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我等都是军中莽夫,只因仰慕李城主风采这才厚着脸皮求得将军开恩,叫我们哥仨也来参加今晚的家宴,既然是家宴自是没有外人,大娘子太客气了,快快请入座吧!”
起身接话的是戚家老五戚战,兄弟三人里就属他最年轻也最没架子,其实他大哥的女儿做了代元启的贵妾,照理说他们哥仨在香穗等人面前倒也算得上半个长辈。
半个,不能再多。世家大族里妾的卑微,妾的娘家人根本算不上长辈,只能等同于下人,若是主母不高兴了,吩咐一声大棒子打出去谁也不敢置喙半句。
不过人家既然没上来就打肿脸充胖子,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香穗与香秸便朝戚战露出了友善的笑容,接着在婢女的带领下入座。
作为主家,代元启率先介绍了起来,“这位便是内子娘家的六妹妹了,六妹妹,这是戚威将军,戚戬将军以及戚战将军。”
“三位将军好,香穗来迟,自罚一杯。”落落大方地举起酒盏,豪气干云地仰头饮尽,言行举止比起男儿毫不逊色。
戚家三兄弟连声恭维举杯饮净,此时厅中鼓乐之声响起,比起锦都丝竹的靡靡之音还有襄北肃杀的琵琶古埙相比,西洲的大鼓配合着敲击的青铜铙奏出来的曲子更加令人心旷神怡。
一曲奏罢已然是酒过三巡,戚威左手执着酒壶右手拿着酒杯就朝香穗走了过来,“李城主,老夫再敬你一杯,当年襄北护城之战打得实在漂亮,李城主巾帼不让须眉,实是军中之人理应效仿的典范!”
“戚将军过誉了,穗不敢当。”嘴上虽然谦虚地说着客套话,眼神却不乏杀气,碰杯时更是没客气,不仅与戚威平齐还略高了些,摆明了并没有将他当成长辈。
但襄北城主的身份位同君侯,而戚家无爵,即便是戚老将军在世也不敢在香穗面前妄自尊大。
戚威脸色微变,然而他很快便将那抹不悦掩过,依旧笑着饮下了杯中酒,“说起来着实惭愧,当年少将军千里驰援却不幸惨遭西夏人毒手,年纪轻轻便为国捐躯,实乃我朝一大损失。”
“少将军当年来西洲时便常常与老夫商讨兵法,老夫与他十分投契,那时他便曾经提起,说家中有个六妹妹聪慧过人,常常有些出人意料之举。”
“少将军还对老夫说,若是他这位六妹妹是个男子,若是六妹妹从军,必定能成为用兵如神所向披靡的亘古名将。说句心里话,当年老夫确实没把少将军这话当成真的听,只觉得他实在吹嘘过头了。”
“而今亲眼所见李城主的绝世风采,方才知道少将军所言非虚,只可惜啊,少将军他看不到李城主今日之成就,不过他九泉之下有灵,必定会为李城主感到骄傲的。”
与人相处不揭伤疤不碰逆鳞是最基本的原则,李秉虽还称不上是逆鳞,可对他的英年早逝,李氏中人无不痛心。戚威可倒好,不仅刻意提起还婆婆妈妈絮叨了一大堆。
代元启曾在李秉麾下听命,此时已经是满脸痛色,香秋虽然与李秉没见过几面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堂亲,想起他来自然也是难怪伤怀的。
唯有香穗面无表情,她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锐利的冷笑,挑了挑眉,将酒杯扔给身后的婢女,以兴师问罪的语气冷着脸质问道:“穗实在不知是何故,你们戚家军的人竟还有脸提起我家兄长。”
兄长……其实一开始对待李秉,香穗只是冷漠疏离地称呼他为“堂兄”,因为膈应孟清婉,她当年是打定主意不跟李秉过多来往的。
李秉衣冠归故里入葬祖陵时,香穗在他坟前斟了三烈酒,彼时襄北城中满目苍夷,北胡人虽然未能得逞攻入城中,可他们的流火箭雨几乎烧光了城中屋舍,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老人和孩子烧焦的尸体。
襄北军几乎死伤殆尽,将士们的尸体历经数月才全部入土安息,香穗对着李秉的墓碑轻轻喊了句“兄长”,然她未曾宣之于口的是一道烙在心中的誓言。
兄长,从今往后襄北城交给我,这一方水土这些个百姓,我替你守着。
一诺既出,万死不悔。
“大晋立朝以来,李氏世代镇守襄北,戚家军守卫西洲之境,当年战火燃起,戚家五虎将好大的威风,不仅被西夏人打得屁滚尿流火急火燎地向朝廷请求救兵,还在我兄长千里驰援之后继续争权夺势。”
“戚威,这天下人皆是心知肚明之事我本可以不摆到台面上来,可你真的不应该一错再错,先是不要脸不要皮地将嫡女塞给我四姐夫做妾,今日又故意提起我兄长在我心窝子上又捅了一刀,我岂能容你?”
“府上亲兵何在!”香穗爆喝一声,掏出怀中一品武侯的令牌高高举起,戍卫于厅外身穿甲胄手携兵刃的府兵即刻冲了进来,齐刷刷跪地听命。
“戚威以二品武将之低微身份侮辱我堂堂一城之主,以下犯上乃是军中大忌,将他给本城主拖下去责打三十军棍!若遇反抗,就地格杀!”
“你!你!”
此令一出不止戚家兄弟三人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置信,就连代元启也猛然站了起来,可他站起来之后却呆若木鸡,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知道香穗清冷地质问道:“怎地,你们是聋了还是怂了?看清楚,我手中所持可是当今天子亲赐的一品武侯军令,有权调动大晋所有郡县的兵力,难不成你们西洲军要蔑视天恩?”
“末将不敢,末将等遵命!”代元启府上的亲兵全都是当年李秉从襄北带过来的,他们早就看戚家人不顺眼了,只不过代元启为了大局稳定,多年来对戚家人多有忍让,他们也就跟着退避。
而今竟然来了个这么好的机会,三十军棍啊,这哪儿是在打戚威,明明是狠狠地扇了戚家军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