衡面前,这一套方法根本不管用。
“我不想给你多添麻烦。”
简南沉默下来,路衡从进门开始,视线便没有从简她身上移开过,仿若铁块遇见了磁石,牢牢吸引,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这是他的亲妹妹,血脉相连,所以才会有那么神奇的事情,他遇见的女人不少,却偏偏对一个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一眼万年。
现在想想,那些说团团那小家伙和他相像的,估计也是因为他们本来便是亲人。
“白月笙的事情,我听说了……”
这句话路衡说了一半,便在进行不下去了,他还能说什么?
节哀顺变,我很同情你,我愿意帮你分担,这些话,无论他说什么,路衡了解简南,这些话对于此时的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啊,是啊,我下辈子要还的债,又多了他一个,不过想想,下辈子如果还能再见,即使是还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阿南……”
简南将刚倒出来的茶端到路衡面前,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道:“其实如果你想在这儿放松几天的话,哪里会麻烦,我平时也是闲着没事儿的,对了,今晚上你有安排么?如果没有的话,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路衡看了眼腕表,抱歉:“我等会儿还得去和一个人会面。”
“哦,那我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这样吧,我向你介绍一位小姑娘。”
简南提高了声调,喊道:“阿姨,把小止抱下来吧。”
不一会儿,保姆便将还在熟睡中的小止抱下来了。
路衡疑惑:“这是?”
简南语气中是浓浓的疼爱和骄傲:“我女儿。”
简南从保姆手里将女儿接过来,逗弄了她一会儿,道:“你还是第一个从北城来这里,见到她的人。”
“很可爱。”
虽然还小,但眉目之间依稀可以看见和阿南的相像之处,他妹妹小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吧,雪白雪白的一团,看着像年画上招人喜欢的小娃娃。
“叫什么名字?”
“白止,白月笙的白,止,止戈的止。”
路衡盘算了一路的话,在这时候竟然说不出口了。
他此行的目的并不单纯,白氏集团岌岌可危,如果元北能够趁机机会收购散户手中的股份,继而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白氏集团直接改名换姓的日子指日可待,元北集团也能够在最短时间之后,再次申请上市。
但是这一切,需要阿南的配合,作为白月笙的合法妻子,阿南名下也有从白月笙那里继承而来的股份,而且由她出面,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外甥女儿。”路衡凑过来,动作轻柔,生怕弄醒了这个安然沉浸于美美梦境的小宝贝,“舅舅都没有给你带礼物,我明天再来,正好想起来,既然是第一个见到咱们小公主的,一定得送点东西才行。”
“不用这么客气啦!”
“我先走,明天再来看你们。”
路衡知道简南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来意,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而简南怔怔看着路衡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无奈地自嘲。
原来,她还是有用的,既然连路衡都来了,那么接下来,还会有多少人,来见她呢?
简南表示自己竟然有些期待了起来,大家都戴上了面具,粉墨登场,就连她,都浸染其中,不能免俗。
……
简南想到会陆陆续续有人来,但没想到那么快,路衡前脚刚走,后脚北城白氏集团派来的人就到了,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得知她的地址,竟然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就来敲门了。
刀疤对之前仓库的那场血腥战斗还心有余悸,此时忧心忡忡:“这些会不会是个陷阱?”
简南不置可否,刀疤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白月笙去世的消息在举行葬礼的半个月前,便打了电话回去,结果葬礼上,北城那边根本没有派人来,而现在,葬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们却突然登门造访,实在是不得不令人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反正我们总是躲不过的,那还不如直接面对,至少有点消息,还能多少应对。”
刀疤应声,到院子里去开门了。
北城白氏集团派来的人,是白老爷子身边的特别助手——许叔,白月笙曾经向她介绍过,那是跟了白老爷子三十五年的人,比作为亲儿子的他,还要对白老爷子来的衷心。
“刀疤,看茶。”
“少夫人,许久不见了,冒昧登门,实在是抱歉。”
简南面无表情,“既然知道冒昧登门,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很生气,你会走么?”一顿,简南继续道:“不会的,所以场面话就不用再说了,你直接告诉我,许叔,你来这里找我,是为了什么?我的白家少夫人身份,还是我身上的股份?”
作为一个母亲,简南明锐地察觉到,许叔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浑浊的双眼时不时有意无意地扫过简南怀里,襁褓中的小止。
“白氏集团需要一位正统的继承人,少夫人,我直说了吧,在我们的运作下,老爷子不会有人身威胁,但是一时半会儿想要立刻从看守所里面出来,也是不容易的,现在集团内部,各个董事之间心思各异,摩拳擦掌地预备在老爷子出来之前,将白家的财产据为己有!”
许叔说到这儿,语气突然怒道:“他们算是什么东西,白家的财产,也敢肖想,少夫人,您是白家的少夫人,您怀里的白家唯一的血脉,难道您愿意眼睁睁看着属于小小姐的东西,被那些卑鄙的窃贼,趁乱拿走吗?”
简南心中冷笑,许叔现在来找她,说出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她不怀疑许叔对白老爷子的衷心,但若是她现在告诉许叔,白家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她一手造就的呢?
许叔估计会疯掉的吧,这么多天来,犹如听到了个好玩的笑话,简南第一次真正地笑了起来:“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学过,大概许叔您还不知道吧,我的学历并不像是外界传说的那样,美国常春藤名校毕业,而是个连国内大学毕业证书都没有拿到的蠢人,生意场上的那些事情,我不懂,您要是让我出面,估计白氏会倒的更快些。”
“其实,现在职业经理人也不是没有,家族企业的弊端,估计上许多曾经名噪一时的大集团,也都有过,现在不正好是除去陈年积苛的最好时机么?”
“无论谁是董事长,总归白家还是最大股东,只要白氏集团仍旧良好运营,每年的分红必定不会少,不是么?”
简南一番话,许叔竟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当初他便不看好秦家的这位大小姐,现在看来,妇人之见的确短浅,一点都没有白家少夫人强硬果决的气场,真真是令人无言以对。
“少夫人,我还是希望您能再考虑考虑,至少,看在白少的份上,守住白家的基业,白少的泉下有知,也会安心的。”
“够了!”
这段时间,每个人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白月笙’这三个字,她没听见,渐渐地也就意味自己真的好了,不再伤心和难过,一切都在往良好的方向发展,未来可期。
然而许叔一而再再而三地拿白月笙来逼迫她就范,饶是简南再如何暗自告诉自己需要心平气和,也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白月笙在你们眼里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连葬礼都没有人来参加,他孤零零一个人躺进那座四尺见方的底下,在泥土里逐渐腐烂枯萎。可是他为之付出,豁出命来维护的白氏集团,又替他做了些什么?你们拿着他用良知和鲜血换来的钱,在国内活得纸醉金迷的时候,谁又想到,那是他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