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晤慢慢道:“父亲此时的心思,就像一颗藤球,如果压得太狠,要么直接将他砸扁了,要么会遭受反弹。”
“心结心结,所谓心结都是可以解开的,与其站在父亲对立面,不如和他一起解开这个结,只要这个结解开了,一切可能会产生的不良影响都会消弭,祖母觉得如何?”
老夫人拍了拍卿如晤的手:“你说得有道理,方才祖母本来想让你去劝一劝你表姨,让她离你父亲远一点,如今听你这么一说,祖母不得不承认,症结在你父亲而不在你表姨,行了,你下去吧,我要好好考虑考虑,看看应该怎么办。”
卿如晤含着笑意起身行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老夫人谈了一口气:“同样的话,从辛夷的嘴里说出来,我却会气上加气,可是从晤丫头嘴里说出来,我却觉得无比熨帖,素心,你说说怎么这么奇怪?”
素心笑道:“老夫人,可能是大小姐聪慧,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这是在暗指丁姨娘乱说话,若是老夫人愿意去想,便能理解素心话中的意思。
老夫人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而刚掀开帘子走出来的卿如晤,却在门口撞见了卿彧。
此时卿彧看着她,眼眶有些泛红,嘴唇动了动,好几次欲言又止。
卿如晤柔柔行了个礼:“父亲,您来了,方才我们还谈到您呢,要是祖母知道您过来,一定会很高兴。”
方才的话,卿彧全然听见了,他很震撼,简直震撼得不得了。
他从未觉得,原来有个贴心的女儿是如此幸福的事,他也从未知道,卿如晤是这般的善解人意。
此时听了卿如晤的话,卿彧神色一动,负在身后的手抬起,然后轻轻拍在卿如晤的头上,有些哽咽地道:“如晤,你是为父的骄傲。”
卿如晤盈盈俯身行礼,然后退下了。
主仆三人走出长青堂,竹露终于克制不住,连忙小声地道:“小姐,老爷方才在做什么,可吓死奴婢了。”
卿如晤神色自若,一双美目平视前方,分不清喜怒:“暂时的良心发现而已,又什么好奇怪的。”
竹露立即道:“当然奇怪了,奴婢从未见过老爷这个样子。”
卿如晤依旧淡然:“定是因为我和表姨长得太像了,像得父亲每次看到我,都会让他想起自己求而不得的过去,我的存在就像一个印记,时时刻刻提醒父亲,尽管他平步青云得意极了,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是他不曾得到的,所以他才会那般的……厌恶我。”
竹露撇撇嘴,对卿彧的突然转变不以为然。
反而是荷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小姐,若是老爷就此改过,认真疼爱您和二少爷,您会怎么办?”
卿如晤一怔,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沉吟了许久,她这才道:“若是那样的话,我一定会不习惯的吧……”
实际上,卿如晤始终认为狗改不了吃屎,她根本不相信卿彧真的会良心发现,向她们弥补这些年亏欠的父爱。
就算卿彧真的这样做,她也不稀罕,孩子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喜欢的时候抱在怀里疼爱,不喜欢的时候可以肆意伤害。
卿彧曾经做的那些事,就像锋利的刀锋划过心头,留下一刀刀触目惊心的伤口,就算是痊愈了,那疤痕也依旧丑陋不堪。
淑清苑。
卿如晤回去的时候,苏韵雪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边细心地替卿如晤叠衣裳。
“表姨,你身子还没有好全,这些事情交给荷风她们做就行了,您怎的亲自动手?”卿如晤立即上前劝道。
苏韵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手中依旧不停:“如晤,其实我有过一个孩子,那孩子和我的缘分只有短短几个月,当时婆母看着我的肚子太圆,觉得我怀着的一定是个女孩子,便让人给我端了一碗打胎药。”
“我当时真是怕她怕狠了,尽管不愿意,我也不敢忤逆她,竟真的将那晚打胎药喝下了,当我感觉到痛的时候,我就后悔了,那是我的骨肉的,就这样化成了一滩血,每每想起那一幕,我就恨不得杀死那个曾经懦弱的自己。”
“夫君身子本来就不太好,好不容易让我受孕,天知道他有多期待那个孩子,可是却被我的懦弱抹杀了,后来夫君的身子越来越差,我便再也没有怀孕,婆母因此越发磨搓我,这短短十几年,我委曲求全百般讨好,当真是……真的不像我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从容平缓。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那般自然,可是正因为如此,才显出她无穷无尽的悲伤来。
女人越悲伤就越镇静,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丧子之痛卿如晤如何不懂,正想开口安慰苏韵雪,她却又说话了:“要是我那个孩子没有死去,也该和你一般大了,如晤,就让我代替你的母亲,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自私,但我实在是……太想有个孩子了。”
卿如晤走过去,从她斜后方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脖子:“那表姨尽管疼爱我,我来当表姨的女儿。”
苏韵雪眼眶泛红,连忙拍了拍卿如晤的手,侧首看向卿如晤,她十分地担忧:“如晤,你父亲和祖母没有拿你怎么样吧?他们是不是很生气?”
卿如晤摇摇头:“表姨放心,祖母和父亲那里有我呢,不会有什么事,只是表姨您要做好心里准备,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父亲可能会一直向您示好。”
“哼!薄情寡义的男人,装什么痴情种。”苏韵雪冷笑,“要不我还是搬出去吧,否则会引来闲言碎语连累你们姐弟。”
卿如晤连忙道:“不行,相府有我还有祖母看着,父亲尚且会投鼠忌器不敢乱来,但您若是出去,只怕他会以为好机会来了,愈发变本加厉。”
“那就在相府住着吧。”苏韵雪睫毛颤了颤,缓缓地道,“不是他喜欢我,我就得受着,更不是别人喜欢他,他就可以随意践踏,我最是讨厌这种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还理所当然拿心里面爱着别人做借口的人。”
表姨在某些方面,真的和自己很像,卿如晤忍不住笑道:“表姨,我也讨厌这种人。”
二人相视一笑,扯开话题开始聊些别的。
与此同时,丁姨娘来到长青堂请安。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老夫人一眼,柔声道:“姨母的心情似乎不错。