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夫人在这方面可摸透了,想到言昳跟山光远做过三四年?主仆,就觉得自家?二傻子,连想当?看门大黄狗,都已经?被人占了职位。
她主动道:“我让昳儿和雁菱一起去烟深水阔舍了。那?儿都是年?轻人聚的地方,山小爷也该去凑凑热闹,别总在军中打打杀杀的。”
山光远不了解京中的玩乐与消息,抿唇问道:“烟深水阔舍是什?么地方?”
言夫人笑起来:“说是年?轻人在一起开诗酒茶会的玩闹之地,但也算是个年?轻贵家?子们相看的地方。”
山光远:“……!”
言夫人:“还是世子爷开办的,论庭院与酒食都是一流的。”
山光远抬起头:“……?!”
作者有话要说: 山光远:大危机!!!
第87章 .想跑
山光远这几年来, 一直有种感觉。
就是言昳不怎么想见到他。
以前俩人像是死?缠的?一股绳,说开之后,少了点?仇怨与不理?解, 却好像也?隔开了一点?距离。
言昳明显有种“你自己的?人生自己过, 别跟老娘扯太多”的?态度。
他坐在言府主堂里?,棕漆桌椅边, 喝着青茶, 却觉得上火。五年来他在人人皆知的?明处, 言昳就一点?也?没想过联系他。
给了张少的?可怜的?银票, 一封告知他失业的?短笺, 之后就再无联系。
山光远用言昳这个名字去查她的?去处踪迹, 却只能在偶尔一些投资公司相关?的?资料上偶见她的?痕迹。后来他决定去查查不知山云公司的?消息,惊讶的?发现不知山云似乎投资收并了大?量的?钢铁、煤炭生意, 名号如海面上冰山一角,实际体量却在海面下无法?测算。
二人一明一暗, 他甚至怀疑,言昳好几次与他在同一座城, 咫尺之近, 却只顺耳听了几句他的?消息, 便装作不认识他似的?擦肩而过。
言夫人笑道:“山小?爷真该去烟深水阔舍瞧瞧。哦,不过今儿过去,是要扮成什么古画、塑像中的?人物。雁菱本来说是要演伏羲,结果我给准备的?衣裳,她全然不穿。那都是披帛发冠什么的?,要不您打扮上,过去了也?好混进场里?。”
言家这几年跟山光远没少打交道,她知道山家这孤子格外沉默话少, 是个生活里?有些死?板木讷的?性格,偶尔来言家做客的?时候,他一顿饭都可以不说一句话。
言夫人想着那一身红绿璎珞的?伏羲装,往他身上一套,绝对精彩。
山光远没被她坑,摇头?:“我不打算去。没事,待过些日子,言实将军与元武兄回来之后,我再来拜访您。”
可他出了门?,翻身上马,就对着随从道:“知道烟深水阔舍在哪儿吗?带我去。”
奔了半座城到门?口?,日头?略有些西沉,给街上涂满淋漓的?金色,银杏树簇拥的?烟深水阔舍正门?前,站着几个百无聊赖的?仆从。
山光远到了门?前台阶,一副回军营似的?模样,下马抬脚,大?步往门?内走?去。
几个奴仆远远瞧见一个身量高?大?,黒靴护臂,深灰色衣裳的?男子走?来,以为是来晚了的?贵客,正要上前相迎,结果走?近了才惊得心里?惴惴——
山光远如今在京师算得上有头?有脸,这几个奴仆通晓京中大?小?事务,自然认得。
他们也?敢肯定:世子爷肯定不会请这号人来!
山光远才及冠没多久,手底下铁血镇压过的?叛乱、匪徒与大?小?边境战事,就数不胜数。京中贵族男女玩闹的?圈子里?,不可能有这么一位衣扣针脚都透着肃杀血腥的?实干派年轻将领。
而且,睿文皇帝有意拉拢山光远,但当年山家被屠戮时,曾经与山家交好,最?后却落井下石、装看不见的?贵族可不在少数。真要是山光远掰着手指细数,京师的?豪门?里?,十家有八家都不会让他待见的?。
他跟烟深水阔舍的?一砖一瓦,都不对味,不同路。
奴仆中年长的?那个,连忙端起笑来,热络道:“竟是山爷,茶舍小?楼不知怎么迎来了您这样的?忙人贵客,是有急事儿要找哪位爷吗?不忙烦您绕进园里?头?去,您想找谁,使唤奴一声,奴立马进去帮您传话。”
山光远脚步不停,斜看了那奴仆一眼,睁着眼睛撒谎:“宝膺请我来的?。”
奴仆:“……”他也?不能说完全没这个可能性,但这位爷风尘仆仆硬往里?闯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受邀的?。
山光远已经迈进了门?槛,奴仆看他理?直气壮地像个来办案的?官爷,连忙跟上笑道:“山爷您肯来,那真是茶舍的?荣光,只是这次——咱们进场的?诸位,是有个命题的?,来者皆要扮作‘画中人’,塑像神仙也?行。您这是……?”
山光远一身深灰色的?素缎曳撒,牛皮铁钉腰带扣着窄腰,腰后挂着两?把短刀,怎么都不像画中人——
山光远停住脚,思忖了一下。
其他几个奴仆畏惧他不敢上前,就那个年长的?奴仆抱着假笑,想着山光远要是说不上来,就把他劝回去。
山光远道:“清明上河图左侧第十二家酒楼二层背对着街道的?食客。”
奴仆:“???”
山光远认真道:“你可以去查查。”
奴仆:……我他妈现在给您翻清明上河图全图去吗?
山光远略一点?头?:“没什么事我就进去了。”
几个奴仆眼睁睁看着山光远一只手架着腰后的?横刀,像是要十步杀一人一样进了院中。
山光远其实是想要混进园子中,找一个无人的?角落站着,或者暗中走?动,找一找言昳。
却没想到院子中年轻男女们三五成群,有的?在桌边玩洋人扑克,有人在聊天游园,他作为迟来的?入场者,本就吸引了几个人的?目光。好些人瞧见那张金戈铁马的?脸,当然认出来了,惊得忍不住回头?小?声打听起来:
“那是山光远?!他什么时候回的?京师?前阵子不是说他在安阳剿匪,扒了十几个匪首的?皮挂在树上吗?”
“真的?假的?!他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儿的?人啊——你说会不会宝爷请他来的??不至于吧,我可没听说宝爷跟他有什么来往呢!”
“或许宝爷也?没跟公主断开,是公主想拉拢他?别、别看过去!他眼睛正往咱这边扫呢!之前不说他性格也?不知道是奇怪,还是狂傲,对小?皇帝都敢不说话呢!”
山光远刚进场,找了个有七八根老竹立着的?角落,就引来了太多探究的?目光,只是大?部分少年少女们,都是用扇子或牌遮着半张脸,偷偷往他那边看去。
很快,一位奴仆快步往园子侧面挂着洋线羽缎帘的?廊庑走?去,廊庑内支着几张红木嵌螺钿小?桌,几个青年才俊似乎正在聊天。
奴仆朝一位身着素雅宽袖深衣的?男子快步跑去,低声在他耳边轻语。男子双目朗若星月,举手投足间有种春秋文士的?古礼与优雅,但也?因为奴仆的?话怔了怔,掀开洋线羽缎帘子朝外头?看去。
他对桌几人问?道:“星津,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儿?”
韶星津遥遥一指池塘那边的?竹林:“认得出那是谁吗?”
几个青年站起来,从帘缝中往外看,有个拧眉眯眼看了半晌,惊愕道:“难不成是山家那位——”
韶星津面上笑意也?收了几分,转头?对奴仆轻声道:“让瑶瑶别玩太久,叫她过来吧。”
另一边,言昳和宝膺还在深处的?庭院里?,宝膺正在给自己贴胡子,言昳笑:“你这扮的?到底是谁?”
奴仆端着块镀银镜子,宝膺那粘胡子的?胶水似乎不太好使,他粘了半天也?没粘上,言昳也?猜不出来,非要他说。
宝膺:“我还打算在衣袍腰带上再垫个枕头?,垫出大?肚子来。扮演的?是《步辇图》里?的?国外使臣。不像吗?”
言昳:“可别了吧。人家都往好看了扮,你白瞎一张脸竟去扮大?腹便便的?胡人。反正这胡子也?沾不上——放下放下,爷,我求您了,别往自己脸上弄这些玩意。”
宝膺笑起来,将前额垂下来的?几缕头?发,随手向脑后抚去,道:“那我感觉自己不算扮了画中人啊。你说我这样还像谁。”
言昳早想好退路:“你就说你扮的?是清明上河图里?的?人物,那里?头?成千上万的?人呢,谁也?不会跟你计较。”
宝膺笑的?不行,奴仆捧了个箱子,跟着他们往外走?,他道:“你先伸手进箱子摸一下。”
言昳警觉:“不会是老鼠蛇什么的?吧?”
宝膺:“我会这样坑你吗?箱子里?是香脂花球,上头?有数字,你摸一个,到时候拿着,一会儿就知道要怎么用了。”
言昳挑眉,伸手进去,摸了半天,拿出个球来,上头?写着个三十一。
宝膺探头?看了一眼,笑:“我记住了。”
他是舍主,也?是这次活动的?主持着,便要登上院子西边高?处亭台上去,与众人玩些猜谜的?游戏。
言昳可不想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虽然随着宝膺一起走?出来,但宝膺往亭台上去,她则顺着亭台斜后方的?石阶走?了下来。
不少人其实都巴巴看着高?处的?亭台,等着世子爷出来,这二人只是并肩行了一小?段路,也?被好些双眼睛捕捉到了。
大?多数人都不认识言昳,只是被一双璧人震到。世子爷若是生的?宝象慈悲,柔情端方的?佛子,那女子便是娇色盈盈,瑰丽艳逸的?妖女,站在一块既冲击也?相合。
几十张嘴巴几乎是同时小?声问?起来:“她是谁?”
山光远站在竹林侧,也?一眼瞧见了与宝膺并行出来,而后笑着说话,挥手暂别的?言昳。
……果然她已经跟宝膺碰了面,而且谈笑风生,毫无隔阂。
说不定这五年来,她并没有跟宝膺失去联系,毕竟宝膺似乎也?因为人脉广博,跟些许富商巨头?都有过来往!
这俩人并肩的?样子,确实有种金童玉女似的?影子。而且,言昳长大?后的?模样,他前世见过太多年,或许已经无法?震住他了,只是她眉眼里?的?神采奕奕,那种舒展着的?意气风发,是前世并不多见的?。
他心里?沉淀了点?静默的?安心,五年来,他有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好像言昳压根就不存在似的?。但现在瞧着她提裙登下台阶消失在假山后,山光远往后靠在竹上立着,心像是掉进水里?的?宣纸。
洇湿、沉底、化开。
言昳正捏着那写有数字三十一的?球,顺着台阶往下走?进假山下的?洞道中,就瞧见一个做白裙菩萨打扮的?女孩,也?正从窄道上上来。
白裙菩萨倒是很有礼貌,主动让开身子,声音轻软糯糯道:“您先过。”
言昳惯常目中无人,也?没看她,就要往下走?,便听到一声惊呼:“二姐姐!”
言昳一愣,转头?,只瞧见白瑶瑶端着玉瓶,眉心一点?嫣红,双目圆睁,瞧着她,眼底竟然汇聚起点?点?水光来,颤声叫道:“是你吗?二姐姐是你吗——”
哦。看来韶星津也?来了啊。
言昳当然知道韶星津把她带走?了,但白瑶瑶依旧保持着原名原姓。刚来京师那一两?年,韶星津跟父亲关?系不睦,又?声称自己愿意把白家孤女认作义妹,抚养她长大?成人,君子之名没怎么受倭患风波影响呢。
言昳没想到自己刚来京师没多久,就跟她碰上面了。这些年,白瑶瑶再怎么锦鲤,也?没能把自己爹的?性命给苟下来,自然也?无依无靠。
言昳这几年做自己的?事,没怎么受她太大?影响,对白瑶瑶这样的?角色自然不用赶尽杀绝,但也?没太大?好感,只是对白瑶瑶略点?了点?头?。
白瑶瑶急道:“二姐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你这几年都去了哪儿?我还打听你的?消息,可到处也?找不到你,星津哥哥也?说查不到白昳的?一点?消息——”
言昳随口?道:“嗯,我在外头?落难了。不过爹当时把我寄养给言家,言家把我寻回来了。”
白瑶瑶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那现在,你是叫言昳了吗?难道咱俩都不同姓了?”
言昳笑:“或许不算一家人了。”
白瑶瑶怔忪在那儿,眼里?含着的?一点?泪光,真就掉下来,她轻声道:“所以,只有我一个姓白的?了,我就算没有家了是吗?”
言昳可是高?兴自己终于摆脱这个姓了,但她也?不会明说,道:“自个儿能安身的?地方,不就是家吗?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
言昳想着原著中,韶星津一直是温柔男二,对白瑶瑶极尽宠溺,如果俩人这辈子也?有感情线,而且是搞这种义兄义妹同一屋檐下之类的?剧情,那估计今天撒个娇嘴上情话,明日撞个身肢体接触,应该还是挺甜的?吧。
但白瑶瑶听了她的?话,只是蹙着眉头?笑着点?点?头?:“嗯。是,自己过得好就行。”
言昳总觉得她有些不大?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白瑶瑶长大?后,模样楚楚,粉雕玉琢,挺惹人娇怜的?。白家有忠臣的?名号,她有讨人欢心的?长相,锦鲤buff被削弱了也?能偶尔发挥发挥作用,估计以后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言昳没跟她多说太多,略一点?头?,笑道:“还有人在等我,那我先去了。”
白瑶瑶没有说假话,这些年她确实一直在找二姐姐,但没想到重逢后,言昳却敷衍又?客气,她看着言昳转身就要离开,忍不住道:“二姐姐,我以后去言家能找到你吗?”
言昳有些讶然,但还是道:“不一定,我挺忙的?。你要是真想找人叙旧,过段时间李月缇会进京赶考,你可以与她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