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游冰确实是为祖父而来的,却并不似叶梨歌所想那般是为了逼迫她同意离哥儿过继游家的事情,而是他自己本人对这件事也多有犹豫,即便是鲁夏氏已经认准了自己便是离哥儿的生父,他虽喜游家终于有了血脉后人,可也没游家老祖那般欢喜。
思来想去,除了与当年的谢瑶环有过夫妻之实的肌肤相亲之外,委实想不起与哪个家室外的女子有过名份之外的唐突,既是如此,这血脉后人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并且,他与元华公主做了那么些年的夫妻了,对她的性格还是有些了解的,被引领着与众人见礼时,元华公主眼底的那一抹恨意和冷光,已经让游冰心惊了。
一个如此小的孩子,如果元华公主真的想对他不利,纵有千般防护,他自己不能自保,也未必就不能真的出现意外,那时恐将悔之晚矣。
可人已经被游家老祖带回来了,他又能奈若何?
以前不考虑,甚至没考虑,是因为不需要考虑,如今却明显不同了。
再者,即便是离哥儿生的与他有几分相像,可他自认为与鲁秀儿一清二白,反复思虑间,他又不是如叶梨歌那孩子般不时的失一段之前的记忆,清清楚楚的记忆,愣是想不起,这到底是哪来的儿子?
从来他自己虽也不敢断定,可心里也有个虽然荒唐,以前却听谢瑶环说起过,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未必就一定是女人不育。
元华公主三天两头的有御医请平安脉,私底下他问过不少次,元华公主身体一点毛病没有。
相较于从来没看过御医,没做过此一方面检查的自己来说,当年在战场之上,条件十分恶劣,曾经在地方剿匪时,因不适天气的暑热,下边一度都起了粘连,炎症重时,都肿了起来,因着心虚和多重顾虑,所以才会顾虑重重的一直持续着这种情况。
在听了李雪娇的女附马时,他自然是比元华公主还要气愤。
对于叶梨歌的身世,他也只是怀疑,毕竟当年确实和谢瑶环有过肌肤之亲,因为膝下空虚,下意识的愿意她是自己的孩子,可这都是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想,和一厢情愿。
根本当不得真的,至于对叶梨歌下意识的维护和亲近,他自认为,无非是与谢瑶环的那重思恋。
所以,他对鲁夏氏的说法,持相对怀疑态度,对于离哥儿这个莫名中了大奖的儿子,也持怀疑态度。
兴许是看出了他对离哥儿虽亲近,却也若即若离之后,鲁夏氏做了生平第一次的一个大胆举措,她私下里面见了游冰,跪在游冰面前流着眼泪说道,“老妇知大人对离哥儿的身份存疑,可我们秀儿虽不是精细之人,对于大人却是素来敬重。
老妇想来,事情没有如此凑巧之说。”
游冰苦笑,他即便是做梦都愿意有着一个有着游家血脉的后代,可他不是自己家老祖,他没有特异功能,也没办法证明离哥儿就是他自己的儿子。
难不成他要对鲁夏氏说,他与元华公主之间,他可能是那个生不出孩子来的罪魁祸首。
鲁夏氏虽然不太了解游冰,可以前她是谢瑶环的奶妈,一直贴身照顾着的,丫环们闲时也会不时说起这位大人的习情,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点儿的。
看他如今的沉默,岂会不知他依旧不愿意与离哥儿相认,心里便后悔着,不应该听信游家老祖的怂恿,别人再好,终不及游冰这个亲生父亲的态度重要。
心里有苦,却不得不做最后的挣扎,跪在地上以头戕地,“大人明鉴,姑娘已经认下了离哥儿这个亲弟弟了。”
之所以敢义无返顾的跟随游家老祖回到游府,其实也跟当初叶梨歌对离哥儿毫不怀疑的态度相关,叶梨歌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都能在第一时间确认离哥儿的身世,游家其他人想必亦会如此。
她哪里知道,叶梨歌和游家老祖一眼确定,那是与他们自身的不同特异性息息相关的,府里其他人没有特异功能,哪里肯无凭无据的认作自己家的血脉?
“哦?”游冰转了转冷眸,眉峰微拧,不太确定鲁夏氏此时将阿梨抬出来是何用意。
鲁夏氏伏在地上,忽然痛哭失声,“大人,离哥儿与我们姑娘是不同的,姑娘虽是你的血脉,可她有谢府庇护,也占了叶家嫡女的名头,如今韶三将军对她疼宠有加。
即便不抛头露面,都衣食无忧,不必为任何事烦恼。
离哥儿是个男孩子,他自不能如梨姐儿一样一辈子窝在内宅,所以当初姐儿才会专为了离哥儿请了恩惠的。”
晴天霹雳亦不过如此,游冰只感觉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人几乎被劈了个外焦里嫩,呆愣愣半天之后,方才下意识的回问了一句,“你说梨姐儿是本官的血脉?”
鲁夏氏自感失言的张大了嘴,脸色青白着不断的磕着头,“老妇失言,还请大人见谅。”
想到以前谢瑶环曾经说起过,有些女人就是太傻,都被人抛弃了,还要生下孩子来,大人受罪也就罢了,孩子何其无辜,当初就应该直接拿掉。
热恋中的游冰只是宠溺地笑,然后说,我们的孩子如生下来,一定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宝宝。
自己背弃了她,她怎么还愿意生下自己的孩子?
“可是真的?”以谢瑶环的思维来说,她不是应该把孩子打掉,然后过自己的自由生活的吗?
之前他也曾听人说起过,叶远山对这个女儿可是疼宠有加,若不是他的种,会如此善待?
素来冷清的游冰,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一般。
感受到游冰不同寻常的变化,已经吓得浑身发软的鲁夏氏再也不敢隐瞒,“大人有所不知,当年郡主确实不想生下孩子,喝了几次的堕胎药,可孩子一直没打下来,反倒是她自己的身体吃不肖了。
然后就是有一次做梦,梦到有个小姑娘张着两条小胳膊生气的拍打她。
醒来后,郡主说,都是缘份惹的祸,既如此,那我们娘俩以后便相依为命吧!”
如此说来,还真是自己的孩子。
游冰傻傻地张了张嘴,依旧什么都没说,坐在椅子上,想起当日叶梨歌窜树怼谢候的样子,那般鲜活的影子跃然眼前,忽然就又傻傻地笑了,“真是个顽皮的孩子!”
……
那日,当李雪娇终于放弃了韶家大郎,想要委屈求全的下嫁夏星泽时,李侍郎翻动着死鱼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这个连他都不好评价的嫡亲的孙女儿,“不用了,游大人今次下朝时同本官说起,夏家为他订了一位同乡的小姐,所以也不用你再纡尊降贵的考虑一下了。”
李侍郎对这个孙女儿也当真是无语了个彻底,这都是作的啊,好好的一门婚事儿,你想要就信手拿来,不想要就弃之于蔽履,这怕是皇家也不能如此任性吧?
感觉自尊受了重创的李雪娇顿时一双泪眸莹莹,“祖父,他这是何意?前番要求娶于我,没多久就说已经订婚她人,这不是成心耍孙女儿我吗?
那不行,即便不能成为夫妻,那孙女儿我也得与他当面把事情说道清楚。”
已经对她彻底失了耐性的李侍郎,真的不想再多搭理她,小时候挺机灵个孩子,怎么这么傻了?
你可以考虑,人家一来家里长辈没出面,二来又没请官媒,三又没和你私订过终身,算得上哪门子的相弃?
因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感情,甩袖子就直接走了,临走时还说了一句,“老夫以为,你家祖母说的乡下那个土财主挺好,到时候不缺吃不缺穿的,也算对得起养你一场了。”
李雪娇恨恨的两手紧握,她都是三十的灵魂了,如何听不出这是对她的放弃,可她还得装傻充愣的尽量拖延时间啊。
连夏星泽那么丰神俊逸的男儿,她都没看进眼里,又怎么会甘愿在乡下做一个地主婆,而且前边还是有着两个孩子的后地主婆呢。
拖延时间,她希望自己那个县主的封诰能尽快下来,五品的县主,虽然算不得多显贵,总不能再强迫她嫁一个乡下老地主了吧!
再者,状元郎能怎么样?还不是得去地方做七品知县,论品阶,都得给自己下跪。
抱着种种幻想,她又努力站直了身子,琢磨着还是得抱紧了元华公主这条大粗腿,只有元华公主才是自己真正的靠山。
从谢府回转韶家之后,叶梨歌心情不是很好,精神也恹恹的,什么事情也提不起精神头,完全一副没精打彩的样子。
错过了过年时的n多酒场,那帮想要狠宰韶三一通的哥们儿,撸胳膊挽袖子的决定给他灌一个酒饱。
于是,在从谢府回来的第二天,一群早就蓄势待发的大老粗们,扯胳膊拽袖子的就把韶华扛到了前边的厅堂,没别的可说的,喝吧,今天哥几个就是冲着你来的,不把你喝趴下了,哥们儿跟你的姓……是不可能的。
韶华平时酒量不错,可也架不住这么一群人虎视眈眈的集体注视着他一个人啊,转了转眼珠子,总感觉这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