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你别走……不……我不要爸爸……没有爸爸了……”
睿睿躺在酒店床上,脸色白得像纸,高烧不退甚至开始说胡话。
医生已经来过,输了液也开了药,可几个小时过去仍不见起色。尹亦浠始终在床边照顾,时不时看向窗外,决定如果天黑之前还没有好转,就送他去医院。
两袋药品输完,尹亦浠给睿睿拔针,按照医生嘱咐又喂了他一次药。
口服的药一共三种,都是药片,他此时的样子根本无法和水吞服,尹亦浠只能把药片磨成粉末状,掺在水里一口口喂他。
许是高烧时口中的味道比药更苦,平日里最害怕吃药的睿睿服药后没有任何反应,仍沉浸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又喊又叫满头大汗。
好在吃过药的半个小时,尹亦浠量体温时发现他的温度终于降下去一些,而这时,外面天色也逐渐暗了下去。
当天幕完全变成深蓝色时,睿睿迷迷糊糊的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找福儿。
福儿身体弱,尹亦浠怕她被传染,所以把兄妹俩隔离,现在萧默程正在隔壁房间照顾福儿。
可是睿睿的神智还不清醒,听不进尹亦浠的解释,只一味吵着要和妹妹在一起,甚至强撑着起身要去找福儿,半路又因为体力不支险些摔倒在地。
尹亦浠把他抱回床上,看他病成这样实在心疼,而隔壁的福儿也因为担心哥哥一直哭个不停,无奈之下,只好让两个孩子团聚。
说来也神奇,福儿躺到睿睿身边后很快就不哭了,睿睿也立刻恢复平静,阖目休息,不多时床上便响起两个孩子平缓的呼吸声。
孩子们终于安稳睡去,尹亦浠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几分,可一想到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便又忍不住觉得心疼。
都是因为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称职、不负责任,才让孩子们承受这么多痛苦。
“我是不是……不该生下他们?”尹亦浠靠在沙发里,双手盖在脸上,低落到极点。
她真的后悔了,如果当初在发现怀孕的时候就立刻打胎,如果没有带着报仇的目的嫁进宫家,那么她也就不会爱上宫冰夜,后面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可是她又问自己,如果回到八年前,难道就有第二种选择了吗?
父母双亡,公司破产,连房子都被政府收缴,对那时的她来说全世界都崩塌了,报仇是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
一只手搭在肩头,萧默程坐到旁边,递来一杯热牛奶。
“昨日之日不可留,已经过去了,折磨自己毫无意义,不是吗?”萧默程拍拍她的肩,温声安慰:“先把牛奶喝了,照顾孩子的前提是保证自己不生病。”
尹亦浠接过牛奶,低头抿了一小口,表情仍是呆呆的。
道理总可以很轻易的说出来,她也明白自己不该停留在过去,可遗忘若真的那么容易做到,她也就不会与宫冰夜纠缠那么许久了。
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世间人都在这些苦难中徘徊,挣不开,逃不脱,她又如何能真正放下呢?所谓放下,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无解的题目,再讨论下去也没意义,尹亦浠轻轻深呼吸,而后与萧默程商量起明天的计划。
“依睿睿现在的情况看,估计没那么快恢复,医生也说让他静养,不然明天我留在酒店照顾他,你带福儿出去玩?”
萧默程朝床上连体婴似的两个孩子指了指:“你觉得,我们能把他们分开?”
也是,连睡觉都要在一个房间,眼下睿睿又生病了,福儿怎么可能安心离开?
“这样的话,只能大家都留下了。”尹亦浠抱歉的看向萧默程:“不好意思啊,本来约好开开心心的出来玩,结果前后发生了这么多事。”
“不是你的错,不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萧默程抬手环住尹亦浠的肩膀,稍稍用力想让她靠在怀中,却明显感觉到她身体一僵。
还是不适应,难道时间太短了吗?
萧默程默默收回手臂,假装忽略尹亦浠的尴尬,微笑道:“明天还有的忙,早点睡吧。”
“……好。”尹亦浠翕了翕唇,想解释,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转眼来到第二日。
清晨起来,睿睿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好像昨天病恹恹在床上躺了一天的人不是他。
得知尹亦浠和萧默程留在酒店的计划后,他坚决反对,福儿什么都听哥哥的,见状便与他统一战线向尹亦浠两人“施压”。
当然,睿睿施压的方式是据理力争,而福儿,则是撒泼打滚。
最终尹亦浠和萧默程落败,只得按照最初的计划出门游玩。
睿睿和福儿一路上都很开心,哪怕在车里也不老实,幼稚的石头剪刀布都能让他们吵吵闹闹,几乎要掀翻车顶。
坐在副驾驶的尹亦浠看在眼里,心里却不是滋味。
无论出于女性的直觉还是对自己孩子的了解,她都能感觉到睿睿并不是真的开心,甚至每一个笑容都十分勉强,而睿睿强颜欢笑的原因,应该是这个——
她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
今天,是宫冰夜结婚的日子。
a市。
全市最豪华的酒店中,此时正在举行一场盛大婚礼。
宫宋两家的盛名吸引了国内的各界名流,宴会厅座无虚席,其他餐厅以及酒店大堂都挤满了前来道贺的宾友,甚至在酒店门外,还有一群不在受邀之列的媒体记者拥挤等待。
婚礼进行曲响起时,喧闹的宴会厅才终于安静下来,宋齐佳身着白纱,在璀璨灯光及鲜花簇拥中漫步而来,身边的宋父眼中含泪,即便再不忍,也必须装出喜悦。
而整场婚礼上最痛苦的人,莫过于宫冰夜。
事后他根本记不起自己是如何从宋父手中牵过宋齐佳的手,又是如何与她一起宣布爱的誓言,如何互换戒指,如何在祝福声中接吻。
他当然没有真的亲上去,但为了避免怀疑,戏还是要做足。
借位的亲吻过后,整个宴会厅、整间酒店,乃至通过直播看到这场婚礼的整座城市都沸腾起来。
很讽刺,似乎所有与这场婚礼无关的人都在兴奋喜悦,唯独当事人满心沉重,每一张笑脸每一句道谢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婚礼结束后,宫冰夜立刻离开,只留下宋齐佳和两家长辈继续招待客人。
回别墅的路上,韩远打来电话,将尹亦浠出游的地点汇报给他,当晚宋齐佳回来后,他便提出去那里度蜜月。
宋齐佳并不知道尹亦浠也在,只以为宫冰夜在尝试接受她,顿时满心欢喜。
“什么时候去?怎么提前都不告诉我呢?”该不会想给她惊喜吧!
宫冰夜正在整理衣服,语气平淡的答:“明天一早。”
“哎呀,这么着急,那我也要快点收拾东西了。”
以此为由,宋齐佳把自己的衣物和用品从客房搬来宫冰夜的房间,一边装箱,一边故作不经意的问:“明天出门早,我们今晚可要早点儿睡。刚才我把洗澡水放好了……你先去洗吧。”
他先洗,她后洗,然后两个人顺理成章的睡在一起?她这司马昭之心,也太不加掩饰了。
宫冰夜的反应异常平静:“我不喜欢泡澡,你自己洗。”
说话的工夫,他已经将自己出门要带的东西装好,提起旅行箱便朝门外走。
“诶,你去哪儿?”他的卧室是整栋别墅里最大的,放个旅行箱不成问题,为什么要拿出去,宋齐佳察觉不对,连忙叫住他。
“睡觉。”宫冰夜头都没回。
果然还是要分房,宋齐佳闻言心里不舒服,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些:“去哪里睡?”
“你不是想睡这里?让给你,我去亦浠的卧室。”八年前刚和尹亦浠结婚时,他们感情不好一直分房睡,即使偶尔几次的缠绵,过后尹亦浠也会被他赶走。
那时的他一定想不到,自己居然有去那个曾经看都不屑看的房间定居的一天,甚至还会在那张尹亦浠睡过的床上怀念过去。
怀着对尹亦浠的思念和浓浓歉疚,宫冰夜毫无留恋的离开,宋齐佳笔直站在原地,听到走廊传来的关门声时,终于像被戳破的气球一般,缓缓跌坐到床上。
这就是她期待许久的婚礼,还有婚礼过后的夫妻生活,想象有多美好,现实便加倍凶狠的打了她一耳光。
她愤怒、委屈,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深知自己已经达到了最主要的目的,今后需要用柔情来感动宫冰夜,而不能逼得他更讨厌自己,所以眼下只能忍耐。
这一夜,无人好眠。
翌日清晨,魏咏秋早早从老宅赶来,美其名曰看他们这对新婚夫妻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实则想探听他们昨夜的“动态”。
宫冰夜还没起身,宋齐佳连说谎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忍着屈辱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