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日的阴霾后,天气恢复晴朗,暖阳懒懒的缀在蔚蓝天幕上,看起来惬意又温柔。
对此,福儿却显得不大开心。
“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下雪啊?”张开短短的手臂,配合尹亦浠穿好哆啦a梦图案的薄毛衣,福儿嘟着嘴,拉长声音问道。
入冬开始,福儿就盼着下雪,之前阴天把她高兴坏了,谁知最后满心期待落了空。
尹亦浠把桌上的牛奶端给她,边看着她喝,边含笑安慰道:“快了,再过一两周,肯定会下雪的。”
“还要那么久啊……”福儿听了,嘴巴噘的更高,垂头丧气的靠在床头摆弄手指,再不说话。
没过一会儿,徐子良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谁惹我们小福儿了,瞧瞧,脸都气黑了!”
福儿最近和徐子良相处的不错,闻言朝他做鬼脸,抗议道:“才没有,我白着呢!”
徐子良走过来捏捏她脸蛋,眨了下眼睛:“嗯,福儿又白又漂亮,要是多吃饭长胖点,就更完美了。”
与福儿玩笑几句,他转头看向尹亦浠,装作随口的问:“工作忙吗?”
尹亦浠想了想,微笑道:“还好,我很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
“……那就好。”徐子良点点头,本想再问她生活上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又觉得自己身份不合适,只好把后半句话咽下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忽然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尹亦浠看到徐子良手里的病历表,主动开口道:“今天有检查要做吗?”
经她提醒,徐子良才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没说,连忙把病历递给她,里面还夹着福儿最近一次的全身检查报告单。
“据检查报告和我的观察来看,福儿可以出院,回家休养。”
回家?!
尹亦浠一惊,立刻抬眼看向徐子良:“不是还要做配型吗?万一她在家发病怎么办,还有……”
她被福儿的病情吓得神经紧张,越说越急,而后猛然意识到什么,语气隐隐透出怒意:“你不会怕我支付不起住院费吧?我有钱,现在我薪水比以前多,完全可以让福儿接受最好的治疗!”
福儿能出院,徐子良以为她会高兴欣慰,没想到她居然误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徐子良急忙解释:“福儿的情况已经稳定,按时服药定期来做检查就可以,没必要住院。”
尹亦浠仍皱着眉,似乎不大赞同。
就算徐子良完全是从福儿的现状出发,没有为她省钱的想法,她也觉得住院治疗更好。毕竟在医院里,医生护士不不会错过福儿的任何变化,出现突发情况也能及时处理,回到家万一……
她正权衡利弊,在旁边听了半天的福儿突然开口:“我要回家!”
福儿爬下床,走过来拉着尹亦浠的手轻轻摇晃,委屈的撒娇:“医院都是臭臭的味道,没有玩具和动画片,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不想一辈子住在这里。”
福儿本就是跳脱的性子,没上幼儿园的时候都要每天出门玩,把她关在四面都是墙的病房里,的确太残忍。
而且,尹亦浠想起自己对宫冰夜说过的话。
她希望宫冰夜能尊重她,而不是将自己的想法喜好强加在她身上,那么她对福儿也该如此才是。
这些日子福儿很不开心,不仅仅是因为没能看到雪,而是不喜欢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如果继续活下去的代价是失去自由和快乐,或许她不会做这种交易。
尹亦浠考虑了很久,终于在福儿眼含泪光的注视下,答应为她办理出院。
有徐子良跑前跑后的帮忙,两人下午便动身回了家,福儿一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发现车窗外飘过一片树叶都要大呼小叫,看得出是真的开心。
不过这种喜悦情绪的持续时间很短,当走进家门,找遍了所有房间都没找到睿睿的时候,福儿整张小脸因焦急皱成一团,飞快跑回尹亦浠身边,仰起头问:“哥哥呢?他去哪了?”
今天是周五,睿睿的学校每周五下午都是自由活动课,他不爱和那些幼稚的小孩子玩,所以每次都会提前回家。
尹亦浠歉疚的低下头,抿抿唇,知道瞒不住了。
自从睿睿被接回宫家之后,她一直骗福儿说他学习繁重,所以不能经常去医院陪她。兄妹俩有电话联系,偶尔视频,睿睿也帮着她一起说谎。
“为什么骗我?宫家的那个奶奶把哥哥赶出来了,哥哥在那里被欺负怎么办……”福儿哽咽的质问,忍了又忍,眼泪还是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尹亦浠被她说的心中涩痛,仰起头抹去眼角湿润,强撑着解释:“只是小住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大家都很喜欢哥哥,不会欺负他。”
福儿扁着嘴退后几步,用力摇了摇头:“我知道,都是因为我!”
她的年纪对金钱还没有概念,但尹亦浠每次看到缴费单都会露出愁闷的表情,一日三餐也都把肉和好吃的菜留给她,自己只吃她剩下的一点,种种现象,都让她敏感的觉察到她的病给家里带来麻烦了。
两个人吃饭都要节省,如果睿睿在,可能大家都吃不饱饭。
“妈妈怕我和哥哥饿死,所以才把哥哥送走,是不是?”福儿吸了吸鼻子,抽噎着说:“我以后少吃东西,也不去治病了,你把哥哥找回来……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尹亦浠心疼的把她抱进怀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抚,最后只好答应:“福儿不哭,明天,妈妈明天就去接哥哥。”
“真的?”
福儿眼睛通红的巴望着她,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话。
之前说了那么久的谎,以至于女儿不信任自己,尹亦浠内疚的同时也有些担忧,忙回忆了一下近几天的行程,然后满带歉意的承诺:“最多三天,妈妈一定把哥哥接回来。”
明天她还要加班,时间上可能来不及。
福儿考虑片刻,通情达理的“嗯” 了声。
到了晚间,之前一直和睿睿住在儿童房的福儿不敢一个人睡,于是溜进了主卧,钻到尹亦浠被子里并抱住她一条手臂,才总算安稳入睡。
尹亦浠宠溺的在她背上轻拍,偶尔哼一首儿歌,不知不觉间便陷入梦境。
梦中纷乱嘈杂,眼前的场景却模糊一片,尹亦浠沿着黑暗的似乎没有尽头的道路行走,脚下突然有野花疯长,花瓣是诡异的暗红色,枝叶上甚至生出尖锐的刺。
她惊恐的停在原地,那花枝却仿佛有意识般缓慢的缠绕住她的小腿。
漆黑的四周,白皙光洁的小腿,鲜红浓稠的血。
血液蔓延,蔓延,流的遍地都是……
心脏像是被重击一拳,她骤然惊醒,耳边是福儿梦境中的低语,不停叫着“哥哥”,窗外夜色浓重,月亮被层层叠叠的云雾遮掩,透出昏暗的光。
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刚刚凌晨一点,头脑异常清明,竟没有了睡意。
她轻手轻脚的下床,走出卧室,来到厨房。
原本想喝柠檬水,打开柜子找柠檬片时,视线一转发现了柜子里侧的一瓶红酒。
她没有买红酒的习惯,这是宫冰夜买的,搬家时她打算扔掉,却被不知情的萧默程顺手装进了箱子。
拿出一只高脚杯,拔掉酒塞,她为自己倒了杯酒,靠在厨台边慢慢喝起来。
宫冰夜说红酒要品,产地年份不同,酒的香味也相距甚远。
他品酒时总是很专注,仿佛能随着味蕾的感受寻找到一杯酒的过去,那种独属于年份的沧桑感,与他历尽千帆的气质相辅相成。
抛开一切外在因素,他实在是个接近完美的男人,难怪有那么多女人前赴后继的想要嫁给他,或者哪怕与他谈一场恋爱,都会心生雀跃。
她呢?
她也爱他,但只能爱他这个人,而无法与他身边的一切和平共处。
不期然间脸颊上微微的痒,她抬手去摸,才发现自己哭了。
爱而不得,放不下,忘不掉,就只能用眼泪来怀念和祭奠,她将那瓶红酒抱在胸口,紧咬着唇低声呜咽。
“叮咚——”
短信提示音在寂静深夜中突兀响起,尹亦浠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掉眼泪平复好情绪,随后拿起手机。
陌生号码,八个字的短信,却令她警铃大作,瞬间从方才的悲伤情绪中脱离。
——尹盛之死,尚有隐情。
她紧紧攥着手机,震惊许久,才想起按照短信的号码回拨电话,可惜对方已经关机。
会是谁发的短信,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发短信的人又希望她怎样做?
不对,这条短信到来的时间和内容都太诡异,如果是身边的朋友想帮忙,应该直接告诉她才对,如果是当年的知情人……那倒是有可能,但对方为什么时隔八年才来找她?
她面色凝重的盯着短信里的八个字,直到手机屏幕自动暗下去,彻底熄灭。
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先冷静些,看看情况。最后,她这样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