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无头不行,于是,草原上光芒万丈的墨尔根活佛就成了所有牧人的首领。
而墨尔根活佛是一位真正的活佛。
他的神迹传遍了草原,他甚至在汉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玉山雪峰上也拥有一座殿堂,据说,就连汉人的统治者云昭皇帝,在为活佛墨尔根戴上佛冠的时候,也无比的恭敬。
每年七月十五日,墨尔根活佛都会在蓝田城外开一场巨大的法会。
一来超度逝去的亡灵,二来,为活着的牧人祈福,第三,就是为新生的蒙古人抚顶祝福。
只要到六月,就会有无数的牧人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蓝田城外,在广阔无边的草原上听活佛讲法,法会结束之后,便是声势浩大的商会。
从大明各个地方蜂拥而来的商贾们,会成为新的主人,蓝天城外广阔的草原立刻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市场。
现如今,这个市场已经成为继蓝田市场之外,最大的一个市场,每年的交易量极为惊人,且利润极为丰厚,仅仅一个延续十五天的集市,就能为蓝田带来近千万枚银元的税收。
售卖牛羊的数字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三百万头只。
牛皮,羊皮,以及各种耐储存的奶制品的交易量也远超历朝历代。
至于所有货物中,最珍贵的战马交易,也以每年五万匹的速度在递增。
淳朴的蒙古人,在得到活佛的祈福,以及物资大满足的情况下,就爆发了自己草原民族烂漫的天性,在交易结束之后,他们在草原上赛马,叼羊,射箭,摔跤,舞蹈,唱歌,喝酒,狂欢,庆祝自己得来不易的新生活。
常国玉统计完毕最后一笔账目,抱着账本来到了墨尔根活佛的房间,将账本放在闭目沉思的活佛孙国信面前道:“你没骗人,你给他们带来了他们从未有过的新的好的生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就是他们的活佛。”
孙国信睁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道:“佛与世俗需要做一个彻底的切割。”
常国玉耸耸肩膀道:“你准备怎么切割?你是佛,也是我蓝田的三十二委员之一。”
孙国信看一眼面前的账本道:“这不是我该看的,既然这么多人信任我,我们就应该还他们以信任,假如说我们最早是以谋略的形式来面对这些人。
现在,人家对我们投之以诚,我们就要还给他们信任。
谋略只能经营一时一地,不可能永世长存。
而佛来统治世人,很容易形成一个佛的国度,这样的国度是闭塞的,是空虚的,佛最后追求的是永恒的涅槃,那么这个虚空的国度也将不可避免的走向灭亡。”
常国玉不解的道:“可是,他们很幸福。”
孙国信道:“我不能教育他们去追求虚无飘渺的来世,人是这个世界的过客,错过了就错过了,不可能重来,即便是能重来,风景也与现在不同。
我们看了风景,风景就成了我们的生命,而生命太短,风景太多,一再错过,就是白活一场而已。”
常国玉现在已经认不清这个昔日的同窗了。
以前的时候,这家伙比自己世俗的多,还总说人来到世上,如果不能多日几个女人,纯粹是白白年轻了。
现在,这家伙似乎变得无欲无求,在蓝田的时候,强拉他去长安的青楼,这家伙也只是一笑了之。
“佛改变了你啊——好亏啊。”
孙国信瞅着常国玉笑道:“是我改变了佛,单纯的肉欲快活,在我眼中已经不是极致的快活,而灵魂上的大解脱,才是真正的快活。”
常国玉道:“你对草原上的人最熟悉,你认为该如何改变呢?”
“佛说,要超脱,要怜悯,要伟大,而超脱,怜悯,伟大,都是空的。”
“你的意思说,你就该跟云老大一样,只拿好处,不干实事是吧?”
“人的思想是无限的,我们可以在幻想中制造一个完美的世界,而真实的世界是不存在完美这种东西的,世俗是丑陋的,是伤人心的,所以,佛说:‘众生皆苦。”
“所以,你减少了你的僧侣团的人数?”
“对的,必须减少,人数越多,犯错的可能就越大,佛存在于寺庙之中自成天地,寺庙之外的现实生活中的人们,需要有人去约束他们,去引导他们,最后幸福他们。”
常国玉叹息一声朝孙国信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为佛陀礼赞。”
说罢,就抱着账本离开了这间明亮的房间,而孙国信透过窗户瞅着原野上盛开的格桑花正在迎风舞动,忍不住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玉山书院出来的人,都不怎么喜欢被被人牵着鼻子走,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
孙国信说的很清楚,他就是要成佛,尽管常国玉不明白什么才是佛,怎样才能成佛,才能获得大解脱,这并不妨碍他尊敬孙国信的理想。
在他们的心中,没有什么东西比理想更加珍贵了,尽管,孙国信要成佛。
佛陀有时候是高高在上的,且无处不在。
佛陀有时候又是极为卑贱的,几乎卑贱到了泥土中。
佛陀大的时候能为山九仞,微小时候又是一花一世界。
上达九天也好,下入九地也罢,讲究的就是一个无处不在。
孙国信不愿意插手世俗的事情,这也是符合蓝田律的,在蓝天代表大会里,为了这个事情已经争吵过很多次了,现在,终于有一个定论了。
就是孙国信说的——佛存在于寺庙净土之中自成天地。
孙国信放弃了俗世的权力,看样子如果可能的话,他连代表大会委员会委员的身份都不想要,这家伙现在已经彻底的进入了佛陀的世界。
描述这件事的文书很不好写。
常国玉甚至不知道从那里下笔。
沉吟了一夜之后,他终于在白纸上落下一行字——论游牧民族的管理之我的初见。
第150章 拔都的宝藏
草原上的天空总是蓝的刺眼,这就让天空显得怪而且高。
白云就浸没在这片蓝色的海洋里,中间厚的地方发暗,边缘薄的地方会透光,形状总是不定的,一会像鲸鱼,一会像一匹马,最终,他们都会被风扯碎,变得丝丝缕缕地毫无美感。
碧绿的草原从脚下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如果没有风,这里的草就直挺挺的站立着,有着说不出的荒凉,可是,只要风以来,绿草便起了波涛,层层叠叠的扑向远方。
中间被野草遮蔽的各色野花也会露出头来,沐浴着凉风,生机勃勃。
至于这里的山,永远都是黑色的,而且都在地平线上,有些黑黑的山峰上还顶着一层白雪,也不知道在发愁什么,以至于白了头。
牛甩着尾巴吃草,羊排着队在吃草,偶尔有一头獒犬沉闷的咆哮一声,用来警告在远处巡梭的野狼们莫要打这些牛羊的主意。
人,总是无赖的。
他们在这个天地间甚至显得有些多余。
唱出来的牧歌也是黯哑难听的。
唯有骑在大公羊背上的孩子还能与当下的景色融合,至少,他们天真的笑声,与这里的景致是相配的。
不像那一对男女,骑在马背上相互追逐,他们的马蹄踏碎了娇嫩的花朵,踢断了努力生长的野草,最后掉下马,搂抱着滚进青草深处。
一匹瘦弱的马几次三番的想要爬上一头栗色的漂亮的母马背上,总是被母马拒绝,它的臀部肥硕,四肢有力,稍微摆动一下,就让公马的努力化为乌有。
它只好再一次调整了方向,重头再来……
枣红色的头马昻嘶一声,所有的马都抬起来头,小马迅速钻进母马的肚皮下,公马们顾不得别的事情,很自然的站在队伍的外围,打着响鼻,喘着粗气,向潜在的敌人宣示自己的武力。
一颗秃头从青草中逐渐显露出来,渐渐露出披挂着铠甲的身体。
马群的警惕防卫是有道理的,就是这个秃头男人,曾经从这里带走了太多的同伴,然后,它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李定国抬手擦一把秃头上的汗水,对身边的张国凤道:“三千匹!”
张国凤摇头道:“又要增加一百个人的编制,你觉得张国柱会同意吗?”
李定国道:“老子才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呢,老子军中缺马。”
张国凤道:“购置三千匹战马的费用你有吗?”
李定国道:“这是你这个副将的事情。”
“你这就不讲理了。”
“老子拿你当兄弟,你居然要跟我讲理?你还是兵部的副部长,这点权利如果没有,还当个屁的副部长。”
“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你要这么多的战马做什么?”
李定国瞅着不远处的马群咬咬牙道:“我准备绕过山海关对面那些险要的地方,从草原方向突进建州,草原行军,没有战马不成。”
张国凤点点头道:“好打的仗基本上已经打完了,剩下的全是恶仗,李弘基已经走投无路了,建奴也走投无路了,这个时候,与他们作战,只能是生死相搏。
这就是皇廷为何到现在还未下达北上军令的原因。
看的出来,皇廷里的那些人都在等李弘基与建奴内讧,可惜,从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可能性不大,至少,短期内见到他们内讧的可能性一点都没有。
这时候,你想从草原方向进入建奴的地盘,是可以考虑一下,不过呢,没有了火炮的支援,这场仗一定很难打,且会死伤惨重。”
李定国冷哼一声道:“打仗不死人?可能吗?只准你杀人家,就不允许人家砍死你?战场上哪来的道理可讲?火炮是好用,可是,他也不是万能的,什么时候都能起作用。
你看看,最早的时候那些家伙只知道冒着炮火向前冲,后来不也学会了扯散兵线进攻,再后来,炮弹落下来了,人家就趴地上,被炸死了活该,没炸死的一大片,等炮火一停继续进攻。
如果我们只懂得用会火炮炸,我告诉你,不出三年,就要吃大亏。
我告诉你,云昭现在是皇帝了,你就不要指望他还能继续以前的强盗行径。
皇帝嘛,总要展现一下自己是爱民如子的,尤其是云昭这个皇帝,他居然开始拍百姓的马屁,而百姓对于死人的战争是一个什么态度不用我说吧?
可是呢,仗还要打,尤其是面对建奴的仗那是必须要打的,否则我们守着一个破山海关有个屁用,崇祯前期的时候,建奴还在距离山海关八百里以外的地方,人家就坐不住了。
云昭太大意了,以为有了火炮真的就能万事无忧天下大吉了?
不把建奴弄的死绝,不把李弘基的脑壳制做成酒碗,他怎么安心当他的皇帝呢?
他不管,我们这些当兵的不能不管。
这一次,让张兆龙的重炮守城,我们来这里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地方有所突破。”
对于攻打建奴的事情,李定国与张国凤也曾商量过无数次。
张国凤身为兵部副部长,他很清楚蓝田现在的兵力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每一路人马的军务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能把李定国军团一个完整的军团安置在山海关一带,已经是对建奴以及李弘基流寇集团的重视了。
就在夺取山海关的这两个月中,山海关外的敌人,开始疯狂修造军备工事,李弘基在摩天岭,杏山,松山,一代下死力气修造了足足十二道工事,每一道工事就是一条大沟,他们甚至引水进入大沟,形成了护城河一般的工事。
很明显,他们在接下来的岁月里还要在那里修建大量的堡垒。
进攻的时间越是拖后,以后攻打他们的难度就会越高。
不仅仅是李弘基在大兴土木,建奴的摄政王多尔衮也在做同样的准备。
不过,如今的建奴们,将重点放在了朝鲜,他们超过六成的兵力如今正在朝鲜巩固他们的统治,四个月的时间内,朝鲜国王已经被换了三次。
每换一次国王,对朝鲜人来说就是一场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