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颔首。
陈倏搀了老太太走在最前,棠钰和佟媪在身后,黎妈抱了小豌豆在一侧。
侯爷回来,府中各个脸上都挂着喜色。
棠钰在身后看着陈倏。
无论是早前,还是当下,陈倏都待祖母亲厚,未曾变过,到长乐苑时,祖母驻足,“好了,送到这儿吧,长允,你从京中赶回路上风.尘仆仆,早些歇着,明日再来见祖母。”
老太太是明事理的。
佟媪笑了笑。
陈倏温声应好。
……
等回了主苑,其实已经晌午过去许久了。
“黎妈,我想吃阳春面。”一路奔波,旁的没什么胃口,但是眼下想吃一碗黎妈的阳春面。
黎妈笑了笑,“老奴现在就去。”
棠钰在内屋照看小豌豆。
佟媪同陈倏在一处。
“佟媪,代我谢过太奶奶。”陈倏不用多说旁的,佟媪心中也清楚。
佟媪温声道,“夫人和小公子母子平安,侯爷也平安回来,奴家也可以回丰州交差了。”
陈倏有些不舍,“过完年关再走吧。”
眼下都腊月初六了,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若是佟媪走,年关便要一人在路上过,陈倏过意不去。
佟媪摇头,“不了,侯爷,老夫人身边要人伺候。侯爷回府了,老夫人也安心了。老夫人喜欢了奴家照顾,眼下回去,还能早些到。”
佟媪是跟了太奶奶许久,太奶奶用得顺手,早前唤佟媪来,太奶奶身边应当也是极不方便的。
陈倏知晓留不住佟媪,便道,“那隔两日,我让陈惑送佟媪一程。”
佟媪颔首,“好。”
一侧,内屋中传来棠钰的说话声,应当是小豌豆醒了,棠钰在安抚。
她的声音温和,很容易让人心生平静。
陈倏转眸,眼中都是缱绻。
佟媪笑道,“侯爷,夫人很好,夫人能替侯爷看好万州府。”
陈倏微怔,转眸看回佟媪。
佟媪笑道,“夫人每日会去议事厅安抚万州官吏,顾长史等人也都很信任夫人,流民之事,还有临近州县冲突之事,顾长史等人都会听取夫人意见……夫人让我想起了老夫人。”
陈倏意外。
佟媪去不再说了,“侯爷,好好陪夫人,老奴告退了。”
“好。”陈倏没有多留。
等佟媪走,陈倏入内,才见棠钰在整理衣裳,应当是又喂了小豌豆一次。
小豌豆眼下才又好好睡了。
陈倏上前,吻了吻她耳后,又抱起她。
她是比早前圆润了不少,好看了不少,只是应该照顾小豌豆辛苦,脸上有倦意。
“阿钰,我想死你和儿子了。”屋中没有旁人,他埋首在她颈后蹭了蹭。
小豌豆还太小,棠钰伸手抱起他,放在一侧的婴儿床上。
两人都俯身看着,头凑在了一处。
“他会睡一整晚吗?”陈倏知晓得不多。
“还太小,不会。”棠钰应道,“一个多时辰就会醒一次。”
一个多时辰?
陈倏意外。
但忽然,陈倏又反应过来,小豌豆从早前到方才饿了,也就是一个多时辰的事。
陈倏心疼,“你怎么睡得好?”
棠钰温和道,“习惯了倒也好,等小豌豆大些就好了。”
陈倏低声,“找个乳娘吧。”
大户人家,找乳娘是常事。
棠钰看他,“我想自己照顾小豌豆。”
陈倏眸间微滞。
棠钰没说的是,因为陈倏不在,她想给小豌豆更多照顾。
棠钰转了话题,“长允,小豌豆还没名字呢。”
陈倏方才也正好想到此处,棠钰问起,陈倏笑道,“阿钰,你怎么想?”
棠钰顿了顿,他的笑容就在眼前,棠钰心中微暖,“要不,让太奶奶取吧?”
“好啊。”陈倏笑道,“阿钰,你我想到一处去了。”
没有比让太奶奶起名更合适的了。
“等我。”陈倏亲了亲额头,起身去了外阁间。
棠钰在屋中听他唤了一声“陈惑”,而后陈惑入内,陈倏交待了陈惑一声,让他去书信给太奶奶,让太奶奶给小豌豆起名。
他做什么事情都上心,也不会拖沓。
不知这么小的孩子会不会做梦,但棠钰见到小豌豆皱了皱眉头,伸手抚了抚,小豌豆又沉沉睡过去。
他还好小。
棠钰想起他刚出生的时候,佟媪抱着他来她跟前。
她一眼看出像自己,但又不知道刚出生的小孩子是这幅模样,有些皱巴巴的,但又很可爱,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
陈倏折回的时候,棠钰还在俯身看着小豌豆。
陈倏道,“交待陈惑了,今日就送信给太奶奶。”
他惯来雷厉风行。
陈倏上前,棠钰才起身,让出更多的位置给他,让他同儿子相处。
陈倏更看不够,也温声道,“名字请太奶奶取,乳名我们自己取吧。”
棠钰道,“听你的。”
陈倏折回倒是没拒绝,但脸色微微沉了沉,没有多少太多的笑意,反而是郑重,“初六。”
“初六?”棠钰微讶,想起儿子是十月初六出生的,棠钰笑道,“好听。”
陈倏起身看她,认真道,“也让他爹爹记得,他出生的时候,爹爹没陪在他们母子身边,日后要好好弥补。”
棠钰轻叹,“长允……”
陈倏拥紧她,“乱世之下,安有完卵?你我同儿子一处,就是太平。”
棠钰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唇角。
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处,宛若一堆璧人。
……
再晚些,棠钰一面摇着婴儿床,小豌豆一面睡着。
睡着的时候,两只手是放在耳朵两侧的,这是舒服的体现。
棠钰同陈倏说起小豌豆。
陈倏仿佛听不够。
小豌豆习惯了棠钰的声音,棠钰轻声说话时,小豌豆反而睡得很好。
等到小豌豆睡熟,棠钰也才看向陈倏,“长允,同我说说路上的事吧。”
她在议事厅中,听过万超将军提起调动驻军去平南是陈倏早前安排的;也猜到太奶奶让咬定小豌豆是女儿,是为了让陈倏脱险;但具体陈倏为何去了南顺,路上遇到什么事,她其实并不知晓。
她亦关心他。
陈倏早前让人瞒她,是怕她担心,想让他们母子平安。
眼下,他自己说起比旁人同棠钰说起好。
“知晓太奶奶为何要让佟媪告诉你,说生下的无论是儿子女儿都要说女儿?”陈倏问,
棠钰摇头。
陈倏沉声道,“天子想去父留子。”
棠钰怔住,“怎么会?你们不是……”
棠钰又噤声。
早前确实在愗城听陈倏说起过天子和魏昭庭的事情,但即便如此,陈倏也是同天子一道起事的人,天子同他之间即便有猜忌,也是君臣之间的猜忌,怎么会去到去父留子?取陈倏姓名?
棠钰心中莫名后怕。
忽然有些担心,若是那时候没有太奶奶的叮嘱,真将消息漏了出去,她生下的是陈倏的儿子,那陈倏还能平安回来吗?
棠钰从未觉得朝堂的斗争,像眼下这般触目惊心过……
就在她眼前。
陈倏命悬一线。
棠钰眼眶微红,也从未像眼下这般担心过他的安危。
他不过入京一趟,她在府中众人照顾着,她生小豌豆的时候,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