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西洲城内家家户户门户紧闭,百姓们嗅觉敏锐,从白日里街道上多出的巡逻士兵便看出了端倪,西洲的天是要变了,不想受牵连者自然是夹紧尾巴做人。
寒风掠过卷起落叶,四处透着肃杀之气,就在破晓之际,一架豪华马车慢悠悠驶向了城门,守城将士见了令牌立刻放行。
城外十里亭,李稷单人一骑,少年郎的身躯在马背上显得有些单薄,可他挺直了脊梁,眸子里不可一世的气势让任何人都不敢轻视。
“沈太傅,我们又见面了。”
沈逸洲挑开帘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从容不迫地看着怒气腾腾的李稷,只淡淡说道:“七弟,你该改口了。”
“沈太傅未免太过自负,我爹娘虽然答应了这门亲事,但对我来说不算数,除非六姐姐亲口说出愿意嫁你。”李稷冷着脸,视线往马车里飘,心头越发堵得厉害,不等沈逸洲答复就自顾自往下说。
“把我六姐姐交出来,我要带她回家。”
“七弟岂不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六姐姐已经许配给我,就算要回家,也是回我跟她的家,你又何苦来做这棒打鸳鸯的拦路虎,更何况,凭你也想拦住?”
沈逸洲笑语晏晏,前半截态度还算和蔼可亲,多少带着几分亲姐夫的慈爱。可到了最后一句,李稷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迫人的杀气。
“拦不住也得拦,难不成你还能把我杀了?”李稷自有他的底气。
“我知道,你一直在监视威北侯府和有道小院的一举一动,所以应该很清楚我在六姐姐心目当中的位置。太傅大人若是伤我一分,六姐姐定然会心痛十分,你如果真将她放在心上,自然投鼠忌器。”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话果真不假,几年未见,七弟很有长进嘛,还学会要挟人了。”沈逸洲笑容不变,只是眸色沉了沉,回头朝马车上深深地看了一眼。
李稷沉不住气,急忙往前一步焦急地抓住沈逸洲的胳膊,“你就放过她吧,她想要的安稳人生你根本给不了!再这样纠缠下去,会耗尽她所有心力的!”
沈逸洲垂首,眼神冷若寒冰,李稷察觉到鲁莽冒犯,悻悻然地松开了手。
“李香穗是我的女人,八年前我便已经打定主意,这一生便是坠入阿鼻地狱,我也绝不可能放手!”沈逸洲周身弥漫着毁天灭地的煞气,眸色宛若漆黑的深渊,似乎要将世间所有活人屠戮殆尽。
“若不是为了她,我早就将这大晋的江山倾覆,任凭它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建立在我南疆子民累累白骨之上的腐朽王朝,早就应该灰飞烟灭!”
“是她想要太平世道,为此我离开了她八年,苦心筹谋,为的就是兵不血刃达到目的,如今你让我放手?呵呵,滑天下之大稽!”
“可我六姐姐不会喜欢锦都的,权利的中心,人人披着一张假面皮,更何况华宁公主跟孟贵妃也断然不会坐视不管,她们肯定会伤害六姐姐!”
李稷只要一想到香穗即将面临的明枪暗箭就担心得夙夜难免,西洲之事儿是早就定好的策略,他与香穗皆有参与,但有些事情,香穗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斟酌再三,李稷还是装着胆子说道:“沈太傅若执意要将我六姐姐卷入险境,可就别怪我将你隐瞒多年的秘密揭露出来!到时候我六姐姐恐怕不会原谅你!”
“哦?沈某人倒是好奇,小侯爷是抓到了我什么把柄?”沈逸洲挑眉满眼讥讽。
李稷被激得脑子一热大声嚷道:“代元启是你的人!他是你安插在李秉身边的眼线,打从一开始你就有意让代元启取代李秉在军中的位置!扶持代元启不止能削弱大将军父子的权利,还能笼络所有寒门的将领士兵。”
“这些人在必要时就会成为你手中的利刃,李秉的死纵然是戚氏所为,可也少不了你的推波助澜!六姐姐如果知道这些,你猜她会不会恨你?”
“恨又如何?”沈逸洲冷漠的声音里带着骇人的决绝,他睨着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李稷,神色肃然却带着近乎疯狂的执拗:“就算是恨,我也要把她留在身边,这一世,即便是生死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李稷,你可以试着阻止,但我绝对不会因为你在她心目当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便对你手下留情。世人万千,我只要一个李香穗,有了她,我才能饶了这万恶的人世间!”
沈逸洲不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便令车夫扬长而去。
李稷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来神,直到闻堰靖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继而上前相劝:“预料之中的事儿,小侯爷无需在意。来之前我便说了,沈太傅处心积虑想要得到李城主,如今根本不可能放手。”
“可爱一个人难道不应该希望她过得好吗?沈逸洲不顾我六姐的意愿,如此自私自利,根本不是爱!”李稷愤怒不已,两只手掌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磨着后槽牙说道:“不行,我一定要把六姐姐抢回来!”
“抢回来之后呢?小侯爷是否考虑过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闻堰靖忧心忡忡地说道:“襄北如今的局面乃是李城主呕心沥血经营多年得来,小侯爷难道想眼睁睁地看着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李城主不惜以不光彩的手段将靖送到小侯爷身边,她是对小侯爷寄予厚望,我们都盼望着有朝一日你能带来真正的太平盛世,让老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闻堰靖眼底有光芒在闪耀,亲眼见过襄北城的繁华景象,让他彻底明白李香穗真正的用意。
襄北城只是一弯浅滩,而李稷不可能永远困于其中,一早风云际遇,天地都将为之变色,而他闻堰靖将有幸留在他身边辅助,是李香穗送给他名垂青史的机会,也是助他完成造福万民的毕生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