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后,天空好似被海水洗涤过一般,蔚蓝而高远。团团白云拥挤着,纠缠着,在不经意间随轻风远去,留下几缕缥缈的线,也渐渐消散。
苏苗昕久久凝望着那片蔚蓝,仿佛又回到了一望无际的海面,回到了故事的起点。
“我讲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她终于开口,平静中透着哀伤的神情,看起来好像完全换了个人:“阿生不止是我的爱人,更是我心中的执念,一生都无法忘记。”
因为忘不掉过去,所以无法接受未来。
郭禹锡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确定那种感情是爱吗?”
丧失全部希望,在死亡的前一刻,阿生如天神般降临,带给她从未体会过的安全感。她感激,庆幸,死而复生,这些感情和爱情掺杂在一起,她能区分的清楚吗?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失去阿生的五年中,你已经不知不觉的……爱上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是谁,郭禹锡没有明说,但他相信苏苗昕听得懂。
苏苗昕垂眸打量着高脚杯,似乎在认真思考,可惜直到午餐结束,都没能得出答案。
郭禹锡没催促,只在送她回公司后两人道别时,提醒她要认清自己的心,别做后悔的事。
苏苗昕无精打采的走进办公室,面对满桌的文件,忽然失去了工作的热情。
满脑子都是郭禹堂,明明郭禹锡从头至尾都没提起过郭禹堂的名字,但她就是想到了。
这算某种佐证吗?
她不知道,只是回忆起和郭禹堂吵吵闹闹还有互相取暖的时光,猛然意识到,郭禹堂在时,她总会觉得很安心。
如果非要形容那种感觉,应该是下雨天躺在被子里睡懒觉,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心里满满的,仿佛全世界都属于自己。
与阿生相处又是怎样的呢?
或许真的过了太久,她甚至有些记不清那时的感受,可能有点累吧,毕竟从追求阿直到两人恋爱,她用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而恋爱后,由于阿生工作的关系,两人聚少离多,直至阿生失踪,彻底离开她的世界……
哪一种才是爱情呢?
她默默问自己时,视线从面前的文件划过,落在桌角的一个木制相框上,里面,夹着阿生的照片。
出于职业习惯和性格,阿生不喜欢拍照,所以这张被她偷拍的照片中,阿生黑着脸,好像随时准备教训她一番。
刹那间,心脏仿佛被揉皱,她倾身拿过相框,紧紧按在胸口。
对不起……
眼泪止不住落下,她一遍遍道着歉,却不知是对谁。
——
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时间行走飞快,有心观察,却也能捉住踪迹。当最后一片枯叶化进泥土,第一位行人穿起棉衣,轻风带上凛冽的气息,天空透出纯净与冷清时,冬季已悄然而至。
季节更替,世间的一切也在有序进行着,或闲适,或艰难,永不会停止。
尹亦浠始终在萧氏工作,请了一位护工与她交替照顾福儿,为满足生活开销,她做事时更加认真努力,处理问题也愈发雷厉风行。
萧默程时常感叹她正朝着女强人的方向发展,对此,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即便她每日工作到深夜,假期无休,到手的薪水也难以支撑医院高额的费用。毕竟福儿的病需要做配型,一次次失败和尝试,让她的存款即将见底。
其实她的月薪已经很高了,入职多年的秘书也很少有能超过她的,这里面自然有萧默程的帮助。她很知足和感恩,但眼看着家里的生活费入不敷出,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慎重考虑了几日,她找到萧默程,申请调去销售部工作。
销售部的工作更忙,因而薪水更高,成功签约后还有高额的奖金和分红。在重回岗位这段时间,她特地留意了几个适合接替她职务的新人,眼下便一并推荐给萧默程。
“他们几人的业务能力都不错,心思也细腻,如果刚上任的秘书忙不过来,我也可以帮忙。”她略显歉疚的解释。
自确认恋情到现在,已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而两人的关系却没有丝毫进展。尹亦浠做秘书,他们尚能长时间相处,若调去其他部门,那么两人便更难培养感情。
萧默程自然不愿让她走,却又明白她处境艰难,想必申请调换职位,也是迫不得已的决定。
沉吟片刻,萧默程终于点了头:“好吧,你明天起去销售部报道。”
尹亦浠面露惊喜,忙道:“谢谢萧总,我会在离开前做好工作交接。”
萧默程应允, 在她准备出门时又把人叫住。
“还有事吗萧总?”在公司里,无论是否独处,尹亦浠都按照规定这样称呼他。
“如果实在周转不开,记得告诉我。”
随着相处加深,萧默程更加了解尹亦浠的性格,所以不会直接给她钱,只希望在走投无路时,她能第一个向他求助。
“好。”尹亦浠应下,并弯起唇角笑了笑。
就这样,从第二日起,尹亦浠正式入职销售部。
进入销售部之前,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可没想到,现实中的困难更甚于她的想象。
原本她在国外时做过销售类工作,接待客户介绍产品等日常任务,她应对起来还算游刃有余,唯一的阻碍,便是人际关系。
不知为什么,销售部内上至管理者下至职员,似乎都对她抱有很大的成见,在她入职后没按照一贯的规矩带新人聚餐也就罢了,平日工作中还处处与她作对。
同事们都知道她是萧默程的女友,起先不敢做的太出格,偶尔撞掉她的午餐、打乱她整理好的文件或装作不小心删除她刚做完的表格。
这些小破坏对她来说只是浪费些时间,倒也无伤大雅。可慢慢的,见她被欺负后萧默程并未替她出头,那些同事心里有了底,行为愈发过分起来,最近甚至抢走了她已经谈好的客户,并反咬一口,诋毁她拉低部门业绩。
新人入职总会受些委屈,她这样劝慰自己,不想把事情闹大,给萧默程添麻烦。
哪知她一直在努力隐瞒,宫冰夜却意外得知了此事。
“你确定?”办公室里,宫冰夜挑眉看向韩远,目光不善。
韩远忙立正站好,老实回答道:“我也是听朋友说的,至于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他朋友所在的公司与萧氏有合作,接触过程中,偶然发现尹亦浠在部门似乎很受欺负,想起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三角恋事件”,朋友便在闲谈时把情况告诉了他,也有借机向宫冰夜示好的意思。
话音落下后,半天没听到回应,韩远掀起眼皮偷瞄宫冰夜,发现后者正一脸不悦的盯着他。
“宫……宫总?”他吓得一个激灵,却仍不明所以。
宫冰夜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嫌弃,沉声道:“还不快考证去!”
经宫冰夜这一吓,韩远的办事速度较之前翻了几倍,不出半天便把尹亦浠的处境调查出来。
宫冰夜得知后勃然大怒,立时联系萧默程见面。
餐厅里,萧默程一边慢悠悠的品红酒,一边听着宫冰夜义愤填膺的指责,面上的神情高深莫测,看得宫冰夜直想给他一拳。
“你口口声声说会照顾好亦浠,就是这样照顾的,连她被欺负都不知道?”宫冰夜气不过,恨声讽刺。
萧默程淡淡瞥他一眼,终于放下酒杯:“谁告诉你,我不知道?”
宫冰夜难得愣了愣,而后蹙起眉,眼中怒火更甚:“所以你故意看她受欺负,躲在后面隔岸观火?!”
“唉……”萧默程叹了口气,摇摇头,顿时生出对牛弹琴的无奈感。
“枉费你和亦浠结婚三年,还自称相爱,其实你根本不了解她。”
听到这话,宫冰夜强忍住把红酒瓶砸到他头上的冲动,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虽然萧默程看上去非常惹人厌恶,但宫冰夜相信,他还不至于无聊到用这种方式激怒他。
萧默程轻蔑的笑笑:“亦浠表面柔弱,内心却异常坚韧,她渴望独立,而不是生活在谁的保护伞下。”
“这就是你任由别人刁难她的理由?”宫冰夜语气冰冷,显然不认同他的说法。
“换成你会怎么做呢?”萧默程前倾身体,手臂搭在桌面上,靠近宫冰夜:“处罚或开除和她作对的职员,让她的事业顺风顺水,争取最后能接管销售部经理的职务?”
“有何不可?”
“那我干嘛不直接认命她做经理?”
宫冰夜被噎住,斟酌了半天,才沉着脸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历练她可以,总不至于让她这么累。别忘了,福儿还需要她照顾。”
两人观念不同,话不投机,争执许久都没有结论。
萧默程烦了,索性提议:“明天下午三点,到金爵酒店去。”
“原因。”宫冰夜冷声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