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平儿也只是路过了这里,见到这山峰就过来看一看,本想在这镇狐峰下盘腿调息一小会,现在却心情糟透了,直接再次升空离去。
大概又过去小半日,陆旻变化的那块山石边,隐隐传来声响。
“道友,道友……醒来,道友醒来!”
没过多久,这块山石缓缓化出一层雾气,逐渐重新变回了趴着的陆旻,后者缓缓回神,然后站了起来,向着周围拱手。
“是哪位道友?”
既然被发现了,陆旻所幸大方些,至少直觉上讲并无什么危机感,他话音才落,身边就有一股青烟从地下冒出,然后化为一个略显佝偻的小老头,也向着陆旻行礼。
“在下石有道,乃是这坯子山山神,方才那邪异的女子已经离去,道友只管放心。”
“多谢石道友告知!”
陆旻心下稍安。
“不知道友可方便告知身份,那追你的女子又是何人?为何她知道那边山下原本镇压的是狐妖涂思烟?”
“涂思烟?”
陆旻愣了一下,然后斟酌着回答问题。
“在下身份较为敏感,就不告知道友了,还请道友见谅,不过在下并不知晓追来者是谁,更不知晓对方的事,就连涂思烟这名字也是首次听到。”
石有道看着陆旻,见其不似说谎,便点点头道。
“无妨,这涂思烟嘛,听过此名可能不多,但道友一定知道当年妖魔祸乱天禹洲之事吧?”
“这自然知晓,难道与之有关?”
石有道也是难得有机会和人说话,而且如今他的道行虽然不算非常强,但感知却很灵敏,眼前这人气息平和,应该不是心术不正之辈,他抚须笑了笑道。
“这涂思烟,其实便是当初妖魔祸乱天禹洲的幕后主谋之一,真身也算是一个九尾狐妖,曾被镇压在镇狐峰下,那会看似仅仅是八尾修为,后被诸多妖魔合力救出,不知为何在后来的天禹洲之乱中成了真正的九尾。”
心中一惊,没想到其貌不扬的这一座山竟然还有这一段典故。
“我观道友似乎元气亏损严重,不若在山中调养一段时间如何?”
“多谢石道友美意,不过九峰山距此已经不远,那边有在下旧识,还是去那边为好,在这万一有人追击而来,还会连累道友。”
石有道也不强求。
“好,那道友一路小心!”
陆旻拱了拱手,也慢慢御风而去,看来走走停停小心隐藏也未必稳妥,必须快点去九峰山。
所幸此后陆旻有惊无险,到达阮山渡,又顺利得见熟识道友,进入了九峰山山门之内,直到和友人乘坐小舟飞入九峰洞天,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才入洞天,却看到仙气盎然的九峰山,在某一处上空却阴云密布,时不时有雷霆劈落。
“轰隆隆……”“咔嚓轰……”
闪电轨迹歪歪斜斜却落于一处,震得整个九峰山都雷声回荡。
“道友,九峰山发生何事了?”
陆旻惊愕地询问一句,而身旁修士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此乃我九峰山家丑啊……”
九峰山主峰位置,掌教赵御看着远处的崖山也是轻叹一口气。
“哎,既然走了,就不该回来的。”
阿泽没告诉过魏无畏和龙女他怎么出的九峰山,但事实不会因为他隐瞒而改变,盗取掌教令牌又叛门而出,在任何仙宗都是重罪,足以施刑将修士打得神形俱灭的重罪。
崖山之上和周围的空中,此刻正有许多九峰山弟子身处山中和云间,一座有两条足有百丈高黄铜立柱的巨大高台,被立在崖山中心,而阿泽就被捆住双手吊在其上。
“轰隆隆……”
雷霆劈落,打在其中一根立柱上,电弧顺着金索缠绕到阿泽身上,他面露痛苦却一言不发。
第0960章 我非魔
在巨大的高台之前,一名九峰山修士手持雷索站立,雷霆不断劈落,但他仅仅是扬起了雷索还未挥出。
“庄泽,你可知罪?”
这质问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如何响亮却传遍了整个九峰山,而在阿泽耳中盖过了雷霆的声音,震得他近乎失聪。
阿泽衣衫残破地被吊在双柱之间,低头看着下方的那名九峰山修士,然后挣扎着提起力气望向崖山各处和天空四周,一个个九峰山修士或远或近,全都看着他,却没找到晋绣姐。
“庄泽,我再问你一次,你可知罪?”
阿泽很痛,既没有力气也不想提起力气回答下方修士的问题,只是再次闭上了眼睛。
阿泽没想到回到九峰山,自己所面对的惩罚竟然只有一种,那就是死,只有这一种,没有第二种选择,甚至连晋绣姐都看不到。
其实说只有死也不尽然,依照九峰山门规,阿泽的这种叛门而出,需要承受雷索三击,此后将从九峰山除名。
仙宗有仙宗的规矩,一些涉及到原则的往往千百年不会更改,或许看起来有些固执,但也是因为触及到宗门仙道最不可忍受之处。
在九峰山看来,他们对阿泽已经仁至义尽,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他,但如今很多看好阿泽的修士也不免失望,而在阿泽看来,九峰山的善是伪善,从心底里就不信任他们。
不管孰是孰非,事实已成定局,就算是计缘亲身在此,九峰山也绝不会在这方面对计缘让步,除非计缘真的不惜同九峰山决裂,不惜用强也要尝试带走阿泽。
不过对于此刻的阿泽来说没有任何如果,他已经无所谓了,因为雷索他一鞭都承受不住,因为本质上他就没有正经修行过多久,更不用说手持雷索的人看他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一个妖魔。
在阿泽看来,九峰山不少人或者说绝大多数人已经认为他入魔已经不可逆,或者说已经认定他入魔,不想放他离开祸害世间。
“庄泽,你可知罪?难道你真的是魔孽吗?”
下方之人再一次发问的这一刻,阿泽的眼睛却忽然睁开,双目之中尽是血丝,那眼神极为骇人,看得下方准备行刑之人都心中一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就认定我是魔?为什么要这叫我?不,他们一定私底下就叫了好多年了,只是从来没在我跟前说过而已,只是从来都没多少人来崖山而已……
阿泽神念在此刻好似在崖山上爆炸,虽无魔气,但却一种纯粹到夸张的魔念,摄人心魄令人胆寒。
“我——不是魔——”
隆隆隆隆隆隆……
阿泽的吼声好似盖过了雷霆,更是使得行刑台上的金索不断抖动,声音在整个九峰山范围内回荡,好似鬼哭狼嚎又好似猛兽咆哮……
此刻,九峰山不知道多少在意或者不在意阿泽的高人,都将视线投向了崖山,而掌教赵御却缓缓闭上了眼睛,转身离去。
而在崖山之上,那修士终于回过神来,狠狠挥出手中的雷索,打向了行刑台上的阿泽。
“啪……”
“轰隆隆……”
天空的雷霆也同时落下,击中锁挂行刑台的阿泽。
“啊——”
伤了多少阿泽并不能感觉到,但那种痛,那种无与伦比的痛是他从来都难以想象的,是从心神到肉体的一切感知层面都被侵蚀的痛,这种痛苦还要超越阴司鞭挞鬼魂的程度,甚至在肉体好似被碾压粉碎的情况下,阿泽还好像是重新感受到了家人死亡的那一刻。
“魔孽——”
“啪……”
“轰隆隆……”
雷索再次落下,雷霆也再次劈落,这一次并没有惨叫声传出。
隆隆隆隆隆……
整个行刑台都在不断颤动,或者说整座悬浮崖山都在不断抖动,本来就十分不安的山中飞禽走兽,好似根本顾不上风雷天气的恐怖,不是从山中各处乱窜出来,就是惊恐地飞起逃离。
“受刑——”
“怕……”
“咔……轰轰轰……咔……轰隆隆……”
一道道雷霆持续劈落,整个行刑台已经被恐怖的雷光笼罩……
陆旻和友人全都惊骇的看着雷光弥漫的方向,前者缓缓转头看向身旁修士,却发现对方也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道友,这,这真的只是在对一个犯了大错的……入门弟子施刑?”
陆旻身旁修士此刻也久久不语,不知道如何回答陆旻的问题。
这雷光持续了整整十几息才暗淡下来,整个行刑台的铜柱看起来都微微泛红,两条金索挂着的阿泽已经不知死活。
但手持雷索的修士的手臂却微微颤抖着,身为仙修,他此刻的呼吸却有些凌乱,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挂在金索上的人。
“这孽障,这魔孽……竟然没死……他,竟然没死……呼……”
行刑修士长长吐出一口气,死死抓着雷索,良久之后缓缓吐出一句话。
“三鞭已过……再听发落……”
说完,行刑修士缓缓转身,踩着一股山风离去,而周围观刑的九峰山修士却大多都没有散去,那些修行尚浅的甚至带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惊恐。
行刑修士飞到半途,转身朝着崖山开口。
“都散了!回去修行。”
这话音传出,一众九峰山修士才陆续离去,整个崖山上只剩下了被行刑台悬挂在空中,气若游丝的阿泽,已经满山的受惊飞禽走兽。
满山飞禽走兽并非因为天雷而惊,整个崖山,飞禽正舍巢弃家而逃,远远飞离崖山,而走兽全都向着崖山边缘跑去,有一些正不安地徘徊在悬崖边。
“阿泽——”
晋绣在自己的静室中大喊着,她刚刚也听到了雷声,甚至隐隐听到了阿泽的惨叫声,但静室被自己师父施了法,根本就出不去。
“师父!师父你放我出去——”
前阁的一名盘坐中的九峰山修士睁开了眼,看了自己徒儿静室屋舍的方向一眼,摇了摇头再次闭上,就冲阿泽刚才那骇人的魔念,恐怕九峰山再也没有理由留他了。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此刻被挂在行刑台上的阿泽,竟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虽然很模糊,但意识却还在。
“嗬……嗬呃……嗬……”
每一次呼吸都痛苦到了极致,甚至动一个念头也是如此,阿泽睁不开眼睛,觉得自己好像是瞎了聋了,却偏偏能感受到山中动物的恐惧。
‘我,为什么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