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南遇到秦厉北的时候,才十六岁,刚上高一,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偏偏对自己身处的环境认识不够清晰,还紧紧地抓着青春期的尾巴不肯放手,整天怼天怼地有时候脾气上来了连自己都怼,全天下。
她妈没空来管她,她爸不屑得管她,就只有秦厉北有时候会出手搭理她一下。
其实很多时候,简南都在庆幸,那时候还真的是多亏了秦厉北,自己这颗祖国七八点钟的小树苗才没有长歪,沦落到混吃等死的忘我境界里面。
他们在秦家的那个环境里,活得并不容易,实话说,秦家里的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特别是他们两个,所以对上秦厉北,两个一模一样尴尬处境的两个人,喜欢上了秦厉北。
是和呼吸一样简单的事情。
秦厉北暗中替她教训那些欺负她的坏人,秦厉北无论多晚守在客厅等她晚自习放学,下雨天教室门口放着的写有她名字的伞,明明恐高却陪着她一起坐过山车,
点点滴滴汇聚起来,等到满溢的时候,心墙再也拦不住了,不知何时,动心来的太快,像龙卷风一般呼啸而过,简南心中一片狼藉,除了秦厉北对她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的时候,再也没有其他。
简南的家长会,她妈是绝对不会去的,即使是班主任三令五申的家长必须到场,还是讨论文理分科的重要时候,她妈也因为赶着去和那些贵太太打麻将而没时间。
课堂上,所有同学的家长都到了,老师点名的时候,简南背对着背对着窗户,低着头,默默数着号数,还有三个人就到她了,两个,一个,好了,丢人的时候到了……
“简南同学的家长在哪儿呢?举个手让我看看可以吗?”
“……”
安静和沉默让简南认命地站在教室门口,嗫嚅道:“老师,我……”
“等等!”
熟悉的低沉嗓音,简南瞬间转身,不知什么时候,秦厉北站在她身后,气喘吁吁地撑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对不起老师,我来晚了。”
他已经出差一个礼拜了,今天应该是从机场直接赶过来的,浑身上下都带着风尘仆仆的着急气息,经过简南时,在心尖上划上了一道浅痕。
“你是简南同学的?”
简南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我是她哥哥。”
简南怔愣,秦厉北朝她眨了下眼睛,笑了笑,伸手揉着她脑袋上毛绒绒的头发。
“啊。”女老师脸红:“没事没事,我们也才刚开始,简南哥哥进来吧。”
简南重新站回了走廊,背靠着墙壁,努力深呼吸,试图安慰那颗因急速跳动着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的心脏。
“哎呀,那是你哥哥啊,长得好帅啊,叫什么名字啊?”
旁边的女同学冒着星星眼,简南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厉北,鼻尖酸酸的。
“是啊是啊,简南,你哥哥好帅哦,跟漫画里面的王子一样,我们待会儿能认识他吗?”
简南想也没想的,骄傲地果断拒绝:“不行。”
“为什么啊?就认识一下嘛!”
“对啊!你不要这么小气嘛,你哥哥怎么不去当明星呢?这样就都是大家的哥哥了呀!”
“王子只会和公主在一起的。”想起什么,简南落寞地嘟囔:“你又是不是公主。”
是啊,你又不是公主,乱想什么呢。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简南阳台上的那颗含羞草依旧绿油油的,长势喜人,秦厉北送的,并不名贵,简南却宝贝的不行,像照顾女儿似的照顾她。
她读书读累了的时候,最爱的就是跟秦厉北煲电话粥,有时候念叨学校科任老师有多么奇葩,讲课时候的姿势多么妖娆;大多时候,会说作业很难,要把她难哭了。
“是吗,那哭几声来听听?”
简南会假哭,捂胸口装林黛玉葬花时候的脆弱无助,嘤嘤婴地嚎上那么几嗓子,把秦厉北逗得憋笑憋得腮帮子都疼。
有极少数的时候,简南会忍不住将心里的小恶魔放出来,故意装作很高兴的说今天班上又有一个男生向她递情书了,该怎么办。
这是独属于女生的小心思,简南想要看看秦厉北的反应是什么,如果他哪怕也有一点喜欢自己,应该会生气的吧?
可惜没有,秦厉北只会一本正经地教育她。
“你还是学生,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学生的任务是什么?”
简南没好气地回答:“好好读书。”
“没错,就是这样,所以好好学习,谈什么恋爱呢,谈恋爱不如读书!”
“哦。”
简南把明媚如太阳神般闪着救赎光芒的秦厉北,放在了心头艳压群芳,独得恩宠。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简南跨过了分科,咬牙熬过了拼命读书考试,连政史地三个科目的书,每一本都抄了三遍,然后高三地狱式训练来了,每天都在苦逼地忘我写试卷。
就连难得的和秦厉北出去玩,都能在车上歪着脑袋睡着,幸好没流口水。
“你刚说梦话了。”
看着秦厉北严峻的表情,简南瞬间清醒,怎么办怎么办,该不会是乱说什么被秦厉北听见了吧,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恶心啊,对哥哥有这种想法。
“我,我,我说什么,了啊?”
简南快哭了,秦厉北绷紧的脸部表情突然换上了笑容:“啊,就背诵课文,应该是屈原的《离骚》,怎么,现在这篇课文都要全文背诵了吗?”
“老师说的,最好背起来。”
等等,重点不在这里,关键是自己没说什么不该说的?简南的心情美到飞起。今天三十九度的天气都特别好耶!
秦厉北握着方向盘打了个弯:“南南,好好考试,等你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三哥送你一份礼物。”
简南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是什么啊?一栋房子?还是一辆跑车?吴心意今年过生日的时候,她叔叔送了她一辆兰博基尼!”
“咱们和他们那种俗人不一样,我会送你……”秦厉北欲言又止,最后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绝对是你最喜欢的。”
……
夜里做练习题,简南撑着脑袋,盯着桌子上摊开的《高考必刷题》,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在跟她叫嚣,直线与圆锥曲线的位置关系、轨迹问题、直线与平面、平面与平面……
对于一个方向感极其差的路痴来说,这简直就是世界毁灭级别的阻难。
有人敲门,简南有气无力的应声:“进来吧。”
“题目不会做?”
光听声音,简南连头都没抬起来就知道这是谁。
这次干脆连用手枕着都不愿意了,直接趴在习题册上,苦着一张小脸:“嗯,好难啊!你说把这些东西创造出来的数学家是怎么想的啊,根本是神!”
秦厉北好笑的揉了下她的脑袋,把牛奶放在桌上:“先把牛奶喝了,我帮你看看。”
简南欢呼:“真的啊?大学神,快来快来,你说我要是会易容术该多好的,到时候把你整成我的样子,直接去考试多好,想拿几分拿几分,根本没有在怕的!”
秦厉北忍笑:“那我还得会一样。”
“啥?”
“缩骨功。”
愣了会儿,反应过来秦厉北这是拐着弯说她矮的简南直接把吸管当成了秦厉北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长得高了不起啊!”
“一点儿都不是。但是比你长得高,还挺有成就感的。”
简南很生气地哼哼了两声:“你说的是事实,不和你争!”
一个小时后,当秦厉北第六遍讲解解题步骤的时候,他问简南:“会了吗?自己写一遍。”
简南拿起笔刷刷刷的就写完了,还很满意地催促秦厉北赶紧看完!
“公式对了,其他全错。”
简南奔溃:“啊啊啊!我不要这部分的分数了,太难了!”
秦厉北也要绝望了,他给人当家教老师也有一段时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蠢的学生,无计可施之下,他只好抛出杀手锏。
“你学会了这个,我带你去游乐园。”
“真的吗?”可是上个月因为她生病发烧,秦厉北把钱都花的差不多了,哪里来的钱带她去玩?想到这里,简南刚想拒绝,秦厉北温柔的说:“你三哥还没有穷到请你去一次游乐园的钱都没有。”
简南心跳再次漏掉一拍。
高考前一天,学校组织所有人住学校宿舍,简南早上走的时候没看见秦厉北,一整天都闷闷不乐,晚上熄灯了,她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秦厉北发来的短信。
“睡了吗?”
“没睡呢。”
“明天高考加油。”
“三哥,你说我要是考上了,我妈不出学费可怎么办啊?我都十八了,她也没有义务继续养我了。”
“我养你。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博士三年,只要你能读下去,多长时间我都养着你。”
简南想象着秦厉北用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说这句话时候的样子,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他的眉目如画,又开始叹气,如果注定得不到,还不如永远得不到承诺来得好。
她捂着嘴巴,周围都是熟睡的同学,她窝在被子里,默默流着眼泪,既幸福又心酸,其实,她这样也算是得到过秦厉北的承诺了吧,可是哪有可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啊,秦厉北要结婚生孩子的,以后的人生,慢慢的就不会有她的位置。
“明天要考试了,早点睡。”
“好。”
点击发送,简南想,如果能考上,填志愿的时候,填一个最南边的学校吧,远远地离开秦厉北,四年,十年,甚至是一辈子,总能忘记的。
长久的沉默,而后,简南收到了秦厉北的回复。
“考完之后,记得找三哥拿礼物。”
攥紧了手机,简南抹了把眼泪,偷偷起床。
没有理由的,她就是想要看看外面,看看外面的星星。
然而毫无预兆,路边,昏黄的灯光下,矗立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套着薄款长风衣,戴着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身影靠着围墙边,手上还有未收起来的手机。
那人并未抬头,简南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却再次刷的掉下来。
百米冲刺的速度,简南深深怀疑自己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在过去和现在中间穿梭,她似乎在短短的几十秒之内,将遇见秦厉北以来所有睡着都能笑醒的事情重温了一遍。
这让她很唾弃嫌弃自己,到现在了,为什么想起来最多的还是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