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夫人正坐在廊下的栏杆上,看着天边的云彩出神,丁姨娘来了她都没发觉。
“九姨娘好兴致,这天上又没有花,你在看什么呢?”丁姨娘笑着,在九夫人身边坐下,轻轻倚在柱子上,轻摇团扇,仿佛百无聊赖。
九夫人回眸,目光快速地在她身上划过,复又收了回来,继续看着天际。
丁姨娘似乎格外注重打扮,平日里都是盛装,极尽华美,九夫人勾起唇角,讥笑道:“丁姨娘,如今你春风得意,来我这冷清之地做什么?就不怕沾染阴晦之气么?”
丁姨娘笑道:“姐姐,你想出去么?”
九姨娘瞳孔骤然凝聚,半响,她回头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丁姨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姐姐,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们俩之间隔着杀子之仇,但我们最恨的人却另有其人。”
她用团扇遮住了半边脸,一双大眼灼灼逼人:“如果你了解我一点,就应该知道我并不喜欢盟友,我可以想办法放你出来,不过我要你保证,出去之后不要干扰我,如何?”
“丁姨娘,就算我落魄至此,但脑袋却没有坏了,”她抬眼,定定地看着丁姨娘,“在你眼里,我很好哄骗吗?”
丁姨娘讥诮道:“无论好不好哄骗,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相府上下,只有我真心希望你出来。”
说着,丁姨娘缓缓站了起来:“姐姐若想在这里虚耗时光,那便随你,妹妹告辞。”
不等九夫人有任何反应,丁姨娘毫不犹豫地离开,回到含香苑,玉容轻声道:“姑娘,我瞧着这九姨娘不会听您的话。”
丁姨娘笑道:“无论她听不听,我们今日去永乐斋走了一趟,所有人都会觉得她跟我有些什么,日后就算她怎么撇,也是撇不清的。”
玉容轻轻道:“姑娘,确定要将九姨娘放出来么?会不会放虎归山?”
丁姨娘冷笑:“不,这不叫放虎归山,这叫关门放狗,若是不将狗放出来,它就咬不到人,方才你瞧见了么?王氏肚子里的种,已经过三个月了,可是她的肚子一点都不显,这胎不像是能生下来的,生不出来的孩子,只不过是一摊烂肉,我们得让这坨烂肉有点价值才是。”
“我那姨母还真是疼我,我才跪了一个时辰,便将钥匙送了过来,怪不得那么多人都争着做当家主母,这种感觉确实不赖。”
“吩咐下去,就说九姨娘的胎位已经稳固,平日只吃些安胎药即可,那些补品少用些,以免以后孩子太大姨娘生不出来。”
玉容露出一个难以名状的笑意:“姑娘英明。”
这事传到了淑清苑,卿如晤含着浅浅的笑意,正坐在窗前做衣裳,那件衣裳呈玄色,衣襟用银线绣着修竹云蔚,针脚精致细腻,每一针都包含着浓浓的情意。
这是她为长孙曌做的生辰礼物,这些日子她鲜少看书,几乎所有的空余时间都在做衣裳,她已经做好了五套,就等着这套做完,凑成一个吉利的“福”字。
礼物很简单,情意却是深重。
听了竹露的汇报,卿如晤头也未抬,柔声道:“由着她们折腾,让人盯紧一些,别出了什么岔子。”
竹露低声应是,朝槿却走了进来:“小姐,长青堂的顾妈妈来了。”
卿如晤将针别好,将衣裳放进竹萝递给荷风,又随手捡起一本书拿在手里,这才道:“请她进来。”
顾妈妈笑吟吟地走进来,恭敬地道:“大小姐,过几日是太子殿下的生辰,陛下说殿下已有近十几年未曾在京庆祝过,现下边关太平,殿下又在京中,陛下便想着好生操办操办,所以会在殿下华诞那日宴请群臣,老夫人让您好生准备一下,这几日就不必到长青堂请安了。”
他得生辰就要到了吗?
卿如晤想起他送来的那枚同心结,心底升起一股融融暖意,声音也轻柔许多:“请帮我转告祖母,就说我知道了。”
荷风很有眼色地递上一个荷包算做打赏,顾妈妈拿在手里掂了掂,心满意足地走了。
长孙曌的生辰很快便到,头天晚上,卿如晤便让惊鸿将几套衣裳送了过去,惊鸿回来时,带回一个口讯,只有简短的两个字——等我。
卿如晤在心底默念几遍,将颈间的宝石项链握在手里,沉沉地睡了下去。
翌日清晨,她穿了一身浅绿色金凤成祥宽袍大衫,头戴白玉镶珠翟冠,大衫上用金线绣着国色牡丹,与白玉珍珠的配饰相得益彰。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卿如晤领着竹露,与老夫人、卿如玮、卿彧以及卿怀璧一同进了宫。
送过贺礼后,老夫人和卿彧各自被人拉去寒暄,就连卿怀璧,都遇到了许多同窗好友,于是便只剩下卿如晤和卿如玮,二人相视一笑,想找个地儿坐下闲聊。
“明元郡主,陛下今日应该会为您和太子殿下赐婚,恭喜郡主,有情人终成眷属。”
二人走进凉亭,便听到阵阵欢声笑语,不知哪位小姐忽然说了一句,众人停下动作,屏住呼吸凝神等待明元郡主的回答。
卿如玮拉了拉卿如晤的袖子,小声道:“大姐,我们去其他地方吧。”
卿如晤点点头,转身举步欲走,却听得明元郡主的声音响起,掩饰不住的娇羞,裹了蜜般甜:“我也不知道……只是陛下曾交代我,不必搬出太子府,至于其它的,我……”
“哎呀,长安郡主。”明元郡主忽然提声,在场众人唰地看过来。
卿如晤避无可避,从一旁走出来,盈盈走了过去,笑着道:“明元郡主。”
众千金起身向她行礼,卿如晤身后的卿如玮也跟着向明元郡主行礼,见过礼后,明元郡主同样噙着笑意:“长安郡主,我们总是特别有缘分,去哪里都能碰见。”
明元郡主今日穿了身紫菱金丝大衫,戴着红宝石紫金翟冠,丰容靓饰,华贵万千,说话的时候双颊微微泛红,带着丝明媚的笑意。
“这算什么缘分,分明是冤家路窄。”顾昀华走到卿如晤身边,扬起下巴看着明元郡主,“不知诸位发现没有,讨厌的人经常能见到,喜欢的人却怎么也见不着,就好比我不喜欢某些人,却总能碰到一样。”
顾昀华言辞锋利,刮得明元郡主面色一僵,但她很快便镇定下来,不以为意地道:“泰康郡主,我不想和你吵,素不奉陪了。”
顾昀华睁大眼睛:“哎呀!你认为我在跟你吵架啊?你这女人,年纪不小心眼倒是挺小的,你怎能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说我跟你吵,分明就是在冤枉我!”
明元郡主再能忍,面子也有些挂不住,她冷冷地看着顾昀华,怒道:“泰康郡主慎言!”
顾昀华以手掩唇,仿佛十分惊讶:“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说着,她看向李小姐:“我说错话了吗?”
接着,她又看向黄小姐:“我说的不对么?”
然后。她看向林小姐:“我没有慎言么?”
如此这般,她挨个问了一遍,众人哪敢搭话,只得将头埋得低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