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浪蹄子,蠢出生天,白费了贤妃娘娘一番心血。”柳嬷嬷注视着银环离开的背影,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此时一道身着月白色女官服制的身影从屏风后悄无声息地转出,奇怪的是柳嬷嬷似乎早就知道此人的存再,面上未曾露出半点惊讶之色。
来者穿着尚食局尚宫的服饰,带着戏剧脸谱,看不清容貌,那人声线幽幽开了口。
“娘娘早就看出银环这步棋是费棋,只是想要长相酷肖又与她年龄相仿的,着实不好找,这多年就一个赵良娣一个银环,可惜了。”
“也不尽然。”柳嬷嬷反过来安慰来者,“这几日殿下心智大乱,连天鹰卫都被他亲手斩杀,赫连铮更是被逐出东宫,此时东宫防卫松懈,兴许今夜会有意外惊喜。”
“最好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娘娘让我提醒你,务必抽身,切不可让人抓住任何把柄。”
“请娘娘放心,老奴是韦皇后钦点的人,即便身份暴露,受牵连的也只会是乾坤宫。”柳嬷嬷躬身于胸前执礼,那是异邦礼数,来人回敬,二人密谋了良久才分别退去。
寝殿之内,本该在迷香作用下昏睡得不省人事的太子妃此刻却眸色清明,值夜的宫女里有一人悄悄起身,先是摇晃了摇晃其他值夜宫女,确认她们都被迷香迷倒,这才取下了塞在鼻子里的棉花。
小宫女偷偷转入后殿打开了一扇平时专门运送恭桶的小门,门外另一名小宫女早已等候多时了,待进到寝殿内,微弱的烛光映照出二人一模一样的脸庞。
五官平平无奇,说不上丑也谈不上美,总之混迹在人群里丝毫不起眼,身量也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像这样的小姑娘,绝对不会给人留下任何深刻印象。
太子妃要的就是这效果,她平躺在床上没有动,只微微侧过头。
双生姐妹花小宫女立刻惶恐地拜倒。
“秋果秋朵拜见太子妃,太子妃万福金安。”
“起来吧。”
“奴婢不敢……”二人似乎是做了什么错事儿,拜倒在地上时全身瑟瑟发抖。
太子妃伸手捏了捏眉心,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她只淡淡问道:“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太子妃英明,确实如您所料,柳嬷嬷引着银环去西华堂了,外头的来报,殿下已到前街,不出三刻便会入府。”躬身答话的是双生姐妹里的姐姐秋果,平时她负责在外头打探消息。
值夜的是妹妹秋朵,府里的事儿由她负责,“回禀太子妃,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今夜送入西华堂的药减量,赵良娣必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全身毫无反抗之力。”
“内室里可有利器?”
“没有!”秋果秋朵异口同声。
秋朵一口咬定:“殿下原先就吩咐过西华堂里绝不能出现剪子一类的利器,奴婢也细细检查过了,就连平日里给赵良娣用的珠钗都是磨钝了的,年前的事儿决计不会再发生,太子妃请放心。”
“既如此便照原计划进行。”话落太子妃疲惫地拧了拧眉心,为了抵抗迷香的作用,她暗中服用了提神的汤药,以至多日无眠,而此时稍微松懈了些便觉困顿不已。
秋果秋朵察言观色,伶俐地起身服侍太子妃安寝,继而两人走出内室,秋果披上厚重的披风照例从小门离去。
秋朵则回到原位,佯装与其他值夜小宫女一样不小心睡着了,但她实际上一直竖起耳朵,密切留意着寝殿外的动静。
三刻之后确实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太子回宫了,但同时寝殿外响起了一阵奶声奶气的呼唤。
“母妃,母妃,儿臣怕怕,母妃抱抱……”
“小殿下!天哪,乳母跟宫女们都跑哪儿去了,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出来!”柳嬷嬷心疼得立马冲过去半跪在三皇孙面前,见他只穿着单薄的亵衣还被雨水打湿了,顿时怒火中烧。
三皇孙李玄安年仅四岁,天性纯良的他一看柳嬷嬷板着脸立马吓得哭了鼻子,糯糯哀求道:“是我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嬷嬷不要怪乳娘和涟漪姐姐。”
“小殿下,老奴不是和您说过么,涟漪只是个宫女,小殿下您是天潢贵胄,叫她姐姐是要折她的寿的!”
柳嬷嬷心疼得掏出帕子一点点擦拭李玄安头发上衣服上的雨水,又哄着他进内室换了身干净衣裳,喝了姜汤,这才抱在怀里细细询问。
“小殿下快告诉老奴怎地半夜不睡觉偷偷跑出来了?明日可还是有早课的,万一小殿下起不来误了时辰,太傅可是要打手板的。”
“太傅已经三天没来授课了,大哥二哥都在宫里,安儿一个人害怕得很,就想要母妃抱抱。”李玄安眼眶红通通的小模样可怜极了,惹得柳嬷嬷越发心疼,她将怀抱紧了紧。
“小殿下乖,太子妃连日操持东宫诸事,累坏了,方才入睡没多久,殿下不要去打扰,让太子妃好好休息,老奴陪着您。”
“嬷嬷。”李玄安顿了顿,似乎是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拉着柳嬷嬷的胳膊认真追问:“我听宫人们偷偷议论,朝瑰姑姑被贼人掳走了是吗?”
“是谁胆敢在背后乱嚼舌根!”柳嬷嬷眸色冷厉,片刻却又换上了慈爱笑意,连声音也比刚才温柔了不少,“小殿下年纪还小,无需担心这些事情,您啊,只要每日里开开心心地就行,大人的事情自然有大人处理。”
“可是安儿喜欢朝瑰姑姑,父王为了找姑姑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眼睛都熬红了还长了白头发,嬷嬷,安儿很害怕,父王不会和皇爷爷一样变成老头子吧?”
“不会不会,小殿下快别胡思乱想了,殿下只是为朝瑰公主担心,没事的,等寻回公主就好了。”
“可如果找不回来呢?”童真的稚子问出了东宫所有人都不敢想的事情,巨大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人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