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洞子里,营兵仍在那吃力的用盾车撞击城门,可撞来撞云,包铁的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叭”的两声,一直在撞门的两辆盾车终因用力过猛散了架。一见盾车散架,推车的营兵忙手忙脚乱的将散架的盾车搬到一边,带队的军官朝外急声叫喊,要外面的人赶紧再推两辆新的盾车进来。
城门楼子上,发现下面的清军又有盾车抵进城门洞子后,上面的太平军立即向下落石,两侧的近卫兵则举铳打去。
连续被城上石块砸中的清军也学了精,他们一边往城门洞子里推,一边两眼死死盯着城上,一看上面又有石块出现,也不用人发话,发一声喊就往外四周散去。太平军连续几块石块砸下,都没砸到人。
城上备的石块已经耗得差不多,青壮们还没有把新的石块运上来,砸了几块没砸到人后,城门楼上的太平军只得暂时停止抛石,改由近卫营的铳手去打那些清军。
铳子却对盾车毫无威胁,打在上面只听“噗哧”声,根本打不烂,不过铳子对推车的营兵却是威胁十足,吓得那些推盾车的营兵把巨大的挡箭牌顶在头上,然后一个个把身子缩在里面,只露出小半边屁股在外。如此一来,除了极个别实在不走运的倒霉蛋被铳子击中,大多数清军倒是能够安全冲进城门洞子。
轰隆一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进来的两辆盾车又重重的撞在城门上,震得城门微微一晃,掉落一片灰尘,门后堵实的石头也震动了一下,几块石头滚在一边。
“一、二、三!”
营兵们看到城门晃动,一下兴奋起来,大声吼着号子,又一次推着盾车向着城门重重撞去。
.........
正在攀城的营兵听到城门洞子的叫喊声,而城头上的太平军又拿城门洞子里没有办法,不禁士气复振,盾车每次撞击城门时,他们都发出欢呼声,似乎城门即将要被撞开。
城门洞子就在脚底下,可偏偏拿下面的清军没有办法,守城的太平军不由焦急起来,看着城门洞口那些清军直骂娘。调上来的近卫营铳手仍旧放着铳,可杀伤的清军却是少得可怜。
城门再坚固,后面堵得再实,也禁不住清军这么不停的撞,哪怕不被撞开,只要被撞出大洞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大哥,得赶紧想个法子,不然这城门迟早被他们撞开!”
葛义见这样下去不行,牙一咬,便想要带些不怕死的弟兄从绳上吊下去阻止清军,兄长葛正却一把拉住他,往城下看了看,朝城楼上几个士兵叫喊道:“震天雷,用震天雷!”
听到百户的命令,那几个士兵们愣了一下,忙将手中的“震天雷”往下扔去。
陷阵营制作的震天雷因受火药份量限制,份量本就不多,圭峰山一战又用了大半,破新会入城时又炸了一批,这两天忙于加固城防,又不敢动用火炮的药子,故而陷阵营并没有制作新的震天雷出来,如今各营手头只有十几颗。故而战前周士相再三交待,各营仅存的震天雷一定要在生死存亡的时候使用,切不可提前用了。
这节骨眼在葛正看来已是生死存亡了,城门要是被撞开,那就万事休矣,这刻不用震天雷还等什么!
六七颗震天雷点着甩下去后,下面的清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城上扔得什么东西,有看到的还诧异贼兵怎么把炮竹扔了下来,等到他们发现这炮竹似乎不对劲时,“轰”的数声巨响,无数铁钉伴着呛人的火药味向他们飞射而去。?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啊!....呃!”
震天雷的打击下,城门洞子内外俱是黑烟一片,哀号一片。
“桐油!”
一击奏效,葛正发一声喊,从两个民夫手中将一罐点灯用的桐油砸了下去,然后不由分说从熬金汁的火堆中抽出一根火把甩了下去。
桐油本就是点火的油,碰火即着,城门洞子下又满是碎木,立时火焰升起,上面的太平军又将易燃的棉被、木柴扔下云,很快城门口就全是火。
大火伴着黑烟,熏得里面的营兵不住咳嗽,眼睛怎么也睁不开。被火烧着的营兵更是惨叫着冲出在地上不住翻滚。
又是火,又是烟,还有爆炸和乱飞的铁钉,撞击城门的绿营实在是撑不住了,纷纷往后退去,就是带队的军官也唯恐步子慢了做了死鬼。
城门洞子的崩溃很快带动一片,有看见军官都在跑的营兵更是撒开两腿跑,城墙下那些扶梯的营兵连云梯上的同伴也不管了,一下子几百人同时往后方跑去,乱作一团。
观战的尚之信目睹此状,脸色不由沉了下来,正欲开口说话,却见班志富好像中了邪似的朝南边看去,不由也随之看去,这一看却是愣在那里。
视线中,代表平南王的镇藩大旗正在无数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而至。
........
见清军崩溃,周士相忙朝左右的几十个铳手叫了起来,狠狠的指着那些还兀在云梯上的营兵喊道:“打,打死他们!”
听到叫喊,那些铳手们忙端着火铳奔了过来,铳口往那些云梯一指,“砰砰”一阵铳声,顿时就有二十多个营兵被铳子打中从梯子上落下。近卫营箭队的一百多箭手也被调上城来,聚在一起朝那些还在云梯上没有撤下的营兵射箭。
混乱中,林善志却没有随着溃兵一起跑,他一边下令亲兵止住溃兵,一边下令箭手压制住城上。
清军箭手红着眼把弓箭朝垛口处射去,内中有几十个老箭手,射得很准,稍一瞄,便松手旗了弦。弓弦声响起,数十只利箭向城门楼上的十几个垛口处钉去。正忙着装填药子的铳手顿时被射中十几个,有朝外趴得的顿时惨叫一声坠下城去。箭手和青壮也被射中七八个,伤势有重有轻,咬牙忍着被同伴匆匆抬下城去。
城上城下都是惨叫,又有几十个营兵被打中。吃了亏的太平军铳手聪明起来,不再露出垛口,打完铳便就地一蹲,绿营射不着他们。等到药子装好,便把铳往上一抬,打响就蹲,十分的狡猾,气得城下那些绿营箭手直骂娘。
一个铳手手脚慢了一些,打完铳后,没第一时间蹲下去,被城下一名箭术高超的营兵一箭射中,耳听破空之声,他心中一急,忙要往边上闪去,却是慢了一步,那利箭一下射中他右眼,整个人往后急退了几步,这才止住。抬手往上一摸,用力一拽,顿时血流满面。左眼一看,箭头上钉着的正是自己的右眼珠,当时脸色一变,人就疯了,挥着那钉着自己眼珠的箭枝在城门楼子乱跑着。
有几个青壮见到他失心疯了,忙要上前按住他,可是没等他们冲上去,一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箭对着他的颈部飞去,那利箭势猛,一下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脖子,血流如注。人,挺了十几秒,便咽气不活了。
青壮们目睹这人的死,都骇得怔在那里不敢动一下,还是震虏营试百户宋二牛发现有几个青壮傻傻的围着一具尸体不动,急得上前冲着他们吼了声“都他.娘的想找死啊,还不找地方躲去!”青壮们这才醒悟过来,连滚带爬的找地方躲箭去了。
城楼下,现在是浓烟呛人,冒出来的浓烟把个门洞里薰得都是。那些门洞里的营兵实在是受不了,每呼吸一下都呛肺子,眼睛早已睁不开,又见掩护的箭手们早跑光了,忙鬼哭狼嚎的奔了出来。片刻间,城门下除了一百多具尸体,便再也看不到一个活人。
林善志见攀城不得,撞门也不得,反而死伤了这么多人,急得在那直跺脚,想要再强压着冲一次,可那些营兵哪里还敢再往城下靠,军官们也不愿再去送死,相互推托着,没人肯动。
林善志无奈,也不敢强逼,否则这些营兵真要红起眼来在阵前把自己杀了向城内太平军投降,那可真是倒了十八辈子霉了。好在这些营兵虽然不敢再攻城,可也没人敢临阵造反。
最终,林善志只能派自己的亲兵赶紧去求世子殿下下令撤兵,又叫残存的几百箭手不间断的往城头上射,专捡垛口处的太平军射,一泄肚中的憋屈和怒火。
距离太近,炮打不着,铳打得又不行,更不敢率人出城追击,一时周士相也没有有效手段能够消灭那些绿营残兵。只能传令下去,要铳手们继续开铳,其他人都躲到挡箭板后面,以免被清军的箭枝射到。
战况已经明显,城下绿营已经无法攻进城,但城上的太平军也不敢出城,一时双方陷入僵持。
后方清军大营终是响起收兵的鸣金声,林善志松了口气,赶紧下令撤兵。
听到撤兵的命令,残存的营兵如蒙大赦,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往后退去。????
短暂的沉默后,城头上的太平军暴发出欢呼声,“鞑子退了,鞑子退了!”
“咱们守住了,咱们守住了,咱们守住了!”
“......”
士兵和青壮们相拥而泣,激动的在那跳跃着。周士相和宋襄公听到城头上的欢呼声后,不约而同的向对方看去,脸上双双露出喜悦的笑容。
随着欢呼声的传播,整个新会城都沸腾了,忐忑不安等待自己命运的新会残存百姓们也是激动起来,抱着亲人在屋内激动的笑着、哭着...
汉军旗和绿营的俘虏们则是不知喜也不知悲,只呆呆的看着城下溃逃的绿营不发一语。
首战胜利,对军心,对士气的提升,对清军的打击都难以言语,此战也是周士相第一次率部进行守城战,不能不让他激动,正要下令震虏营趁清军退兵重新组织防御时,却见对面清军大营树起一面绣有四爪团龙的镇藩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