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帝竟然也很听话,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好几次人都到殿外了,月橘急急忙忙地去拦,其实也没有必定拦下的把握,只是那么一说,他居然真就转身离开了。
帝后不和,后宫也人尽皆知,大家也都站皇后娘娘,觉得是皇上欺负了皇后娘娘。
总不能一直不和下去,帝后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那可是关乎着整个后宫、乃至于朝廷的稳定。
于是,在宁太后的牵线下,在已经很冷的天气下,命他二人去温泉行宫小住几日,名义上是让皇后娘娘照顾皇上起居生活,其实是想撮合他们两个,总是不和,那要出大乱子的。
此时永安宫忙得人仰马翻,众人收拾皇后娘娘的各种物件,有衣裳、首饰、画具、棋盘各种各样的东西要收拾。
“苏姑姑,你别忙着帮我收拾啊,”林婳抱了一只猫儿在怀里,一边轻抚着一边同苏姑姑道:“不是让你跟我一块去温泉行宫吗?你且去收拾你自己的东西,绿翘她们自会收拾妥当。”
苏姑姑道:“奴婢还是不去了,想着趁您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回家去看看孙子孙女。”
林婳道:“等从温泉行宫回来,我再批准你出宫去探亲,这次你必须得一块去温泉行宫。这些天一下雨,姑姑的骨头就隐隐作痛得厉害吧,我问过太医了,泡温泉有助于缓和你的风湿病,你必须得随我去温泉行宫,这是本宫的命令!”
苏姑姑无可奈何地笑道:“如此,那奴婢就随娘娘一块去吧。”
林婳乘了轿子抵达出发队伍所在的地方,队伍已经整装待发,林婳被引去了与文宣帝坐的那辆马车,马车很宽敞又舒适,里面别有洞天。
林婳上去后,坐在了文宣帝的对面位置,尽量离他远远的,双手交叉收在腰间,做出一副抗拒与他交流的姿势。
“皇上,可以出发了吗?”何瑞撩起隔帘来问。
“嗯,”文宣帝轻声应道。
随即隔帘被放下,听得何瑞高喊一声“出发”,马车动了起来,向皇宫外驶去。
御花园的望风亭离这处并不近,但胜在高处,站在望风亭上,能看见皇上的御驾仪仗。
容美人收了手里拿着的千里眼,颇为愤怒道:“凭什么就让皇后随皇上去温泉行宫,我们却不能去?”
一旁的王婕妤小声道:“不是不去更好吗?这出了皇宫,只有皇上和皇后,若出了什么事,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笨呐!能出什么事?”容美人道:“总之皇上肯定不是大家说的那样,上回我是说得严重了些,没准真就是个意外。”
“怎么?”舒妃瞥了一眼过来,“是你多添了词?”
容美人心虚地瞥开视线去,“我只说了皇后胳膊折了,可没说其他的。”
如此皇上折断了皇后的说法,只是猜疑,并未真凭实据,根据这么些年对皇上的感观,虽说性子冷了些,脾气有时候大了点,倒也不曾虐待于何人。
想她们这些妃嫔,吃的用的穿的,可比原有的份例好得多。
周才人羡慕地看着远去的马车,道:“皇后娘娘可真是好福气!”
其余人没作声,但心底确实这般认同,比命好,确实比不过皇后娘娘。
“咦?”李美人道:“贵妃娘娘呢?这段日子似乎鲜少见到贵妃娘娘。”
周才人道:“病了,一直养着不见好,我去看过好几回,面色却是差。”
舒妃有些诧异:“好好的怎么病了?”
-
路程已经行了过半,出了盛京城,正往皇家温泉行宫去。
林婳挪了挪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渴了倒杯茶喝着,苦苦的清茶,喝着不如她喜欢喝的花茶,边喝边忍不住拿余光瞟一旁的文宣帝。
真是奇怪了,一路上他都拿着一本书安静地翻看,神态冷冷淡淡的,也不跟她搭话,好像这些日子一直送东西献殷勤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说话正好,她还懒得应付。
快到午时之际,终于抵达了温泉行宫,行宫修在山里,山峰高峦,丛林茂密,清幽得只闻鸟叫声,不闻人声。
果然是个好地方,林婳心想道,由绿翘扶了下马车,跟在文宣帝的身后往里走,来接驾的是看管行宫的一个老太监,姓吉,曾经也是在先帝身边侍奉过的,年纪大了之后,自请到温泉行宫看守。
“皇上,皇后娘娘,奴才将行宫里的玉龙殿布置妥当了,请随奴才来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奴才好立马差人去办。”吉公公道。
萧弈洵点了点头,正欲抬脚往前走,只听得身旁的林婳道:“吉公公,还劳烦你给本宫另外准备一处歇息的住所,本宫与皇上并不住在一处,我这回是来养病的,为了不给皇上添麻烦,还望吉公公给安排一处离得远的屋子。”
吉公公道:“梨花居倒是离得远,若娘娘要住那处,奴才立即命人才好好收拾一番。”
“那劳烦吉公公了。”
吉公公惶恐道:“皇后娘娘可别说这么客气的话,折煞奴才了。”
对于林婳要求住别处,萧弈洵并未有任何反应,只抬脚往玉龙殿去,这回随他一块到温泉行宫的,还有一大摞折子批阅,当皇帝就是天生劳碌命。
皇上这边忙着处理政务,只须把茶点、暖炉备上即可,身边自有随着一块来的宫人伺候。
皇后娘娘这边是头一回到温泉行宫来,吉公公领着皇后娘娘一行人在行宫里参观,这处除却能泡温泉,夏日里来了,还能避暑,是个宁心静气的绝佳场所,从前先帝还在时,就经常来此处小住。
“咱们这位皇上倒来得少,”吉公公道:“上一回来,还是先帝在时。”
林婳面上淡淡地应着声,心中忍不住吐槽起来:这么一处好地方,都不了多住几回,还真是暴殄天物。
“太后娘娘也没来过,倒是娴贵妃带着几位娘娘来过几回,”吉公公道:“奴才还以为这处行宫被主子们忘记了。”
“太后也没来过?”林婳禁不住诧异问,她还以为太后只是没带她来过这温泉行宫,没想到太后并未来过。
吉公公笑得温和:“虽说妄议主子不对,既然皇后娘娘您问了,老那奴就如实回答了。从前先帝总带各宫的娘娘们来,太后娘娘有时也随驾而来,不过最后一次碰上了些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
吉公公引路走在山道的青石板转上,躬着身体回首道:“是啊,说起来还跟皇上有关呢。那时皇上还在太后娘娘腹中,天寒随御驾一块来泡温泉。先帝宠爱的宸妃娘娘突然中了毒,腹中胎儿流掉了,彼时还是宁婕妤的太后娘娘便成了怀疑对象,还被从屋中搜出了毒药,先帝也不管太后娘娘怀有龙嗣,竟然直接将太后娘娘下了牢狱,幸而太后娘娘与皇上命大福大,保住了性命。”
林婳惊讶,竟不知母后从前还有这番经历,光是听起来就十分凶险。
“那时可真是凶险,天寒地冻的,又快临产了被关在冷森森的地牢里,”吉公公回忆起过往,不住叹气,“幸而有惜嫔娘娘跑前跑后的张罗,照顾在地牢里的太后娘娘,又去查真正的下毒之人,不然太后娘娘肯定撑不住,哪里会有如今的好日子。”
惜嫔?林婳愣了愣,突然听到这么一个熟悉的名字,还是有点意外的,惜嫔就是林婳姑母林若惜的封号,太后经常跟她提起姑母的事,说两人在宫中如何互相扶持,还说起未进宫前,两人就阴差阳错相识,是交了手帕的好姐妹。
母亲也同她说过,太后收她为义女,养在身边,就是为了回报姑母当年对太后的恩情。
因为姑母年纪轻轻便没了,便是在太子之争时,替太后娘娘和皇上挡了灾,误食了有毒的膳食。
“那后来查出下毒之人了吗?”林婳好奇问。
“嗯,查到了,”吉公公点了点头。
“是谁?”
吉公公无奈苦笑道:“是宸妃娘娘,她怕宁婕妤生了龙子,威胁到她的地位,便吞了毒药陷害宁婕妤,不想自己怀有身孕,反倒害死了自己腹中的胎儿。”
“倒是自作自受!”林婳喃喃道。
“皇后娘娘,到了,”吉公公话刚落下,他们已经走到了半山腰,林婳抬眸望去,眼前出现了一大片连在一起的温泉池,在冷秋中散发着热腾腾的雾气。
吉公公抬手示意道:“再往上走一截,还有一个单独的温泉池,皇后娘娘可要上去看看?”
林婳抬头看了一眼陡峭的石阶小道,摇摇头道:“本宫乏了,还是先去歇息的梨花居看看吧。”
“行宫内也有专门引下去的温泉水,不用上山也能泡温泉。”吉公公说罢,走在侧边引路,一行人下山去。
梨花居,顾名思义,是栽了梨树的院落。
不过这个时节,梨花早就开过了,梨子也结过了,现下叶子发黄,已经落得光秃秃一片了,景致并不是很好。
吉公公看着眼前光景,愣了半响,道:“倒是老奴疏忽了,忘了梨树秋天会掉叶子,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无碍,”林婳笑道:“叶子掉光了也好,正好不会遮挡住本宫看远处的山景,本宫就住这处了。”只要离玉龙殿远即可。
“哎,”吉公公应着,又唤来身后的小太监,道:“皇后娘娘,这是小圆子,您若是有什么事便差他跑跑腿。”
“多谢公公操劳,”林婳示意了下绿翘,绿翘拿了赏银给吉公公,“这是我家娘娘的赏赐,还请公公收下。”
吉公公受宠若惊,双手合十道:“皇后娘娘折煞老奴了,这些都是老奴的本职。”
林婳笑道:“讨个吉利,公公不必客气。”
吉公公又拜了拜林婳,随即退到一旁,拉了小圆子说话,叮嘱小圆子要服侍好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凤体尊贵,又难得来一回行宫,你可得仔细伺候着……”
林婳笑了笑,转身往梨花居的屋子里走,里面布置得很雅致,打扫得一尘不染
。她走到一处椅子坐下,苏姑姑带着人去收拾床榻,绿翘忙着给林婳沏茶,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林婳手撑着下巴,从一侧敞开的窗户望出去,入眼的便是高山绿树,山峰顶端还萦绕着层层云雾,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浊气来,心中欢喜又轻快,终于出宫来啦!
“月橘,拿我从前的衣裳来,我要换衣裳,”林婳身上穿着的是皇后穿的衣裳,端庄而厚重,行走之际处处受限,于她而言,简直太折磨了。
“哎,”月橘在里间应着。
林婳穿了一件耐脏的竹青色裙子,把皇后的发髻拆了,直接拿同色的发带把长发一束,让小圆子带路去了马棚,骑着马儿在林中一阵放肆奔驰,风在耳畔飞速划过,吹起衣裙,山林里的美景令人一见忘忧,她积攒在胸腔里的憋闷和乏味骤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去。
“哈哈……”整个山林间都是她的笑声,“我们应当带弓箭的,猎两只兔子回去烤了,晚上下酒喝。”
说话的语气,不由自主带了些江湖草莽的豪迈。
绿翘和月橘策马跟着,听罢,目光既无奈又宠溺着,自家主子爱怎样便怎样,她们可不会像宫里那些一板一眼的女官,一旦皇后做了什么出格之事,便要在耳边啰啰嗦嗦的规劝,像在念经的老姑子。
三人策马到一条溪水旁,便下马在此歇息,选了一处阴凉的树荫,铺了干净的布,把带来的吃食摆上,一起边吃喝边赏美景。
林婳正拿着一块桂花糕吃着,突然蹦出一句话来,“要不我们逃走吧,就此浪迹天涯去!”
“噗嗤……”喝水的绿翘喷出一口水来,月橘直接被糕点噎个半死,赶紧抢了绿翘水中的水囊,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
“皇后娘娘,您是在说笑吧?”她两人异口同声道。
“呵呵……”林婳苦笑,“嗯,我在说笑。”
“那就好!吓死我们了。”绿翘和月橘都吓得不轻,若是皇后娘娘丢了,不见了,这大齐朝怕是要闹个翻天覆地。
到了午膳时辰,吉公公给皇上备了御膳至玉龙殿,萧弈洵问起了林婳的膳食,“皇后与朕用的是一样的么?她可有特地让你们添什么菜?”
吉公公恭敬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不在行宫里,一炷香之前,在娘娘院子里伺候的小太监来报,说皇后娘娘带了两个宫女骑马出门去了。”
“出门了?”
“是,往东边去了。”
“就带了两个宫女?”
“是,”吉公公道:“原想着让行宫的侍卫跟着,但皇后娘娘不让,又不得不听皇后娘娘的凤谕——”
吉公公话音还未落,萧弈洵便起身往外走,“来人,备马!”
萧弈洵只带了边阳出门,骑马风驰电掣地往东边赶去……
第70章 避雨
萧弈洵一路追到了溪边, 看到林婳和绿翘她们在溪边打水漂,看谁打得更远,打的次数更多。
“月橘, 你不能用右手,得改左手才行, ”林婳抱住月橘的右胳膊,笑道:“那对我和绿翘太不公平了, 你会武功, 肯定扔得比我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