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闹了个大乌龙,这才重新让稳婆将小屁孩抱过来,认真端详了两下,“朕说错了,挺丑的,像朕小时候。”
纪雨宁:……也不用这么自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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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老爷悻悻然回到家中,忍不住对亲人发起牢骚,“皇帝今日也不知着了什么魔,一听说淑妃要生孩子,就着急忙慌赶去承乾宫,一干老臣全都晾在那里,倒得我挨家挨户替他赔不是,哼,从没担过这样的差事!”
言毕才发觉屋内气氛有些异样,妻子女儿俱是一副面若死灰的模样,纵使淑妃要生了,也不必表现得这样明显,让人看到还得了?
正要说话,石景兰先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战栗,“爹,您说陛下已经赶去了?”
“可不是!”石老爷挥挥衣袖,“招呼都不打,跑得比兔子还快!”
虽然知晓是皇帝登基后的头胎,难免寄予厚望,但似乎也用不着如此迫切,万一是个公主,岂非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石景兰却顾不上跟父亲共情,只是心乱如麻,皇帝脚程这样快,必然会发觉周太医之前被调走,说不定等他到时姓周的还未赶到——该怎么办?
纠结半晌,石景兰还是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无论如何都得请父亲拿个主意。
石老爷脸色亦惨白下来,再看一旁的妻子,简直难以置信,这个蠢妇,她怎能糊涂至此?
这些年他辛苦经营的一切,全完了,都完蛋了!
生怕石老爷会对夫人动手,石景兰忙劝道:“爹,眼下还是先亡羊补牢,其余的以后再说。”
石老爷到底是见过些大风浪的,微微定神,“景兰,你即刻回去宫中,速速向陛下请罪,至于淑妃……等她出完月子,便主动将宫权交给她罢。”
或许这是唯一能令淑妃消气的法子——但愿尚未酿成大祸。
此时此刻,石老爷比谁都更希望纪雨宁平安生个皇子出来,只有大赦天下,才能保住石家满府的平安。
虽然有点不舍,可事从权宜,石景兰只能答应,“女儿知道了。”
说罢,顾不得收拾行李,便赶紧带上心腹侍女回去。
这厢石老爷方疲倦地转向妻子,“你入府多年,我知晓你秉性颟顸,又爱斤斤计较,可念在你我结发之谊的份上,凡事诸多忍让,但这回,你害的不单是我,还有我们的儿子,还有景兰。我不想与你诸多掰扯,即刻收拾收拾,随我往宫中回话,念在你为我生儿育女,我会竭力保全你的性命,但等此事一了,你自个拿着休书回娘家罢。”
石夫人的眼泪流下来,“连老爷也不肯要我了么?”
石老爷冷冷道:“是你非得和我过不去。”
要算计人也罢了,用的还是这样拙劣的法子,若不趁早撇清干系,岂非连整个国公府都会被她拖累?面对这等蠢钝无知的妇人,石老爷唯有壮士断腕——不为那点情分,他自己就将人扭送到大理寺去了。
石夫人此刻倒平静下来,“老爷说的是,原是我不对,我自该一力承担,不必拖累府里便是。”
话音方落,便摸出袖内藏着的一枚金块,狠命咽到喉咙里去,等石老爷反应过来,妻子已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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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景兰茫然站在承乾宫外,甚至不敢开口询问里头情况。只听见一片欢声笑语,想必纪雨宁该是平安生产?只不晓得是皇子还是公主。
无论男女都与她无干了。
石景兰深吸口气,整衣踏入殿中,甫一落足,便感觉室内变得落针可闻。
这样难堪的场面也是情理之中的,石景兰努力撑着脸上笑容,不让它中途垮掉,“听闻淑妃妹妹母子皆安,我便想着过来道喜,看来时候不巧。”
纪雨宁没接话,于情,石景兰特意表示慰问,她是该道谢的。但,方才已听玉珠儿说了周太医被人请走的事,无论有意无意,石家这事都办得不厚道,纪雨宁自然难有好脸色。
石景兰的心忽然沉下来,纵使她补救得宜,可在外人眼里,母亲与她就是一条船上的,没准还以为她故意作秀才会如此。
待要出言为自己分辩,皇帝已淡淡道:“你来得正好,朕为楚沛选定了一块封地,你带上他去那儿住吧。”
如今方知听太后的话将人留在宫里是个错误,纵使为顾念母子之情,可也给了石家许多不必要的奢望。
唯有彻底断了他们的念头,雨宁才会真正安宁。
第64章 .取名 娇娇儿
石景兰没想到刚进来迎接她的就是这个噩耗, 这比丢了宫权还让她吃惊。
一时间连准备好的说辞都给忘了。
石景兰嘴唇翕动,“表兄要赶我出去么?”
她不由自主地带上一丝哀恳的音调,多年来不肯委身争宠, 此时却为了留在京城而摇尾乞怜, 石景兰感到由衷的耻辱。
她只盼皇帝还有一念心软, 说到底,这种局面并非她乐意看到。若早知母亲会起如此念头, 拼死她也会将她拦住。
何况,纪雨宁不是根本没事么?为了一场莫须有的风波落下这般严惩, 石景兰怎么都无法心服口服。
然而楚珩决心已定,他给了表妹两个选择, “要么,你跟随沛儿去往封地,要么,就干脆收拾东西回石家,以后也不必进宫来了。”
两个都不是她想要的,石景兰默默望向床畔刚生产完的纪雨宁。
楚珩将她肩膀向身侧揽了揽, 木然道:“你也无须指望雨宁替你求情, 这是朕的旨意,谁都不能更改。”
石景兰彻底死心, 没想到皇帝会对纪雨宁维护到这份上,甚至不愿她有丝毫为难。
比较起来,自己这些年简直就是笑话, 原来世间真有一见钟情,原来帝王之爱,也有如此诚心如一的时候——皇帝把所有的包容都给了她,却把苛责留给旁人, 公平么?
不公平,可她也只能承受。石景兰微微阖目,“谢陛下隆恩,妾遵旨。”
她当然得选择前者,如此尚有一线生机,若皇帝哪日崩了,她好歹能当个衣食无忧的太妃;若任由人将她送回石家,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将欲离开,她却倏然回头,“陛下能放过我娘么?”
在她看来,她是代替母亲受过,无论如何,皇帝都该成全这份孝心——到底那也是他名义上的舅母。
然而楚珩只是冷静地道:“那得看石家怎么做。”
言下之意,他不介意石家自行处置,可要保住罪魁的性命却万万不能。
两行珠泪从石景兰眼角滑落,流到嘴边,苦涩难言,可她也只是默默咽下辛酸的泪水,再无一语。
看着石景兰窈窕身姿消失在外,楚珩叹道:“你会不会觉得朕太过绝情?”
纪雨宁拉住他的手,“不会。”
她不想在皇帝面前假做宽宏大量,而且,她觉得此举也是最合适的做法。打从她生下皇子,与石家的矛盾几乎激化到顶峰,长此以往,必会水火难容。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分开是最好的决定。
如果石景兰够聪明,就该知道封地才是好去处,在那里,她能享用最大限度的自由,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她,她又是楚沛名义上的母亲,孝悌为先,谁也别想干涉。
纪雨宁抻了个懒腰,柔柔叹道:“这么大的恩典,我都想出去了。”
说不定还能偷摸着养几个男宠呢,不像宫里四面都是眼睛,行动瞒不了人。
这本是她随口而发的感慨,哪知就见皇帝瞪大了眼,十足紧张架势。
纪雨宁扑哧一笑,“闹着玩的,我哪离得了陛下?也只好我这个烧糊了的卷子来配你罢。”
赶紧转移话题,让玉珠儿将襁褓抱来,端详着婴孩稚嫩的面容道:“陛下给他起个名字吧,要顺嘴的。”
楚珩早在未生产前已想了个“矫”字,若是男孩,就盼着他矫健结实;若是女孩,则望她“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两边都不耽搁。
纪雨宁以一种“你这人真狡猾”的表情看着他,也是巧了,当时她想的是“娇”字,虽然未知男女,她心里盼着女孩儿居多,因听说女儿是最乖巧懂事的。
哪知事与愿违,这名字便派不上用处。
楚珩安慰道:“照样也可以叫嘛,谁说男孩子不能娇气?”
郭胜心道您方才可不是这么讲的,但作为皇帝最忠心的近侍,还是尽职尽责帮忙圆上,“奴才也听说,民间常以男作女名,女作男名,小鬼们怕勾错魂,如此才方便养活哩。”
多亏他一番巧舌如簧,娇娇儿这个小名才叫开了,当然,这是之后的事。
楚珩亲自喂纪雨宁喝了一盅参鸡汤,又用棉布揩去她唇畔污渍,方依依不舍地起身,“朕先到母后宫中去一趟,回头再来看你。”
纪雨宁知道他要报忧兼报喜,只轻轻点头,“去罢。”
玉珠儿轻手轻脚上前,将碗碟接过去,哪知纪雨宁不住捏腰间的软肉,还小声嘟囔,“一点儿都没瘦。”
肚子里少了那么大块东西,她以为该立竿见影才是。
玉珠儿嘴角抽了抽,“哪就这样见效,娘娘还是别太着急了,婢子听人说若瘦的太快,肚皮上顶容易起纹路呢。”
纪雨宁陡然想起那回阮眉送的两张方子,如今正是用得上的时候,便催促玉珠儿赶紧取来。
玉珠儿无奈道:“娘娘不是说这些都是奇技淫巧,懒得理会么?”
纪雨宁装起了傻,“我有说过这话?你必定听错了。”
玉珠儿:……总觉得陛下跟娘娘越来越像了,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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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太后老早就巴巴盼着承乾宫的消息,可碍于颜面,也不好亲自过去慰问。
好容易打听得纪雨宁平安生下孩子,石太后喜盈于色,正要让人准备辇轿,可巧皇帝过来,倒是省事。
唯一遗憾的没把孙子顺便抱来,可念在初生的孩子不宜吹风,石太后还是大度地原谅了他,只急急道:“是皇子还是皇女?”
“是皇子。”楚珩说道。
石太后按着胸口念了声阿弥陀佛,并非她不喜公主,实在皇帝膝下空旷已久,好容易有了亲生的,比起公主,自然还是皇子更能安定民心。
可看皇帝的脸色仿佛不那么好似的,石太后诧道:“莫非淑妃有何不妥么?”
此刻倒有点微微内疚,说起来她对孙儿的关切在媳妇之上,那也是人之常情,可纪雨宁拼死拼活为天家诞下骨血,凭心而言,石太后还是挺动容的。
“淑妃很好。”皇帝沉声道,“母后,朕有话和您谈,咱们里边说罢。”
石太后嗅到一丝反常的味道,既不是淑妃出事,那就是……石家?方才就听宫人们说太医险些耽误什么的,寻常人哪请得动太医,只怕……
等到了殿中,皇帝将前因后果清晰讲完,方才静静望向座上,“母后,您觉得朕此番处置是否妥当?”
石太后简直无言以对,再想不到嫂子能干出这种蠢事来,连阴谋都称不上,这事究竟对她有甚好处?
虽然不觉得石家默许她如此,可要不是为景兰,大约她也想不到这出。皇帝关心则乱也难免,石太后长叹一声,“你已想好了么?”
以往也不是没有皇帝健在就将嫔妃赶去封地的例子,可那多数是对失宠又倍遭君王厌弃的妃子而言,景兰心气这样高,未必承受得住。
楚珩淡漠道:“朕碍于孝道,先前已经成全了母后一次,这回,也请母后无论如何都成全儿臣。”
那时若非自己迫他纳景兰为妃,他也未必答应。想到这里,石太后难免有些底气不足,只能打感情牌,“可是景兰禀赋柔脆,小郡王的身子也不太好,你放心他俩去那种地方?”
石太后已看过皇帝划出的那块封地,算不上荒凉贫瘠,可离京城离得老远,设若有个万一,连传太医都来不及。
楚珩面无表情,“正因为身娇体弱,才需要多历练历练,昔年母后与朕流落扬州,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不也照样熬下来了么?”
当然是带了点夸张的,可石太后忆及母子俩同甘共苦的日子,不自禁亦有些伤感,自打成了太后,她对娘家的关心实在太多,放在儿子身上的精力反倒少了。
这时候若还存心偏袒,难免引得母子失和,石太后唯有叹道:“你既已拿定主意,哀家还能说什么呢?只是一样,你路上须遣人好生护送他们,万勿出什么差池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