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肩落雪霜,他站在她的面前,微风和细雨中,这个男人丝毫不知道,她心里在犹豫该不该站到他的对立面。
“我说要送你,你又扭着不要,怎么现在才回来,鱼呢?没买到?没关系,晚饭已经好了,明天我让人从国内空运一条过来,不,多运几条,蒸炸焖煮,各种做法全部来一遍。”
白月笙轻轻摁住她的肩膀,然后便是紧跟着一阵沉默。
简南不说话,白月笙也不说,四目相对,她不禁开始在记忆中寻找,劝服自己留下来的理由,哪怕只是一个,也好。
时间不知道去哪儿了,白月笙见小丫头似乎打定主意不肯再开口,最后无奈妥协,道:“塔莉送来了两只螃蟹,我熬成了蟹粥,团团吃一半,给你留了一半,在冰箱里。回去?”
“……回去吧,我好想有点感冒了。”
……
简南说她有点感冒,还真的不是信口拈来的逃避借口,回到家,当天晚上就发起低烧来,到了后半夜,渴的厉害,起床倒水喝的时候,头晕眼花,眼前一黑便晕倒在了厨房门口。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满目白色,耳边是药水注射,滴答滴答的声音。
还没等她缓过来,一个小萝卜头挣扎着从怀里冒了出来,探个头,眨巴着大眼睛,惊喜地盯着她看,突然,嚎了一嗓子。
“麻麻!麻麻!你从天堂回来啦!!!”
简南:“……”
“你怎么会在这儿?”
应该是白月笙把她送过来的,不过,这病房里都是细菌,怎么会让小家伙跑到这里来,万一传染了感冒病毒,又是一桩麻烦事。
“你,额,白,算了,白叔叔人呢?”
“爸爸回家拿好吃的啦!特别特别好吃的呦!”
“嗯。”
简南还是有气无力,反正已经都这样了,干脆把团团往自己怀里搂紧了些,免得他掉下去,然后闭上眼睛,哼着摇篮曲,又睡着了。
这一睡,睡了很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灰蒙蒙的了,团团趴在她的肚子上,喜滋滋地翻着故事书,白月笙深陷于沙发中,翻着一本财经杂志,见她醒了,收了书,上前来探她的额头。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哪个护士给我扎的针,疼死我了。”
“还能开玩笑呢?团团快被你吓死…”一顿,白月笙道:“我也快被你吓死。”
简南有些不好意思,她这次的确是不注意了,以为被绑架的惊吓过度,然后又知道了北城短短时间之内发生的事情,三魂七魄跟着过山车似的上上下下,不发烧才怪。
“饿了,有没有吃的?”
“医院里面的饭菜太油腻,我想你也不会喜欢,已经请罗莉帮忙下厨准备了,我等会儿亲自回去拿,桌上有蛋糕,先吃点垫垫。”
团团听说有蛋糕,眼睛都亮了,猛地扭过头去看白月笙,一声奶声奶气的‘爸爸’喊得悠扬婉转分外动听。
“我也要吃!”
“那是妈妈的,想吃,问妈妈同不同意。”
话落,白月笙故意挑眉看着简南,她心里怒气腾腾,这丫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她准备控制团团每日摄入糖分的数量,自己不愿意拒绝,偏偏把球丢给她,让她来背这口大锅。
得想个办法才行,心思一活络,计上心头,简南戏精上身:“团团,麻麻生病了,好难受的啊,药好苦的啊,麻麻不想吃药!团团这么聪明,帮麻麻想想办法呗~”
白月笙在一边看着简影后声情并茂地表演,忍着笑,做了个他先走,去取食盒回来的动作,开了门就溜了。
简南在心里给了白月笙一个大大的差评。
“那,那…”团团小纠结了一下,又盯着蛋糕,看了好一会儿,咽咽口水,“麻麻,你吃蛋糕吧,团团不吃啦,都是麻麻的,这样就不苦啦!”
“乖o(*^@^*)o!”
……
解决掉蛋糕,肚子终于不再咕咕叫唤了,简南困意袭来,又想睡觉了。
“麻麻~麻麻~”
从她醒来之后,团团便一直很兴奋,大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期待和惊喜,简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揉了一把小家伙的毛茸茸的脑袋,问道:“团团有什么事情,是很幸福的,要和麻麻分享么?”
“唔…”团团把头往被子里一塞,揪着背角,不好意思地不说话了。
简南见他都快把自己扭成麻花了,憋着笑,双手把自家傻儿砸从被子里扒拉出来,无奈道:“咋啦,是小玫瑰么?”
瞧小家伙多么害羞啊,简南顿时有种儿大不中留的深深感叹,这小家伙年纪小小,还知道害羞成这样,她就晕倒了一下,事情发展的节奏,是不是有点快?
团团被麻麻盯得不好意思了,抿着唇,眨了两下眼睛,乐的屁颠屁颠的,软软糯糯地小奶音,认真又严肃地宣布:“麻麻!我要当哥哥啦!”
“……哥哥?什么哥哥?”
简南懵,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却太快了,她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念头溜走,然后和团团大眼瞪小眼。
团团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动作很小心翼翼地凑到了简南的身边,高兴地伸出小手,覆上简南的小腹,喜滋滋道:“医生叔叔说,麻麻这里住着小妹妹!”
不可能,医生明明说了,她这辈子不可能再有孩子,而且,都过去三个多月了,这中间她一点感觉也没有,不可能的,怎么会呢,一定是弄错了!
团团缩缩脖子,小孩子的感觉最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麻麻似乎不太开心,还有点害怕。
他牵住麻麻的小手指,关心道:“麻麻,你是不是不开心啊?你不喜欢妹妹吗?”
团团还在身边,简南艰难地将心底惊慌,害怕,恐惧的情绪都压制下去,勉强地维持着极浅极浅的笑容,道:“麻麻没事,就是,消息来得太突然。麻麻还,有点无法接受…”
这时候,门从外面被推开来,白月笙提着食盒进来,窗外大抵是还在下雨,他的肩膀上,外套两侧都湿了一块。
“团团,出去玩儿会,半小时之后再进来,好么?”
团团点点头,滋溜一下,从床上滑下去,跑到门边,又跑回来,在病床边踮着脚尖,拉过简南的手,亲了一下。
“麻麻~团团爱你~”
心里阵阵暖流涌过,凄凄惨惨戚戚的境况,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糟糕,简南摸摸儿子肉呼呼的脸蛋,重重点头。
……
团团出去了,简南也就不用为了不让他多想,尽力维持表面的淡定,白月笙手上动作不停,忙着将饭餐端上餐桌,简南撇过脸,盯着窗外那枝在风雨中被吹得颠来倒去的爬山虎,静静地出神。
“罗莉炖的汤,晚上的时候,国内送来的桂鱼,应该也就明天会到,到时候,我来给你做,医生说,你最近一段时间,应该卧床静养。”
“为什么要卧床静养,我不就是发个烧感个冒,还变成林黛玉了,柔柔弱弱的,连下床走动都不行了?白月笙,我还没有那么娇贵的吧。”
简南语气不善,白月笙听完这句话,便感觉到了,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该不会已经知道了?
白月笙果断甩锅:“医生的叮嘱,他们毕竟是专业的,听一听,总是没错。”
“哦,他们是专业的?那你呢,你也是专业的,专业瞒着我,是么?”
简南放在被子里手,攥紧了衣角,后槽牙都被咬得生疼:“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等我肚子大了,自己发现了,那时候孩子必须要生下来,你满意了?”
她的身体不好,从团团出生之后,每个月的‘亲戚’,总是不准时,有时候隔好几个月的情况也有,所以也就没怎么注意,更何况有在美国看的那位医生信誓旦旦的保证,她完全没有往啊那方面想过。
失策,现在想来,真是失策。
“你不打算要这个孩子?”
白月笙反问,简南沉默,他说的没错,自己的确不想要,那天晚上,她是被迫的,开始是错误的,难道还指望结果会拨乱反正,走向康庄大道。
简南为自己想要试着接受,试着重新开始,感到可笑。
简南回身,猝不及防撞到了男人的胸膛,他双手撑开放在简南肩旁两侧,俯身下来,低着头,敛眸,眼里的愤怒,像一双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
“我不瞒着,难道眼睁睁看着你杀死我的孩子!”
简南抓着枕头,突然觉得很委屈,眼眶顿时红了:“白月笙!!!那是你逼我的,我不爱你,我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
男人本是驰骋于广阔无际荒原上的孤狮,为了这个守了十几年的小丫头,甘愿收起爪子,藏起利牙,化为乖巧温顺的绵羊,看似温和无害,但想要惹怒他,也就仅仅是一句话的事。
“那么团团呢,当年你有多爱,才会心甘情愿,留下他?”
万籁俱静,鸦雀无声,简南撇过脸,不再去看他,伤口即使愈合,伤疤仍旧。
白月笙自知失言,想要说些什么补救,简南却凉凉地笑了:“那是错误的,所以我现在遭到报应了,一辈子,只能在异国他乡活着。”
“对不起,南南,我,除了这个办法,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你在离开的时候,稍微犹豫一下。”白月笙的话里,透着浓浓的悲哀:“或许,你犹豫着,也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