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凌真依旧不准他私自出府。凌冲见老父虽平日呵斥怒骂,此时却全然一片舐犊情深,慈父之情溢于言表,不敢再辩。崔氏拖着凌康进房,生怕一不留神,便被那萧玉趁虚而入,将儿子抢走。
凌真今日也不上朝,告病在家,陪着妻儿。凌家十几年来向来父子各忙各事,今日还是头一遭在白天齐聚一堂,让凌冲颇有些不能适应。他心中已有打算,反倒平静异常,先寻乔百岁说了会儿话。
乔百岁对这位不过十余岁便将武功练到绝顶的少年万分推崇,自然想要亲近。两人谈了几句,话题自然便扯到了武学之上。乔百岁自认比凌冲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藏私,将自己一身所学逐一施展,请凌冲点评。
凌冲自小练武,如今已是顶尖的高手,但短处便是实战厮杀太少,空有一身所学,往往十分劲只能发挥个七八分,乔百岁察觉这少年身手极高,经验却十分稚嫩,加意结交,便将自己数十年行走江湖的经历阅历一一道来。
凌冲只听得如痴如醉,尤其江湖上种种勾心斗角的狠辣行径,更令他大开眼界。二人直说到掌灯时分,凌真派人来邀乔百岁用晚膳。吃罢晚饭,凌冲使个眼色,乔百岁点头,起身去寻凌真手谈,他则在客厅中闷坐了一会儿,便回了房间。
凌冲盘膝静坐,先将太玄真气运布全身,缓缓周游经脉穴窍。如今他百脉俱通,周身真气圆转莫不如意,片刻之间,便觉丹田中一股暖洋洋的真气透出,如浸温泉,舒适之极,不一会儿便已神游物外。
两个时辰之后,静室中两道亮光闪过,凌冲豁然启目,一跃起身,换了一身衣服,又将那血灵剑持在手中。这血灵剑先前被人以法力用凡铁将剑身包裹,凶威不盛,之后凌冲用它与大幽神君一战,剑身断裂,露出一截血灵剑刃,魔威渐复,几乎每过一刻,剑上附着的魔气便兴盛了几分。
如今就算碧霞和尚再用本身佛法祭炼符咒,只怕也镇压不住。幸好凌冲的太玄真气锋锐之余,对血灵魔气也有几分克制之力,凌冲竭力镇压,这才没有被魔气影响,堕落成为魔头。
“听三嗔和尚的口气,这血灵剑只怕还受过重创,还算不得全盛时期的魔器,若非如此,只怕我这条小命早就交代了。此剑如此邪异,等我见了那位叶师兄,倒要讨教如何处置。”
他自见了叶师兄飞剑剑光,便更加坚定拜入太玄门求道之心,今夜他便要扮成兄长,诱那萧玉现身,一举将之拿下,以绝后患,如此方可放心入太玄学剑。
他用布条将血灵剑裹了,吹灭烛火,小心出门。遥见父母屋中灯火全无,料是已睡下了。白日他与乔百岁约好,如今乔百岁正隐身暗处,留心凌府一草一木。
凌冲足下真气充溢,悄无声息的穿过宅院,出了大门一路往西施施然而去。“我与大哥的面相有六七分相似,又是夤夜时分,那萧玉必会亲来。但唯有这一次机会,若是不能将他拿下,日后他有了防备,再要捉他可就难比登天。”
凌冲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提起真气留心周围。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忽然心头一动,抬头只见对面街上正有一人凝立,月光之下,那人影子拉的极长,望去犹如鬼魅。
凌冲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萧玉?”那人咦了一声,说道:“你不怕我?”语音嘶哑,不知是故布疑阵还是本来声音。凌冲又是一笑:“怕你你又不会放过我,怕有何用!”萧玉冷笑一声:“你倒是心宽,一个纨绔子弟,本来若是安安分分的过活,也可富贵一生。可惜你老子为了结了一门催命的亲事,我向来言出必践,也唯有用你之头颅,去点醒高家那个老东西了!”
凌冲问道:“你是镇远将军之子,我倒是有几分好奇,你这一身武功是从何处学来?京城中曾经诬告你父的偏将一家可是你杀的?”萧玉冷冷道:“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废话!以前的萧玉从我全家被杀便已死了,如今我叫萧戾!那偏将一家是我亲手一个个杀的,至于我这一身武功,等你下了地府找鬼将问吧!”
第20章 二十 星宿法 陨星刀
萧戾显然也觉凌冲如此镇定必有猫腻,先下手为强。凌冲心灵上猛然起了一丝警兆,长剑一抖,布条化为碎屑飘落,轻轻向左平削,叮的一声轻响,与一条黑影碰撞,将那黑影格飞。
那黑影在半空盘绕一圈,又自飞来,月光映衬之下,却是一口黑黝黝的短刀,长只半尺,宽有三指,纵横之间,悄无声息。凌冲心头一紧:“飞刀!这萧戾居然还精修道法!今日便是拼了性命,也万万不能放他逃脱!”
原以为萧戾不过是武功高强之辈,谁知居然得了道法传承,看那飞刀圆转如意,显然曾痛下苦功,怪道他一人便能将那偏将全家百口杀的干干净净。
凌冲意识到这一点,先是惊诧,继而则是杀意满胸,此次若是他落败,或是被萧戾逃脱,日后报复起来,以王朝与乔百岁的身手,只怕当不过他一刀之威,那时凌家上下性命难保!
凌冲一声低吟,不去理会半空中飞刀,双足一顿,直直冲向萧戾!他周身真气全开高速运转,一步跨出便是三丈之遥。等到第二步跨出,已与萧戾相距不过三尺,血灵剑当空一振,如开山巨斧,直直劈落!足有七成真气尽数灌注剑身,血灵剑发出声声嘶吼,如巨象轰鸣,猛虎摇风声势猛恶之极!
萧戾又是咦的一声,身形化雾,陡然消散不见。凌冲想也不想,感知之中一股玄妙意念生出,长剑改劈为挑,往左侧一横。又是一声轻响,萧戾现出身形,左手伸出,一面薄薄圆盾横在胸前。这圆盾竟是纯为真气化成,只是通体乌黑,望去诡异无比。
凌冲一剑正挑在圆盾之上,心念电转,手腕抖动,长剑连劈,左三剑右四剑。无论他从何角度,圆盾皆能轻巧格挡,他长剑翻飞,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皆是剑影,剑气纵横。却悉数被那圆盾挡下,只是凌冲的手段又岂止如此?早已算准那圆盾虚弱之处,运劲于锋,足足砍了一十八剑,圆盾终于承受不住,化为了无形。却在此时,那黑色飞刀又自飞来,直往他头上落去。
凌冲起剑格挡,叮叮叮,如雨打芭蕉,飞刀盘绕之间,化为一座光幢,将他包裹在其中。这把飞刀与圆盾不同,非是真气所化,乃是万载寒铁打造,居然和血灵剑拼了个不相上下。
萧戾先前面上的惊诧之色已然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淡然:“想不到文质彬彬的凌家大少,居然有如此身手。只可惜你剑法再高,也不过只是凡间顶尖的武者,遇到我这种修行法术之人,还是要束手束脚,任凭宰割。”
凌冲的声音从飞刀刀光之中传来,带着丝丝疲惫,显然长时间运使剑气,也有些力不从心:“仙道之说何其飘渺,你不过学了几分皮毛,就敢横行么?”
萧戾一笑,有着说不出的嘲讽之意:“你一个小小凡人,又哪里知道天地之大,造化之奇?我只用一柄陨星刀便将你迫入绝境,夏虫语冰,岂不可笑!”
凌冲喝道:“修道之人便须上体天心,你肆意杀戮,又怎能得道!”萧戾嘴角抽了抽,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肆意张狂,但两旁街道却仍是静谧之极,似乎一层无形禁制将两人与外界隔绝了开来。
萧戾笑了一阵,也自喝道:“罢了!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之事!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也敢妄言天心?我虽未见过师门之人,但所修道法乃是魔门一派却知道的清清楚楚。你让一个魔头去上体天心?哈哈!”
凌冲一面运使血灵剑与无处不在之刀光鏖战,一面问道:“魔道又如何?你多造杀戮,难道不怕日后报应临头?”萧戾衣袖微微抖动,手捏法诀,操控飞刀,表面却仍旧一派云淡风轻:“魔道之辈,损人利己,唯恐天下不乱!如此方能趁势而起。我看你是被那些秃驴骗的不轻。报应?我魔道最不怕的便是报应!”
“历来魔教得了正果飞升之辈比之那些玄门佛门丝毫不少!若都劫数临身,只怕在这世上魔道早已绝传了。天心谓何?并非为善,亦非为恶,有恶有善,阴阳轮转!这一点,玄门要比佛门瞧得通透的多了!”
“你知不知道,我父萧远年迂腐得紧,只知什么精忠报国那一套。镇远大将军,手握兵权,镇守北疆。若是换了他人,还不拼命往家里捞银子?偏生我那位父亲却是个驴脾气,生性耿直,从不收受钱财。搞得我们一家一贫如洗,我母亲为了补贴家用,还要自己做些针线活计。”
“堂堂大将军夫人,居然还要自己做活,岂不可笑?我那蠢父对我们母子吝惜,对他那些袍泽却是掏心挖肺,每战必当身先士卒,饭同饭,衣同衣,生死与共。只可惜,他得到了兵士的爱戴,却被同僚与部下嫉恨!”
萧戾不知怎的,居然破天荒与凌冲闲聊起来,谈及当年他父亲萧远年含冤被杀、全家灭门的惨案,双目之中空空洞洞,似乎这等人寰惨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与他毫无关联。
“我那个古板的父亲自己不收受贿赂,还立下严规,不令部下贪墨。只是他能甘于平淡,部下们浴血拼杀,为的便是一个荣华富贵,久而久之,怨怼之意日盛。终于一名偏将名叫张虎的,往天京告密,诬陷我父与北疆私通。”
“可笑那惠帝老儿,居然不念多年镇守之功,也不问青红皂白,便将我父捉拿回京,严刑拷问。我父虽力证不屈,无奈人单力薄,朝中无人搭救,终于被御笔朱批处死。”刀阵光幢之中,凌冲出剑也有了几分迟疑,说道:“此事我曾听家父提起,说到惠帝自毁长城,屈杀大将,日后必自食恶果!”
萧戾眼光一闪:“哦?我原以为你父凌真不过是个迂腐书生,不想却有这样一番见识,我倒要替我那蠢父多谢他了。”凌冲挥剑当风,挡下重重刀光,喘息着道:“惠帝昏庸无能,我父虽有经纬之才,却只愿做一富家翁。只可惜萧大将军英年早逝,你是他子嗣,我也不敢奢求你能继承他的遗愿,保家卫国,只求你莫要堕入魔道,沉迷杀戮!”
萧戾一声长笑:“好大口气!堕入魔道?沉迷杀戮?你从小锦衣玉食,又何曾尝过我所受的诸般痛苦!我来问你,你可曾亲眼见至亲之人一一被杀?我全家被惠帝所杀,我被家中老仆以自己的亲孙儿换了出来,苟活残喘。一个人万里奔逃,一路受尽冷眼污蔑,孤身一人面对群狼,险些葬身狼吻。我若非学得一身神通,便要一生背负叛逆之名,也许几天之后便会被官府捉拿砍了头,又或是终老一生,最后愤懑而死。”
第21章 二十一 鏖战(一)
凌冲自小到大,无论家世出身皆是一帆风顺,便连习武也是天资横溢,可说从未有大的挫折,如今听萧戾将他所遇惨绝人寰之事一一道来,心弦波动,陨星刀刀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立时有三道刀光寻暇抵隙杀来,险些将他砍伤。
凌冲凝稳心神,刷刷刷,连环三剑,三环套月,才将陨星刀光抵住,喝道:“你所历之事可谓惨绝人寰,我也无有资格置喙,只是你将那张虎杀了报仇也就罢了,为何连他全家皆不放过?”
萧戾周身不断有黑气冒出,注入刀光之中,冷笑一声,声音如九幽寒风,说不出的凛冽:“那张虎自己哪有狗胆诬陷镇北大将军?我当夜用了酷刑,才逼他说出幕后主使之人乃是靖王。如此反复小人,我又岂能轻饶了他?不将他全家杀光,怎对得起我死去的至亲?又怎能显出我魔道中人的手段!哈!哈!”笑声充满愤懑凄厉之意,静夜听来分外心惊。
凌冲叹息一声:“罢了,自作孽不可活,那张虎作恶在先,连累家人。那靖王你打算如何?还有惠帝?再者,我凌家与你无冤无仇,只是为了高家小姐的亲事,你便要杀我大哥,岂非太过?”
萧戾咦了一声:“原来你并非凌康,而是凌冲!怪哉,一个纨绔子弟,居然能练成如此一身武功,委实难得。玉莲与我早已定下终身,可恨他祖父因我家道中落,蒙冤受难,不肯履行婚约,更私自悔婚,将玉莲许配与你大哥。一女双聘,岂非禽兽行径!”
“玉莲与我早已有了夫妻之实,绝不能嫁入凌家,我唯有使那釜底抽薪之计,将你大哥杀了,看那高老匹夫能奈我何?不仅是你大哥,今后凡是敢和高家结亲的,我都要杀!哈哈!”语气轻狂,状若疯癫。
凌冲这一次真的是怒发冲冠。萧戾之言多半不假,那高玉莲不知羞耻,还未过门便做下如此丑事,想必那高老大人也深谙其中原委,怪道他如此轻易便答允与凌家结亲,可怜父亲还以为是一门上佳的亲事,若是知道此事,以他腐儒之性,非要活活气死不可!
他怒喝一声:“你好不知羞耻,居然做下如此丑事!我原先还有几分同情之意,如今看来,留你不得了!”真气爆裂而出,血灵剑一声低鸣,窜起三尺来长的一道剑芒,赤红如血!
凌冲大喝一声,身剑合一,剑光展出,足有一丈方圆,将身子藏于剑光之中,一招火凤飞天,直往上冲!叮叮当当!如繁弦疾奏,银瓶乍破。一道剑光矫矢如龙,冲破刀光刀网,在空中略一转折,如银河落九天,直扑萧戾而来!
凌冲自得叶向天传授完整的太玄三十六剑,周身真气越发洗练精纯,虽未全部转化为太玄独门剑气,但比之前已然高出太多,尤其这两天练剑之时,周身真气勃然欲发,与剑相合,每每飘飘然有驾剑凌风之感,已有了初步御剑之能。虽不似剑仙那般千万里外飞剑取人首级,但百步之内御剑腾挪,已然无碍。
他原本还觉萧戾经历之惨,甚为同情,谁知他竟与高玉莲做出这等败俗之事,尤其还将凌家蒙在鼓里,若是传扬了出去,凌家清名便要毁于一旦,是可忍孰不可忍!生平第一次对人起了杀心!
剑修之道,在于道心坚凝,剑法之道,在于胸藏玄机,之前他心智通明,因此所施剑法颇有凌风遗世之意,如今杀机盈胸,所施剑法便也变得狠毒狠辣,凌厉非常。正应了那句“剑者,杀器也!”
凌冲与萧戾之间本隔了十丈距离,剑光暴涨之下,转折腾挪之间,一步便已抢近,尤其他全力施为之下,剑光如潮,剑气如沸!条条剑气飞舞之间,映照出萧戾的面容,但见他清瘦轩举,生的极是俊逸,只是眉间煞气凛凛,破坏了一份美感。
剑光映衬之下,萧戾面上也现出一丝惊异之色,显是未料到凌冲剑法如此凌厉,居然能冲破陨星刀光束缚。但他生平饱经忧患,心智实已坚韧如铁,丝毫不乱,嘿了一声,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窍忽然放出莹莹之光,闪闪烁烁,犹如周天星辰一般。
凌冲一剑当先,充满一马无回之意,任你何等法术、何样神通,我只一剑杀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根本毫无回转余地。这等心境恰恰契合了太玄剑法中气魄之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萧戾周身放出毫光,在身前结成一只手掌,柔光四射,望去十分静谧。这只手掌变换了几个手印,迎着剑光拍出。一掌之出,凌冲忽然有了一种错觉,似乎周天星辰都闪了一闪,与这一掌呼应唱和!
此时根本不及细想,一个刹那之间,剑光已与掌印相交!漫天剑光将萧戾包裹其中,嘎嘎嘎!如同切金断玉,其声刺耳难闻,接着一声闷哼响处,一道身影如飞而出,一晃几步便已远走飞遁而去,点点鲜血洒落长街,月华照来,分显凄厉。
那人正是萧戾,他飞逃良久,其声还远远传来:“咳咳!好凌厉的剑法!今日是我大意了,来日再来取你性命!”剑光收敛,凌冲仗剑而立,怒目而视,满面通红,头顶冒出腾腾热气,犹如蒸炉一般。
萧戾所修魔道功法精妙非常,竟然能引动周天星力以为己用,方才那只手掌便是星力汇聚,将滔滔剑势尽数当下,但凌冲杀机满盈,正契合了太玄剑法中的杀剑之道,剑势沛然莫之能御,尤其又有血灵剑这等魔道凶器在手,剑光圈转之下,还是将他胸口平平切开,眼看便能将此人斩于剑下,谁知血灵剑却起了异动!
那血灵剑乃是血河宗的魔道大派的镇派之宝,只是后来流落凡尘,被人以大法力在其外另铸了一层假剑,遮掩其中魔性,凌冲机缘巧合之下,将外层假剑击断,露出其中一截剑刃,自此血灵剑便时常暴躁欲动,又有魔念魔音贯脑盈耳,若非凌冲剑心通灵,太玄真气又能压制魔念,早已堕落成了一个大魔头。
方才血灵剑与陨星刀刀光鏖战还不觉得,但与萧戾周天星辰掌力相碰,被他的魔门真气侵入剑身,血灵剑立时开始躁动起来,仿佛剑中灵智正自苏醒,竭力要将太玄真气驱除,转而接纳魔门真气。
第22章 二十二 冲和之气
魔剑反噬,凌冲固然大吃一惊,太玄剑法中十成威力骤减到了五成,这才被萧戾觑到良机,安然脱身。否则萧戾尚未练成星辰真法,遇到太玄三十六剑这等凌厉杀剑,必要授首剑下。
血灵剑躁动愈来愈加强烈,凌冲渐渐把持不住,唯有竭力将丹田太玄真气灌注剑身,镇压其中的魔念。这才知晓为何此剑能为血河宗镇派之宝,此剑铸炼之时,想必吞噬了无尽生灵之血肉魂魄,炼成其中一道玄奥魔念,只是当年遭受重创,沉寂了下去。
如今血剑重光,尤其受了萧戾魔气吸引,其中魔念暴乱起来,欲要摆脱凌冲控制。凌冲也顾不得追杀萧戾,先要尽全力镇压魔剑。若是被它逃了出去,嗜血之灵发作,金陵城中不知有多少百姓要沦为血食。
太玄真气杀伐之性极重,如庚金之气,锋锐绝伦,其中自有一股傲视天地、化万物为齑粉的意境,恰恰能够克制血灵魔念,随着真气注入,血灵剑中魔念躁动也愈加衰弱。但剑中生出一股阴冷气息与太玄真气对抗。
两股真气一阴一阳,相互克制,一道冷漠肃杀,一道阴寒狠毒,甫一相交,便狠狠争斗起来。凌冲暗暗叫苦,太玄真气是他辛辛苦苦修炼得来,乃是玄门正宗,自然归属于纯阳之气,而血灵剑中所蕴气息,不消说自然便是玄阴之气了。两道真气相斗,此消彼长之下,双双化于无形。
凌冲暗暗叫苦,那太玄真气他辛苦修炼而来,却被剑中玄阴之气抵消,多年苦功毁于一旦,且真气一失,剑法威力便要大打折扣,日后再见了萧戾,如何挡他的住?此时势成骑虎,也唯有竭力运转,将魔剑镇压。
但无论他如何灌注,血灵剑中总有一股玄阴之气生出,绵绵不绝,如丝如缕,想来也是,此剑历经血河宗历代高人祭炼,剑中所蕴玄阴魔气可谓滔滔如海,虽受了重创,尤其是凌冲这个小小凡人能够抵御的?
一分、两分,直至九分,眼看丹田中太玄真气即将消耗殆尽,凌冲颇有些自嘲的想道:“若是太玄真气耗尽,只怕这魔剑便要吞噬我的血肉了吧?只盼叶师兄身在金陵,不然此剑失了掌控,造下偌大杀孽,岂非我的罪过?”
他丹田中十成太玄真气终于耗尽,而玄阴之气却依旧不绝,从剑柄之处传来,循着周身经脉往脏腑丹田之处逼近。便在此时,凌冲天灵之中忽然一道玄奥意念生出,猛然扑入血灵剑中。
这道意念平平淡淡,但其中却孕育了无上剑意,耳边似有阵阵剑鸣响过,血灵剑中似乎也发出一声痛鸣嘶吼,跟着玄阴之气如潮退却,悉数钻入剑中不见。
凌冲回过神来,全身已被汗水打湿,双腿无力,一下子跪坐在地上。方才那一道意念便是当日叶向天传他太玄三十六剑所留,一直存于天灵之中,为的便是助凌冲镇压血灵剑的魔念,不令它复出为恶。
凌冲喘息之间,耳边一个平和声音道:“这血灵剑剑灵苏醒,我方才以太玄剑意将之镇压,却不能治本,五日之后,你到灵江江眼寻我,我助你将此剑收服,免遭反噬。”知是叶向天感应自身剑意发动,于极远之地传念授计,凌冲感佩无已,望空拜谢。
太玄真气耗尽,丹田中已是十室九空,便在此时,凌冲忽然咦的一声,只觉一股气流如丝如缕,介于温热与清凉之间,在他手掌经脉中流淌,若说他之前所修的太玄真气是汪洋大海,那这股气流便是潺潺小溪,且还在不断流失之中。
凌冲之所以惊异,是发觉这股气流不同于太玄真气的刚猛霸道,亦非血灵玄阴之气的阴狠毒辣,而是显得中正平和,冲然而合于阴阳,似乎又能变换为纯阳玄阴两种不同真气,甚至四象五行皆能转化。
“这是什么真气?”凌冲心头闪过一丝疑问,随即脑中灵光一闪,想到小时读到《道德经》中所言:“万物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这本《道德经》既非拳剑秘籍,亦非修真了道之秘奥,讲述天地之道的至理,玄之又玄,历代注疏之人如过江之鲫,却都只是隔靴搔痒。
“冲气者,阴伏而阳精也!这下捡到好东西了!”凌冲机灵之极,一瞬间便知这缕真气必是方才太玄真气与玄阴真气交相磨荡衍生而出,兼具阴阳两性,可称混元!心念一动,丹田中发出一股吸力,将这一缕冲气吸入,慢慢温养。
过了片刻,他颓然发现这股冲气数量极其稀少,且不断散失,依旧化为阴阳二气,继而消散无踪,无论用何样方法皆不能保留长久。
心念一动,将那一缕冲气留在丹田,依照太玄秘法催生太玄真气,继而去勾动血灵剑中玄阴之气,他小心翼翼之下,一面修炼太玄真气,一面一点点引导与玄阴之气磨合。丹田中太玄真气随灭随生,与玄阴真气相抗,果然足足消耗了两成左右,才又有一缕冲气生出。
凌冲早有准备,又将之引入丹田,与之前的冲气相合,两股真气合一,比之前壮大了许多,但与太玄真气相比,仍是沧海一粟。凌冲努力炼化,直到天色破晓,也不过炼成四股冲气,凝成一股,在丹田中蛰伏不动,虽仍旧逸散不断,到底比之前要好了些。
凌冲几次运转,那股冲气却懒洋洋的毫不理会,他丹田空虚,修炼冲气太耗功夫,只好依旧修炼太玄真气,又过一个时辰,丹田真气已恢复了三成,还有要紧事办,不敢耽搁,不顾重伤之体,缓步出城,直奔碧霞山碧霞寺而去。
老夫人与王朝还在碧霞寺中,昨夜虽将萧戾重创,但难保他不会孤注一掷,杀入凌府。凌冲心里早有主意:“那三嗔和尚一看就是个油盐不进的角色,不过那碧霞和尚常年驻锡碧霞山,我凌家每年上千两的香油供奉,如今有了为难,他也不好意思不伸手帮忙。”
凌老夫人笃信佛教,每逢初一十五皆不顾路途颠簸,往碧霞寺进香,每次皆要施舍财物,一年下来,足有数千两银钱。此时大明太平已久,民丰物阜,物价极低。一两银子已足够置办一桌上好酒席,数千两银子委实不是一笔小数目。
第23章 二十三 魔道六宗
凌冲丹田中真气流转,那冲灵之气得来甚难,散之却极易,他费了许多功夫却依旧不断散失,化为阴阳二气。只是化生出的阴阳之气却无太玄真气与血灵真灵那种霸道之意,虽然仍有阴阳两性,却变得有几分中正平和,利用起来也自方便了许多。
“看来阴阳交汇而为冲灵之气,化为太极,之后再化生两仪,只是其中的炽烈阴寒之气降低了不少,比太玄、血灵两种真气更易加以利用。”阴阳二气泾渭分明,阳气依旧融入太玄真气之中,阴气则没了血灵真气那股嗜杀阴寒之意,变得温顺许多,于丹田之中潜伏下来,静止不动。
太玄真气原本剑意纵横,宁折不弯,得了阳气滋养,也自壮大许多,而其中剑意也自温宁起来,有了几分悠游自在之意。太玄剑意原是刚强之极,摧伏万物,但刚而易折,这一化解之后,有了几分刚柔相济之意,合于天道,却是大大的进步。
凌冲一面赶路,一面细细体味真气的诸般变化,只觉阴阳之道,变易无穷,又有一番新的领悟。一面手握血灵剑,抽取其中血灵玄阴之气,如此阴阳逆转,丹田中太玄真气逐渐盈满,足下脚程也步步加快,到了晌午十分已到了碧霞寺门前。
寺门前正有一个白白胖胖的知客僧等候,见了凌冲合十笑道:“方丈早知凌小施主要来,特命贫僧在此等候,请!”凌冲一夜之间,大战萧戾,见识到了真正的魔道功法,眼界大开,对碧霞和尚善能前知之事也不怎么惊讶,点点头,随知客入寺。
到了方丈精舍之中,只见三嗔与碧霞端坐云床,碧霞和尚笑道:“凌小施主两日之间往返于敝寺,着实辛苦,请坐!老夫人正在禅堂之中用午膳,公子放心便是。”
凌冲道了谢,端然落座。三嗔和尚目光一闪,问道:“昨日见施主周身剑意喷薄,剑气纵横,今日却又深自收敛,如神剑在匣,得阴阳渐变之妙,功力大进,委实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