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气氛十分古怪,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李秀宁显然大失常态,不知是不是因为认出寇仲的缘故,不过她很快回神,勉强掩饰过去。
商秀珣若有所思,但由始至终都无所表示。
倒是风萧萧心中多了不少嘀咕,他虽不知道李秀宁来飞马牧场做什么,不过本能的察觉到有些山雨欲来前的起风。
阴癸派也好,杜伏威也好,甚或是铁勒人、王世充、独孤阀,都在打竟陵城的主意。
他们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其根本目的,还是在于与独霸山庄互为盟友的飞马牧场。
这种时刻,李秀宁代表李阀来到这里,自然不会无有缘故。
宴会散后,商秀珣与李秀宁屏退旁人,私下密谈。
若论艳色,商秀珣绝无疑问可胜过李秀宁一筹,论冰雪聪明,商秀珣也丝毫不逊色于李秀宁。
商秀珣坚持祖训,在商言商,绝不肯参与朝廷与江湖中事,更不同意独向李阀供应战马,甚至都不应承中断与李密的交易往来。
一番不着痕迹的唇枪舌剑后,李秀宁只能无奈离开
房顶偷听的风萧萧心中忽动,在屋檐上趴了许久,方才回神撤去。
飞马牧场在江湖中的地位,就好像东溟派一样超然,都是各方势力极力争取的对象,甚至比东溟派更加重要。
毕竟各大势力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兵器厂,只是不如东溟派制作精亮罢了,战马却几乎是独家生意,除了飞马牧场外,也只有原来隋廷在北方的几处马场可以供应战马,但都不如飞马牧场这般血统上佳,而且全被李阀霸占着。
连身在东面的李密都不远千里的跑到飞马牧场来买马,就知道现今的战马是多么的稀缺。
若李阀能够将中原最后这一处养马地收入囊中,等若彻底垄断中原的战马资源,起码北方一地,再无抗手……骑兵对上步兵,又在平原之上,只要主帅不犯傻,几乎可以碾压,绝非靠战士的勇猛便能够抗衡的。
若是放在从前,风萧萧或许还无所谓,因为原本的历史就是李阀取得天下,而且李世民的贞观之治,也的确名留青史,但想到寇仲之前的那番豪言壮语,风萧萧却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他十分清楚,唐朝初建之时,曾与突厥勾连甚多,甚至连唐皇李渊都向突厥称臣纳贡十多年,虽然事出有因,但亦足够让一直心向汉家的风萧萧心中犯嘀咕了。
该不该暗助寇仲一把,给他留点机会呢?
风萧萧有些心神不宁的回到房门前,忽然停步。
房中有人……是商秀珣!
风萧萧顿时有些头疼,商秀珣此时来找他,发觉人去房空,不怀疑才怪,该怎么解释呢?
但无论如何,他也只能推门而入。
剑气迫体而来。
风萧萧在剎那的光景里,已看清了商秀珣国色天香的容颜,而此一剑虽声势汹汹,却仍留有余地,非是要取他小命,明显是试探他的武功。
剑锋已抵在风萧萧咽喉处。
商秀珣脸若寒霜的立在他前方,冷冷道:“你刚才到那里去了?”
虽是锋刃在喉,但风萧萧实在装不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微笑道:“此堡园林之美,独具匠心,毫不逊色与江都行宫,我月色下流连许久,一时忘了时间,所以回房晚了些。”
商秀珣半信半疑,剑尖抵至他的喉结下方,低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混入我牧场来,打得什么主意?”
她剑尖催发劲气,往风萧萧经脉钻去。
风萧萧浑身内力凝散由心,哪会被她探出底细。
商秀珣的真气抵达他丹田处转了两转,的确只发现少量淡薄的内息,还剑入鞘,道:“你去把灯剔亮。”
风萧萧见勉强蒙混过关,暗舒口气,走去点燃灯芯,同时笑道:“不知场主找我何事?”
商秀珣在房心桌旁椅子坐下,秀眸射出锐利的光芒,盯着他道:“你们师徒三人与李秀宁是否旧相识?”
风萧萧道:“我倒是曾听过李秀宁的大名,知她是李阀阀主之女,此外并未照过面,又或许曾在行宫中无意撞见过也说不定,不过我等无名之辈,应该还入不得人家的法眼。”
商秀珣微笑道:“你倒装得似模似样,以李秀宁的修养和镇定功夫,绝不会突然大惊小怪的。你还想瞒我,是否要家法侍候,始肯招供?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风萧萧淡淡道:“或许是李秀宁见我等眼熟,所以才有些失态……场主也该知道,江都之乱波及甚广,我这逃过劫难之人,虽然身份低微,毕竟也曾牵扯宫禁,难免使知情之人胡思乱想。”
商秀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这番回答。
杨广身死后,受益最大的不是弑君的宇文阀,而是远在太原的李阀,其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实在太多,说不定李阀就在其中掺和了一手。
不过毕竟是无法证实的事,商秀珣自然不会这么轻信风萧萧的话。
风萧萧也很无奈。
鲁妙子已经嘱咐不可在商秀珣面前提及他,所以就算风萧萧真能够舌灿莲花,也根本解释不清。
商秀珣目光上下扫视,不住打量着风萧萧,风萧萧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根本默不吭声。
正在这时,咚咚门响,外面忽然传来李秀宁娇甜的声音:“大师傅可曾安歇?秀宁此来是想请教高明。”
风萧萧苦笑着想到:“你早不来晚不来,现在孤身前来……这下可好,你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商秀珣肯定认定我是你家派过来的探子了。”
商秀珣秀眉蹙起,美目中满是狐疑之色,忽而展颜一笑,如冰霜解冻,若春花初绽,道:“公主席间便说过要亲自上门,向你询问他们烤肉的制法,公主果然信人,如约来访。”
她起身打开房门,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李秀宁没想到她竟在这里,沉默少许,道:“望场主见谅,实在怪秀宁心急,深夜来访,多有打扰。”
商秀珣道:“无妨……”
她大有深意的回眼瞧向风萧萧,道:“既然公主亲来,你要好生招待,莫要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