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洲……”
“嗯?”
香穗忽然唤了一句,之后便再也没有下文,她只是深深地望着门口的方向,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如果连日来的治疗有效,今日药浴之后沐儿的四肢就应该有反应了,也就是说接下来真正到了这孩子受苦的时间,香穗的心就像被丢进油锅里煎熬一般,但她面上依旧竭力克制。
“我在这。”沈逸洲的大掌往下滑,最终定格在了腰身处,香穗能感觉到,他将她的身子揽入怀里,让她的后脑勺依靠在他的胸膛上,一瞬间,她绷直的脊梁便放松了下来。
唇齿见溢出一声幽幽叹息,躁动慌乱的心仿佛寻着了依靠,渐渐安定了下来。
“你来得正好,待会给沐儿药浴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用真气加持,如此方才能到达最佳疗效。”
“哟,那你怎么事先不通知我?若我没来,你岂不是傻眼了?”沈逸洲忍不住打趣。
香穗却漫不经心地回道:“沐儿这么大的事儿你怎可能不来?”
这话一出二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旖旎了起来,沈逸洲亮着眼睛,脸上满是宠溺的笑,香穗则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一时间耳根子发烫。
所幸月蓉抱着沐儿走了进来,香穗赶紧吩咐下人将门窗紧闭。
她将沐儿接过,亲手为他脱去衣裳,沐儿底子孱弱,身体也比同龄孩子要消瘦许多,衣裳一脱便看见皮包骨头的胸膛,就连本该肉嘟嘟的肚子也是瘦骨嶙峋。
香穗很是心疼,这孩子连日来与她同吃同睡,已经对她非常熟悉,虽然还是口不能言,可每每看见她总是能第一时间认出来,瞬间亮起了眼睛。
香穗亲昵地用前额抵住沐儿的额头,温柔地笑着哄道:“沐儿乖乖,小姨给你洗澡澡,很快咱们沐儿就能像哥哥一样跑跑跳跳了,到时候小姨带你去放风筝,小姨教你骑马。”
沈逸洲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香穗疼孩子的模样,眸子里的宠溺逐渐转换为深邃的痛色。看她这么喜欢孩子,若是知道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
不,即便如此也要将她留在身边,至死方休!上苍亏待他多年,唯一这束光,谁也不可能让他放手,即便是她李香穗也不行!
沉痛转换为近乎疯狂的执拗,即便是山河倾覆,天地毁灭也绝不放手!
香穗似乎是感应到了某种炙热的情绪,下意识回过头望去,却见沈逸洲淡淡笑着,眼底闪着微光,引人沉沦。香穗即刻收回视线,将所有精力全都集中到沐儿身上。
脱光了衣裳刚入水的时候沐儿并没有什么反应,大概是在药汤中浸泡了三刻钟之后,沐儿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水,此时他的小脸皱成一团,眉头拧起来,眼睛一直看着香穗,似乎是想要她将他抱出来。
但香穗只弯腰观察了一下红泥瓦片下的炭火,沐儿见她没有回应便着急了,小嘴张了又张,开始发出一些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他自个好像被吓到,圆溜溜的大眼睛干瞪着。
“小,小公子……”月蓉简直不敢置信,但她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城主,城主,小公子刚才是,是发出声音了吗?奴婢,好像听见了!”
香穗没有直接回答,她在浴桶前面蹲下,伸手抚摸着沐儿乌黑柔软的发顶,满心怜爱地说道:“沐儿本来就不是哑巴,他会说话的,沐儿乖,我是你小姨,叫声小姨来听听。”
“咦……娘……”破碎的声音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紧接着便是“哇哇哇”的放声大哭,下人们全都惊呆了,人生头一次,他们竟然觉得这世上没有比啼哭声更美妙的声音了。
“好了,小公子会说话了!”月蓉哭成了泪人。
香穗也是忍不住热泪盈眶,但同时她更专注于沐儿身体其他部位的反应,小心翼翼地将浴桶盖子掀开,将手伸进了热水里,先是在小腿要穴上按了一下,没有反应,便又往上移动,牵过小手按压虎口,依然没有反应。
香穗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凝眸回忆着所有治疗步骤,企图弄清楚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忽然感觉到掌心里轻微的痒痒,低头一看,竟然是沐儿的手指头动了动,不偏不倚正好挠了她的掌心。
“城主,小公子的手指头动了,奴婢瞧见了,刚才,就在刚才,动了一下,奴婢可以肯定,真的动了!”月蓉激动得捂住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香穗却不敢松下心头那口气,她硬下心肠吩咐道:“将瓦片下的炭火换成新的,重新封盖儿。”
下人们依言照做,约莫又过了三刻,沐儿彻底受不住了,他的哭声从嘹亮到歇斯底里到最后越来越弱,嘶哑虚脱。
期间小腿小胳膊也慢慢有了挣扎的痕迹,起先动静很小,到后来扑腾得浴桶都快稳不住,还得几名下人上前强行按住才没有连人带桶翻滚下来。
“娘,娘,娘!”沐儿浑身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每一处的血肉都而啃食,疼痛折磨得小小的人儿几乎是发疯似的嘶吼着,到最后昏迷前他已经能完整地喊出“娘”这个字来了。
“小公子晕过去了,城主,奴婢求您了把他放出来吧……”月蓉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哆哆嗦嗦地想上去将沐儿从浴桶里解救出来,却被香穗一把拉住。
“非如此不能彻底治愈,眼下正是最后一刻的紧要关头,你要是实在看不下去就捂住眼睛退到一边去!”香穗厉声疾色。
月蓉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她抽噎着心碎地往后退,不经意将却发现衣袖上染了血迹,想起方才李城主正是抓住她胳膊的这个地方,月蓉望过去才发现李城主十指紧握成拳,衣袖上这些血迹应该是她的指甲抠进了肉里留下的。
是啊,她是沐哥儿的嫡亲姨母,眼见沐哥儿如此受罪,怎么能不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