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的风,冷又寒,吹动了发,撩拨着心。
天空没有月明,只有暗沉的云。
单婉晶身姿亭亭,停在舷旁,美目瞥往天空,柔声道:“快下雪哩!”
风萧萧有些心绪不宁的接口道:“是啊,不知不觉中,已是深冬。”
单婉晶低声道:“我听到城内动荡的消息,王世充下令封锁城门,施行坊里宵禁,并净空了天津桥两边天街南北两段,是否与你有关呢?”
风萧萧闻言面色转寒,道:“王世充还真是个墙头草,一面与佛门勾勾搭搭,一面又和魔门沆瀣一气。这根本是针对于我,哼!他想要左右逢源,还要看我同不同意。”
单婉晶有些不解,又有些担心的道:“城里一日间死了那么多人,王世充既然主事洛阳,如此做也是为了安定民心,何谈针对你呢?”
风萧萧缓缓道:“事发之后,王世充即刻向佛魔二门询问缘由,师妃暄刚才告诉我,佛门已向他暗示,这属于江湖争斗,不会波及平民。若要安定民心,王世充只管随便寻个死囚,安上罪名,然后发个不日处斩的安民告示即可,根本不必封城净街,这样反而会造成民间无端的猜测和紧张。”
他面上浮起冷笑,道:“如今王世充却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摆明是为魔门留出方便,任他们于城内四处搜索我的踪迹。嘿嘿!今夜的洛阳城的街道坊间,一定妖魔横行,热闹的紧呢!”
单婉晶玉容变色,语气不善的道:“所以你方才要送送师妃暄,是否担心她遇上什么邪魔外道呢?”
风萧萧微微一怔,苦笑道:“婉晶……唉,对了你找我还有何事?”
单婉晶偏转娇躯,不再看他,冷冷道:“本公主接到荣凤祥的帖子,准备参加明日为尚秀芳送行的宴会,本想叫上你一起去看看天下第一名妓的风采,如今看来,你是见不得人了,本公主自去便是。”
说罢,扭身就走,看也不看风萧萧一眼,只是两条长腿的幅度有些仓促,显得内心极不平静。
她的心越来越凉了。
尤其这两日内,师妃暄频繁来找风萧萧,两人言谈默契,私话颇多,兼之都是气质非凡,恍如神仙眷侣,站在一起看着登对极了,而单婉晶完全插不进去。
她自认已连连向风萧萧暗示自己的心意,每每嘴上为难,其实哪次真舍得罚他了?
却完全得不到回应,风萧萧虽身在东溟号上,心却不明显不在这儿,除了第一次来找过她外,其他时候别说主动来见她,甚至颇有些躲着的意味。
难道风萧萧真的感觉不到?难道非要自己当面求爱?
本来单婉晶鼓起勇气,今夜找风萧萧问个明白,哪知还没说上两句,风萧萧竟又扯到了师妃暄的身上……怎能不伤心?
回转进舱的单婉晶,仿佛失神,秀发于寒风中凌乱,裙带飘摆,有种惹人怜爱的凄凉美态,完全使人无法联想到她一向固执刚烈的脾性。
风萧萧眸光隐闪,欲张嘴,却又闭。
……
天空已开始飘雪,天街的尽头全陷进白蒙蒙的飘云中,为这洛阳第一大街增添了丰富的层次浓淡,有如一幅充满诗意的画卷,把一切都以雪白的颜色净化。
瑞雪的来临,似乎掩盖了昨日的血腥气息,并消去了夜间妖魔横行的痕迹。
天明后的天街恢复了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热闹情景,恐惧虽然还留在人们心头未曾完全散去,不过生计还需维持,总不能不出门的。
荣凤祥的华宅再次张灯结彩,府邸门口的停满了各种装饰华丽的马车,洛阳有头有脸的人们重新聚集于此,为天下第一名妓尚秀芳送行。
府外轻飘白雪,诗情画意,府内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单婉晶的马车姗姗来迟,下车后凝望飞雪轻叹,俏面上有难掩的倦色。
以东溟派公主的身份,自是荣凤祥亲自来迎,但进府后便被王世充的两个儿子缠上了。
以王玄应、王玄恕为首的公子哥们围着单婉晶大献殷勤,单婉晶冷漠应对,爱答不理,直到突利也来凑热闹,这群公子哥才各自散去,只有王家兄弟还不依不饶,不肯离开。
而面对东/突/厥的王子,单婉晶也不好太过失礼,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过去。
过不多久,荣凤祥再次出迎,将两个人隆重的迎了进来。
一位自是王世充,另一位则是赵德言。
论身份该是突利高于赵德言,但论地位,这位颉利的军师却远在突利之上。
毕竟突利只是颉利的侄子,东/突/厥众多可汗中的一位,不像赵德言这般拥有广泛的影响力和难以估量的实权。
不过在外人面前,赵德言还是需要做足姿态,来向突利问安。
一旁的单婉晶也才有机会近距离打量这位东/突/厥的国师,魔门的魔帅。
赵德言最令人一见难忘的不是他高挺消瘦的身形,晶莹如玉的皮肤,又或带点苍白算得上好看的脸容,而是永远眯成一条缝,冷冰冰如刀刃的一对眼睛,赋予他冷酷无情,无论什么事都敢亡命去干,勇于冒险的性格。
单婉晶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单婉晶,忽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不温不火地淡淡道:“若有机会,言德当登东溟号拜访公主。”
风萧萧若是在此,一定会警惕心大起。
因为赵德言于洛阳的破绽在突利,而他的破绽则是单婉晶。
在风萧萧针对突利的同时,却不知道赵德言也针对上了单婉晶。
单婉晶被赵德言隐闪的邪恶眼神瞧得心中发毛,不过亦毫不退让的道:“言帅若来,婉晶自会好好招待。”
赵德言淡然一笑,告辞离开。
主要客人都已来齐,少许之后,就该尚秀芳进场了。
但来得不是尚秀芳,而是风萧萧。
风萧萧堂而皇之的由大门走来,顺手就打倒了前来询要请帖的府上护卫和王世充的一众亲兵。
众宾客惊诧的以目光注视着缓缓进院的风萧萧,他们大都还记得当初正是此地,此人当众行刺王世充,连伤数名当世高手,并将王世充击成重伤,而后飘然远去。
更惊讶的是单婉晶,她不能置信的瞧着风萧萧潇洒的身形越走越近。
风萧萧伴着雪,拔出剑,剑跟雪,一样白。
他施施然的行到厅口,目光环视一扫,掠过难掩惊异的突利,掠过脸色铁青的王世充,掠过惊疑不定的赵德言,在眸光复杂的单婉晶身上逗留少许,又望向花容失色的荣姣姣,以及睁大美目的董淑妮,最后盯在扮作荣凤祥的辟尘脸上。
他根本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与杀意。
辟尘眼中射出恐惧的光芒,被锁定在他身上的惊天杀意骇得面无人色。
风萧萧横剑在前,以指轻抹至剑尖,微笑道:“圣门办事,余人滚开,不从……则死。”
惊悸的剑光远比雪冷、比月寒,辉煌地展开,迅捷的收起,数道血练旋即四方起扬,正往他逼近的数名王世充亲兵扔下兵器,捂着咽喉往后仰倒扑腾着在铺着薄雪的青石板上扭摆挣扎。
厅外雪花仍在飘,只是如今已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