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在桌面上缓缓展开,一座陡峭巍峨的山峰突兀矗立在群峰之中,山下苍松掩映,松下有一隐士席地而坐,正在观赏对面的奔腾瀑布。山石皴线,老笔纷披,石上苔点,极为随意。
“画工精湛,可许多细节之处显出粗糙急躁,原本平静悠远的立意,也受仿画者心态影响,变得十分刻意。”
尹亦浠面带可惜的摇摇头:“如果我没看错,这的确是幅古画,但画师并不知名,画中的内容来自于模仿。”
说着,她又俯下身,近距离观察那对画轴:“嗯,这倒是真东西。”
买画的夫人静静听完她的分析,失落又稍显惊讶的点点头:“真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居然有如此慧眼,几乎与鉴定师说的分毫不差。”
顿了顿,又抱歉道:“瞧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为生活所迫。”
方才在楼下喝咖啡时,两人越聊越投机,尹亦浠曾将自己的经历简单讲述了一遍,夫人听闻后不由心生怜惜。
尹亦浠连忙摆手,不好意思的笑笑:“都过去了,我和孩子们已经开始了新生活,只要……只要福儿能恢复健康,我们一定会很幸福。”
聊完私事,两人又讨论起古画的事。
如尹亦浠所言,这幅画虽时间久远,但因画师不知名,根本无法得到古董界的认可。整幅画最值钱的是画轴,可夫人为买画所付的钱,足以买到一堆画轴。
而且据夫人回忆,当初在拍卖会上拍卖师的介绍一直模棱两可,根本抓不到语言的漏洞,所开具的单票对夫人来说也没有太大帮助。
“其实仔细想想,那天的拍卖会从头至尾都像一个圈套,而我没有防备,再加上眼力不好,所以成为了几个受害者之一。”夫人慢腾腾的把画收起来,止不住叹息。
尹亦浠一愣:“您的意思是,还有人买到假古董?”
“我……我也不确定。”夫人抿抿唇,脸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当时有人买了一尊鎏金佛和一柄古扇,我觉得不太对劲,可那个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我就没有多言。”
夫人是因为自己的袖手旁观而歉疚,但尹亦浠觉得她没做错,换成自己也会选择沉默。
古董店举行的拍卖会是利益行为,夫人若当场指出店内物品的可疑之处,必定会被责难。再者那位买家对自己的眼力极为自信,就算旁人好心提醒,也不见得会有效果。
“您是受害者,这件事怎么能怪您呢?”尹亦浠拍拍夫人的手,轻声安慰:“我已经知道那家古董店的名字了,抽出时间我一定亲自过去,试试看能否帮您讨回公道。”
夫人感动于尹亦浠的一片赤诚,但还是婉言谢绝:“你一个人势单力薄,遇到危险怎么办?再说你还有女儿要照顾,不要为我的事分心。这次就当吃个哑巴亏,下次长记性就是了。”
夫人性情纯良,尹亦浠知道自己再坚持也没用,便转移话题安慰她几句,而后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一夜过去,第二日尹亦浠早早赶到医院,接替萧默程。
福儿还是老样子,昏睡的时间比清醒更多,萧默程将昨夜福儿的情况事无巨细的告诉她,而后又说起件奇怪的事。
“昨天晚上大概九点多,医院里突然来了位专家,点名要给福儿检查。据本院医生说,这位专家在本地名气很大,许多富商豪门想请他出诊,都要提前几周预约。”
从天而降的专家,点名要救治福儿,难道……是宫冰夜请来的?
这是第一个浮现在尹亦浠脑中的猜测,随即却被萧默程否定:“我起先也是这么认为的,但通过与专家交谈,我得知请他帮忙的是一位姓金的夫人。”
金夫人?
总觉得这个姓氏有点耳熟,尹亦浠皱起眉头仔细回忆,终于恍然大悟。
金夫人不就是那位买到假画的夫人吗?当时她看了夫人买画的票据,上面的署名就是金姓!
真没想到金夫人竟这样好心,听说她女儿生病,当晚就托关系找来专家为福儿治疗。
得到人家如此大的帮助,尹亦浠更坚定了调查古董店的决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萧默程说明后,接着请求道:“上次取行李的人是你手下吗,能不能请他们查一下古董店?我原本想亲自去的,可福儿这边……”
她先前向金夫人承诺会帮忙讨回公道,便是准备在福儿情况稳定后再去调查,但眼下金夫人先帮了她,无功不受禄,她也要做出点事情回报才好。
萧默程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并且速度极快,不出半日便查到了蛛丝马迹。
原来古董店以拍卖会为名出售仿制古董已经不是第一次,受骗者也不只金夫人一人,但之前的受骗者情况与金夫人相似,皆因为没有证据而吃了哑巴亏。
“看来这家古董店是惯犯,圈套环环相扣,设计得很严密。”尹亦浠分析后说道。
萧默程与她意见一致:“没错,我的人伪装成买家去店里调查,但对方非常谨慎,以至于没有任何发现。”
“你的人应该对古董不大了解吧?”尹亦浠询问,随后了然道:“古董商都是人精,内行外行一眼就能看出来,实在没办法,只能我亲自过去了。”
萧默程断然拒绝:“不行!你想断人财路,万一被发现后果不可估量,还是我去。”
“你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欠人情的是我,怎么能一再连累你呢?”
见萧默程还要争论,尹亦浠抬手打断,换了种方式劝道:“而且我是女人,他们对我的防范心肯定会小很多。我答应你,如果发现情况不多,一定能立刻逃跑。”
的确,经过上午的查探后,古董店肯定有所警觉,萧默程一个大男人,又气度不凡,天生便会给人带去危机感。若对方心生恐惧想要避避风头,那就麻烦了。
萧默程总算被说服,尹亦浠松了口气,将手里的餐盒递给他:“好了,先去吃饭吧,我去医生那里取检查单。”
两人在医院走廊里分开,刚刚走远,方才他们所在的位置便有道身影一闪而过。
酒店,总统套房。
“……事情就是这样,尹小姐似乎想亲自去古董店调查。”派去跟踪保护尹亦浠的手下, 如实汇报道。
宫冰夜皱皱眉头,私以为尹亦浠的处理方式并不明智,却也无法劝阻,只得提醒手下:“你继续暗中保护她,有消息立刻向我汇报,其他人原处待命。”
“那,要是尹小姐真去了古董店……”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身份,我会想办法。”
挥退手下后,宫冰夜靠在沙发上沉思,考虑该如何帮助尹亦浠才不会引起她的反感。
谁知这时宋齐佳突然从卧室冲出来,面色不善的质问:“你又要帮尹亦浠,还派人保护她?!”
宫冰夜嘴角沉了几分:“你在偷听?”
“现在是我问你!”宋齐佳气冲冲的走到沙发前,嫉妒几乎令她发疯:“别忘了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度蜜月,不是让你和前妻相会!”
“够了!”
宫冰夜猛地站起身,冷声提醒:“你想玩想闹都随便,但不要妄图插手我的事。”
闻言,宋齐佳吃吃的笑起来。
当初宫氏有难,她不顾一切的请父亲出手相助,而后那五年,为了不让他被家族催婚所烦扰,她在自己最好的时光里与他假恋爱、假订婚,那么多的事情她都插手了,而现在他却说出这种话。
“呵呵,你还不如直接说,不许我插手你和尹亦浠暗通款曲,鸡鸣狗盗!”
宋齐佳彻底气疯了,多难听的话都敢说出来。宫冰夜的最后一丝忍耐被击毁,铁青着脸沉声警告:“我和亦浠真心相爱,而你我之间的婚姻只是一纸合约,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忘记!”
话音未落,宫冰夜愤然离去。
房门“砰”的一声被摔上,宋齐佳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全身止不住颤抖。
不是这样的,她答应假结婚是为了嫁给宫冰夜,为了让宫冰夜爱上她,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成为真正的夫妻……没有尹亦浠,他们之间没有尹亦浠!
对,只要尹亦浠消失,宫冰夜一定会爱上她,也只能爱她!
所有理智都被愤怒燃烧殆尽,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除掉尹亦浠,永绝后患!
双手不受控制的翻出手机,拨通某个没有署名的联系人,嘟声响起后,对面很快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今天吹什么风,宋小姐居然想起鄙人了?”
“少废话!”情绪几近崩溃,宋齐佳的声音都变了调:“帮我杀掉尹亦浠,价钱随你开。”
男人沉默一瞬,终于换上正经的语气:“现在监控探头到处都是,杀人可不容易啊,而且……”
“多少钱?!”宋齐佳没心情跟他绕圈子。
“两百万。”
“没问题!看见她的死讯后,钱马上打到你卡里。”
宋齐佳完全不在意对方的狮子大开口,只要尹亦浠立刻去死。
挂断电话前,她面色阴狠的威胁:“记着,必须在她离开这里之前除掉她,否则我会报警,举报你意图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