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儿:……也对哦。
得知姑母去了那纪氏住处,石景兰辗转反侧,一夜都没睡好,好容易听说太后回来,忙随意扑了点粉,睁着两只红彤彤的眼睛出去接驾。
见只姑母一人,不免有些疑惑,“纪……淑妃没跟您一起回来么?”
本来想喊得亲热点儿的,但纪雨宁年纪未必比她小——嫁人都嫁了六载,可知不会太年轻,叫妹妹未免不太合适。
可若是唤姐姐,倒显得无形中低了一截,石景兰自己也不乐意,只能含糊过去。
石太后叹道:“她一定要在外头养胎,哀家只能由她去,横竖皇嗣为大。”
这话倒好像疑她似的,石景兰不免有些憋屈,强笑道:“臣妾倒巴不得淑妃早点回来,也好多个人作伴。”
这话当然不老实,不过是让姑母看到自己的诚意。
皇帝摆明正在热恋之时,她也阻拦不了,与其在这关口煞风景,倒不如顺水推舟,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没准皇帝就是看中这股新鲜劲,等人到跟前随处可即时,也就那样了。
石景兰巴巴地道:“臣妾连宫室都准备好了,定会让淑妃宾至如归,只要淑妃不觉得生疏便好。”
侄女的功夫到底修炼不到家,这就急忙摆出女主人的架势了。石太后有点好笑,看来安稳日子过惯了,有点事就跟慌脚鸡似的。
她淡淡道:“这些自有皇帝料理,你管好自己就行。”
虽然石家如今势大,石太后可没打算非要石家人生孩子,太子更不必非出在石家肚子里——古往今来那些弄权的外戚有几个能得善终的?只要石家安分守时,不逾越本分,那就是她的福报了。
这还是姑母第一次明着敲打她,石景兰不禁闹了个大红脸,恭敬地送走太后,方长长吐了口气。
侍女道:“娘娘可要向外头递些消息?”
石景兰苦笑,“你以为他们不知么?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对父亲而言,皇帝有继承人才是第一要务,免得皇权旁落,那些个藩王拣了便宜,石家只会被一锅端;至于皇嗣出在谁肚里,那是次要考虑的问题。
可是对石景兰来说,意义却大为不同。当初进宫之时,她是盼着与表兄结为连理的,哪知表兄并不流连后宫,反而一心扑在朝政上。
那时石景兰心底便隐隐有了猜测,只是碍于男性尊严,不便宣之于口;后又蒙太后恩恤,将诚亲王的一双儿女交由她教养,石景兰便从此多了点指望,若皇帝始终无嗣,少不得要从宗亲里过继一个,她手头不正好现成的吗?
哪知半路却杀出个纪雨宁来,还怀了孩子,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嗣,饶是石景兰自诩金枝玉叶,也不得不感到一丝由衷的羡慕。
侍女劝道:“也不见得就是皇子呢,多半是位公主也说不准。”
又沉吟道:“或者可以拿淑妃娘娘嫁过人的事做些文章。”
那些个礼法开化的时代,以再嫁之身入宫为妃为嫔并不罕见,可大周立国百年,礼法却是渐渐严明,皇帝此举还是有些耸人听闻的。
石景兰冷声,“你想说本宫连个二婚女都不如么?”
真要是这么一闹,丢的不是纪雨宁的脸,而是她自己的脸——嫁过人了还能以半幅皇后仪仗进宫,又和她平起平坐坐上妃位,这要是闹得满城风雨,石景兰觉得自己只好去上吊了。
侍女面露愁容,“那,咱该怎么办?”
石景兰也茫然得很,当然她不会对纪雨宁出手,那是最笨的办法,要得到家族的支持与太后信任,她先得保证自己是清白的。
可是纪雨宁……看来她只好到庙里多烧几株香,求菩萨保佑是个女胎了。
*
皇帝再度踏着满地枫叶来到时,眼前已焕然一新。
隔壁那间宅子被整个地推倒重建,重楼叠嶂,雕梁画栋,乍一看倒像是高山上海市蜃楼一般。
楚珩笑道:“多亏那家人去的巧,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纪雨宁哪好意思把那个江洋大盗的笑话拿出来讲,根本她只是玩笑,哪晓得那婆子深信不疑——好在不费一分一文,也算幸事。
她还是觉得太靡费了,“只住两个月,似乎不必如此。”
楚珩倒是想得开,“以后闲时也可以再出来住么。”
就好像一座小型的行宫一样。
纪雨宁心说哪有人将行宫建在这种地方,这样扎眼,倒不怕招来刺客?
不过皇帝生来有些浪漫情怀,她也只能听之任之,索性这群人手脚极快,三两天便已弄好,否则成日嘈嘈切切的,她还嫌烦。
楚珩见她原本白皙的肌肤沁出淡粉色,不由捏了捏她的手,“冷吗?”
纪雨宁笑道:“陛下你才是,怎么问我?”
除了上回封妃的阵仗,他见她时都身着常服,看去便不怎么保暖。
或许她该给他做棉衣。
楚珩道:“你之前答应的也没完成,如今又乱许愿,你说的到底哪一句是真话?”
带着点撒娇口吻。
呃,这个……纪雨宁觉得倒真是她的错,实在是最近太忙了,既要整修铺面,又得忙着进货出货,时间太少,事情太多,她整个人都快成陀螺了。
幸好今日有闲,纪雨宁便招手,“你来,我给你量量尺寸。”
如今自个儿开了绸缎庄,她那里现成的布料倒是不少,按进价论也划算——不过给皇帝做衣裳还论价钱也太小气了些。
楚珩不解,“以前不是量过吗?”
那回在耿记布庄,也是她亲自经手的,这么大的人了,不见得还能长个子。
“贴秋膘了嘛。”纪雨宁极自然地道,眼看皇帝人逢喜事精神爽,脸面都圆了些——男人不可能怀孕,那就只能是发胖了。
楚珩:……早知道该先减减肥的,好想停在夏天。
第41章 .不甘 她总得让她知道厉害。……
进了里屋, 似乎就不止量衣裳这么简单。
纪雨宁的手落到腰际时,很明显地感觉那处起了反应。
两人皆有些尴尬,楚珩尤其, 明明以前都很正常, 可每每靠近纪雨宁都觉得自己像个发情的昏君——他真不是故意的。
楚珩掩饰着道, “有凉水吗?我想洗漱一下。”
墙角就放着两缸山泉水,纪雨宁别的尚可将就, 可有些好洁的毛病,这院里的一口老井积淤日深, 打出的水也不够澄净,洗澡都嫌腌臜, 更别提做饭了。因此纪雨宁宁可多费些银两从挑夫手中买来,也得保证一日之需。
这会子她就看着皇帝将那口满载的大缸轻松抬到后院里,心想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人力气,他若是不做皇帝,也能当个很好的将军。
楚珩痛痛快快冲了个冷水澡出来,就看着纪雨宁按着他脱下的外裳, 细致地在一块米白纸张上用炭笔描摹出大致轮廓, 透过那黑黢黢的印子,楚珩判断自己的确是胖了——大抵是最近疏于锻炼的缘故。
幸好只是从八块腹肌胖成六块腹肌, 挤一挤还是能看的。
纪雨宁见他敞着胸膛出来,脸上也没什么反应,只道:“料子是要挺括些的还是服帖些的?”
这个倒不固定, 取决于顾客自己的审美。
楚珩没留心她的话,正懊恼难道自己的身材不够有吸引力?不应该呀,他这样子总比白斩鸡好多了。
纪雨宁见他发愣,便自顾自地道:“那就做成夹层的好了, 里头用细棉布衬底,外边则是缂丝绸缎,如此既不失体面,穿着也舒服。”
话音方落,就见皇帝已站到跟前来,炯炯有神望着她。
纪雨宁:“……眼睛进沙子了?”
楚珩彻底拜倒,只能故作高冷的板起脸,“看看朕。”阿昏
纪雨宁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皇帝也不是小孩子了,跟谁较劲这是……
她也只好捧场地点点头,“很好看。”
这辈子她也没见过几个男人的裸身,除了她爹就是李肃——李肃那身排骨也没什么好看的,比较起来,皇帝无论从骨架还是肌肉线条都优越多了。
楚珩唇角便衔了一缕矜持的得意,像个展翅待开的孔雀。
他重新将腰带系好,这会子方有空讨论衣裳的问题,他觉得肩膀那里可以放宽一点,腰部还可以再收一收。
纪雨宁有点无语,“这样改还穿得下吗?”
楚珩道:“到时候便正合适了。”
反正衣裳不可能一天就做起来,在这之前他还得锻炼锻炼——到时候接她回宫,总得让人夸句郎才女貌才是。
纪雨宁笑道:“您现在就很好了。”
楚珩其实不爱听奉承话,但只要从纪雨宁嘴里出来的,他就怎么听怎么舒坦。
可见皇帝对人不对事。
纪雨宁将衣裳样子折成一叠收起来,道:“那您半个月后过来取吧。”
如今知道对方是皇帝,她当然不肯马虎,总得精心再精心才是。再者,这也是一份投名状,让宫中那些贵人们看看她的女红——纪雨宁骨子里还是有点好强的,尽管身份悬殊,她也不愿叫人瞧不起。
楚珩心想母后早就看过了,哪里用得着惊叹?至于另外一位……
他一直没跟纪雨宁提过石景兰的事,是怕坏了气氛,也是怕她误会,然而如今……
夫妇之道贵乎坦诚,楚珩最终决定说实话,“你不想问问朕后宫的事吗?”
纪雨宁放下针线,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果然她还是在意的。楚珩不知怎的倒有点高兴,虽然这醋吃得毫无必要,正踌躇该从哪儿说起,纪雨宁倒是自个儿开口,“听说陛下不爱女色,宫里至今只有一位盛宠无边的德妃娘娘,对么?”
石景兰的事,虽没人主动向她提过,可石家一门煊赫,这在京中是无人不晓的事。
盛宠无边则是她自己的揣摩了。
楚珩心说这又是哪里的谣言?当下急急道:“景兰不过是我表妹,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思,这个大可以放心。”
纪雨宁淡淡道:“既如此,陛下何必纳她进宫?她是您的亲眷,您却这样待她,不觉得过于无情了么?”
楚珩虽一向欣赏纪雨宁能言善辩,可当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他反而觉得棘手了。
幸而他自己的清白站得住脚,当下把石景兰当初被退婚一案原原本本道了出来——这在石家原本是忌讳,太后怕侄女听见伤心,从不许人提起的。
这会子也顾不得许多了。
楚珩叹道:“朕之所以不碰她,也是盼着她将来若遇上心仪之人,能以完璧之躯许嫁出去,以免误了她的终身。”
纪雨宁便不言语。
楚珩默默看着她,“换成是你,当初根本就不会进宫,对不对?”
纪雨宁点头,若她早知楚珩是皇帝,她就会设法远离他——李家是个争权夺利的大漩涡,可皇宫更是龙潭虎穴,至少在她看来如此。
但,如今她既与楚珩有了情丝,还有了孩子,纪雨宁便只能沿着这条既定的道路去走了。哪怕前途未卜,她也会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