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帝顿了顿,随即起身:“既然林国公你坚持,那便随朕去见太后吧。”
“是。”林国公应声,当真就跟着文宣帝一起去太后宫中,一点也不顾忌皇威之势。
皇家赐婚,不论赐的是什么婚,有什么问题,尽管受着便是了,怎敢提出赐婚?就不怕触怒皇上,太后?
林国公管不了那么多了,尽管心里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退意,可是为了他女儿的终身大事,是断然不能退缩的。
林国公随文宣帝去见了太后,行礼之后,将来龙去脉全说了出来。
“此事可当真 ?”宁太后怀疑道,之前还见谦儿跟婳儿玩得十分好,甚至还有些亲密无间。况且谦儿他怎么会那么糊涂,竟叫一个风尘女子迷了眼。
“自然是,若不是,臣又岂敢到太后您这里来,”林国公道:“此事已闹得沸沸扬扬,满盛京皆知。既然谦亲王对我家婳儿无意,这婚事便也就作罢吧。”
“你容哀家想想,”宁太后摆了摆手,在原地踱步了一会,理清这其中的干系。既然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就促成这门亲事,太后自然是不想就这么解除婚事的。
“哀家还是得先问过了谦王,”宁太后道:“林国公你且先回去,哀家必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那臣就先告退了。”林国公行礼告退,太后娘娘是婳儿的义母,一向待婳儿如亲生女儿,必定不会完全偏袒谦亲王。
“母后,那儿臣也告退了。”文宣帝微微颔首,便也要离开,让宁太后叫住了。
等林国公走远了之后,宁太后才道:“皇上,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文宣帝明显一愣,思虑片刻道:“这桩婚事是母后你做的主,自然是母后您想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
宁太后笑了笑道:“哀家在问你的意见,你倒又反过来把问题推给哀家。”
文宣帝道:“母后自然也当问过他们二人的想法,若是不愿意,勉强也不会有幸福。”
宁太后想不通,“这两个孩子也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彼此?依哀家所见,必然是那风尘女子使了什么手段,把谦儿的心、眼睛迷住了,他这才将婳儿抛到脑后去的。”
文宣帝行礼道:“母后,儿臣还有奏章要批阅,先行告退了。”
宁太后挥了挥手,“你且去吧,反正也给不了我什么意见。谦儿这孩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气死哀家了。”
文宣帝听到宁太后说的那些话,也没接茬,转身便向长宁宫外走去,他越走越快,身后的何瑞一干随从都跟不上了。
“皇上,”何瑞小跑起来,带着一众人追上去。
“别跟着朕!”文宣帝一个怒目扫来,何瑞一干人等马上停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文宣帝一人走远。
不过何瑞怕皇上独身一人,身边没人伺候,叫其他一干人等先回去,自己则一路小跑地追上文宣帝去。
最后在一处山坡上的亭子里找到了皇上,只见皇上手背在身后,眺望着远方,眉头深锁,不知在想什么。
何瑞慢慢地靠过去,离得还有一丈远时,停了下来,不敢惊扰。
“何瑞,”文宣帝突然道:“你觉得朕——幸福吗?”
“啊?”何瑞嘴巴半张,脑子飞速转动着,皇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大齐朝的一切都是他的,自然是幸福的。
可——何瑞想到皇上平日的生活,除了整日埋头批奏章,处理各种政务,好像没什么其他消遣,一天到晚,脸上也没什么笑容。这样看来,好像也不幸福啊!
“皇上您自然是幸福的。”何瑞笑容得体道:“您是九五之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拥有这天下的一切,试问怎会不幸福呢?”
“呵!”
何瑞觉得自己耳朵没问题的话,他刚刚好像是听见皇上冷笑了一声?
他偷偷地打量皇上,但见皇上面色淡淡,不像是冷笑了的样子。
“皇上可是为了谦亲王和紫云郡主的事烦恼?”何瑞作为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自然还得为皇上排忧解难。
他眼睛眨了两下,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些事,还越想越多……
那日在百花楼,皇上很担忧紫云郡主的安危,甚至不顾自己安危,不等巡防营的人一块,就迫不及待地去救紫云郡主。
武林大会那日偶遇紫云郡主陷入险境,虽未亲自去搭救,但分明是警告自己小心确保紫云郡主的安危,甚至寻到了那云州来的刺史,不着急询问正事,反而先要来送紫云郡主回宫。
……
每一年,紫云郡主生辰,皇上都会恰好在这个时辰赏赐皇后娘娘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皇后娘娘用不上,自然也就赏赐给了用得上的紫云郡主。
还有初一那一夜,撞见了紫云郡主以及谦亲王、叶公子三人在宫中放烟花,之后皇上命他吩咐下去,要在宫宴结束时将宫中库房里的烟花全放了,可那些烟花明明是为了元宵节而准备的。
何瑞眼睛猛地睁大,他竟然愚蠢至此!常常跟在皇上身边侍奉,竟然从未看透皇上的心思。
恐怕皇上一直有意的是这位林国公府的三小姐,而非先皇后。
要知道先皇后自嫁过来,皇上待她就只有客气,先皇后更甚,不仅客气,而且还有些冷淡疏离。
原来如此,这起因是在这处。可算解了他心头多年的困惑,还奇怪皇上和先皇后从未有过什么争吵,关系却十分疏离冷淡。
不待文宣帝回答,何瑞颇懂得对症下药地道:“既然谦亲王与紫云郡主是襄王无意,神女亦无心,解除了这婚约便是。这样一来,不仅谦亲王能觅得心爱之人,紫云郡主亦能寻个合心意的。”
何瑞想他这样说的够明显的了吧,他就差直接说:这紫云郡主身上的婚约解除了,皇上您正好下手不是。
反正是谦亲王他自个儿不知好歹,不懂得珍惜紫云郡主,可不是皇上您横刀夺爱。
文宣帝道:“你懂什么。”
何瑞双手揣在一起,垂下的目光十分不以为然地道:“是,奴才不懂。”
他不懂?他现在才算是完完全全的懂了!
皇上您不就是喜欢人家紫云郡主,还非装得一脸冷漠不在乎的样子。
“太后她——是不会同意解除婚约的, ”文宣帝望着远处的高山,低低叹气道:“他们一个是她的爱子,一个是她视如珍宝的义女,在母后心里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承继了母后她理想人生的投射,母后是绝不会让她所期望看到的局面被毁掉的。”
何瑞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做皇上也不能随心所欲啊……
第37章 祭祀舞
犹如皇上猜测所言, 宁太后传召了谦亲王到宫里,开口便是让谦亲王速速与那女子斩断关系,谦亲王想叙述他跟月娘之间的故事, 宁太后也完全不给他机会。
“你们的那些破事,哀家不想听。”宁太后严斥道:“你若说还把哀家放在眼里, 便赶紧将那女子送的远远的,从今往后安分守己, 等着婳儿及笄之后, 娶婳儿过门。”
谦亲王被逼急了道:“母后, 我从来就不喜欢林婳,我也不想娶她。从始至终都是母后您喜欢她,是您想让她做我的妻子。可我的人生应该是我想要, 而不是母后您想要。”
太后气得心口疼,缓缓扶着椅子坐下,“是,是哀家想要你们成亲,哀家就要做这个主怎么了!萧弈谦, 你给哀家听好了, 你即刻把那个女人处理掉,否则哀家替你动手!”
萧弈谦倏地跪在地上, 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挺直了身体, 直视着宁太后道:“母后,若是您要处死月娘, 那便将我也一块处死吧。”
“你,你这个逆子!”宁太后怒得一拂袖,桌上的茶碗摔到地上, 茶水溅得满地都是。
这算是僵持上了,萧弈谦以性命威胁,让宁太后不敢轻易处置月娘。
“除非哀家死,否则你休想将这门亲事退了,去娶那伤风败俗之人,辱没皇家颜面。”宁太后也放言要挟。
-
林国公在府中等待着,等待从宫中传来解除婚约的消息。
一直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了太后娘娘的懿旨,不过不是解除婚约,而是让林婳去参加十日之后的秋收祭祀,还要在祭台上跳祭祀的舞蹈,这是大齐朝皇族的传统,在秋收完成之后,由皇上引领皇族之人向上天祭祀,以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往年不都是皇族的人来跳吗?今年怎么让婳儿去跳?”林夫人不解道:“婳儿虽名义上是太后收的义女,可又未曾入皇室玉牒。”
祭祀舞有一男一女领舞,皆出自皇族,如今让林婳和萧弈谦一块跳,可想而知太后的用意。
林国公沉吟了片刻,道:“太后娘娘此举恐怕是想向众人宣告,婳儿早就被认定,迟早要嫁给谦亲王,让盛京城的人都看清楚了,不要再传那些是是非非的谣言。”
“可不乱嚼舌根又有何用?难道谦亲王与那风尘女子的事就不存在了?”林夫人愤然道。
“既然太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表明了态度,此事便没有商量的余地,”林国公叹气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二日,来教导祭祀仪式的嬷嬷和教导祭祀舞的舞姬一同来到林国公府,教导林婳学习祭祀仪式和祭祀舞。
林婳勤勤恳恳地学着,在秋收祭祀之前学妥帖了。
秋收祭祀那日,她便换上早就随懿旨一块送来的祭祀衣服,便坐马车去宫里汇合,再随宁太后、文宣帝等人一同前往祭祀的祭台。
这场秋收祭祀是为了大齐百姓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故而全盛京的百姓都能来观看这一盛事,虽说隔了有很远的距离,依旧阻挡不住百姓们的热情,甚至有很多想瞻仰圣上龙颜的天下各处的百姓,也连忙赶了来。
一时之间,祭台外人山人海的,盛京巡防营几乎全部人员出动维护秩序,甚至林国公领了一部分驻扎在盛京外的军队来驻扎,保护圣驾。
林婳与宁太后坐在同一辆马车前往祭台,车帘外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百姓们都在大喊,“皇上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林婳并不擅舞,加上还是头一回在众人面前跳舞,要是出了错就闹笑话了,这会便一直不停地在回忆动作顺序。
这些看在宁太后眼里,还以为林婳紧张了,伸手握住林婳的手,安抚她道:“别紧张,教你的教坊说你学的很好,到时候正常发挥便是。”
林婳长舒一口气,“放心吧,母后,我定不会丢丑的。”
宁太后又道:“婳儿,你的委屈母后都知道。你跟谦儿自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母后绝不会让别人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
“母后,其实——”林婳想把心里话说出来,但宁太后打断了她的话,“母后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们两个成婚,
高高兴兴的过日子,母后相信你们成婚之后,一定会是最幸福的一对。”
林婳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
宁太后眼中的光芒实在太甚,林婳实在不想让她眼中的光芒褪下去,这桩婚事毕竟盼望了那么多年,若一下解除了,母后心里肯定会不好受。
更何况她和萧弈谦都是太后心里很重要的人,萧弈谦已经伤了她的心,自己不能还去伤她的心啊。
其实林婳也能猜到最后这桩婚事的走向,恐怕还是解除掉,因为她太了解萧弈谦了,他一旦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如此,她倒不如哄哄太后高兴也好。
“嗯,”林婳点了点头,挽着太后的胳膊,头枕在她的肩头上,道:“母后,你放心,婳儿没事。”
銮驾抵达祭台处,一行人先进了行馆歇息。
过了一盏茶功夫后,礼部的人过来引文宣帝、宁太后一行人去祭台,秋收祭祀马上开始了。
林婳也被负责这次祭祀舞的司乐另行领走,她瞧了瞧四周的穿着一色祭祀服的伴舞,就是没见到萧弈谦,便问道:“司乐大人,谦亲王呢?”
司乐大人道:“王爷他先过去了。”
“哦,”林婳点了点头,随行一块过去。
等到了地方却不见萧弈谦的身影,可这舞要在秋收祭祀之前开始跳,必须是双人领舞,萧弈谦人不见,那她一个人上台?
瞧瞧这乌压压一片的文武百官以及有份参加的诰命夫人、勋贵世家的贵女们,她还瞧见了人群中朝自己挥手的方映雪。
这么多的人,萧弈谦竟然跑掉了,让她一个人在这里丢丑,实在欺人太甚!
司乐大人也急坏了,四下张望谦亲王的身影,“这可如何是好?眼瞧着要开始了,王爷人跑哪里去了?”他慌张地张罗着人去寻萧弈谦,这一支庞大的跳祭祀舞的队伍一片慌乱,引得观礼那边的人频频注目。
“要死了!要死了!”司乐大人拿袖子狂擦汗,“今日我这脑袋算是保不住了!”
林婳道:“司乐大人,你先莫要慌!可有替代谦亲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